第九章 引氣入體
“怕是不妥。”崔直談及那位嬸嬸,表情竟是有些復(fù)雜,似乎眼神里還閃過幾分憷意。
忙搖了搖手,對江夫人的想法進行否決。
嬸嬸已然六旬高齡,一輩子干得都是給出嫁女子開臉的活兒,雙手沾染的可都是喜氣,何時給死人做過臉妝。
本來這歲數(shù)就暮氣沉沉,化死人的妝那不是折壽兒?
“錢都不是問題,至少要讓我那弟弟,走得體面些......”崔夫人自然是懂這其中的道理,但也是是沒轍。
如今開臉之術(shù)幾近失傳,會這門手藝的婆子還真不好找。
“我說話也不頂用。”崔直輕嘆口氣,想了下自己嬸嬸和侄兒的處境,前天老皇帝駕崩,科舉被延期,祖孫兩人只有盼著來年春試,這又將是一年苦熬。
要是應(yīng)下了江夫人的請求,屆時有筆收入進賬,也能更好生活。
“那老婆子,性格古板的很,平日過得再苦,我送錢送東西接濟,她是一概不收,還得把我臭罵一通,你這事兒讓我去辦,多半就黃了?!贝拗边€是松了氣。
畢竟給死人開臉只是折壽,但要是沒錢,祖孫二人怕都得餓死。
“那我到時讓下人去請。”江夫人面色也和緩了不少。
“不急于一時,你先休息休息吧,這京中的封禁還不知道得持續(xù)到什么時候?!贝拗比崧暟参?。
兩人對話到此結(jié)束,江夫人聽話地閉上雙眼,小憩起來,崔直則站在窗邊,俯看白雪皚皚的京城,詩意頓起,開始揮毫弄墨。
......
酉時。
崔遠回了自己屋內(nèi),鉆研著那片僅有四十個字的練氣口訣。
根據(jù)記憶了解,祖孫二人的生活作息非常規(guī)律,前身每天所做的事更不用說,基本就是吃了飯看書,看了書吃飯,吃了飯?zhí)旌?,然后倒頭就睡,渾渾噩噩。
祖母則異常艱苦,每天要合計兩人的吃穿用度,控制好開銷,偶爾還會去一些佃戶家中做短工,尤其是現(xiàn)在冬天替人洗衣,冷水刺骨,前身每次見她回家時,兩只手都是凍得紫青紫青的,嚴重的時候生了凍瘡還不舍得花錢買藥,化了膿,日夜鉆心的疼。
為什么一個六旬的老嫗,還能替人開臉而不手抖?
可能就是因為雙手經(jīng)受太多風霜,早已麻木沒了知覺。
這個點兒,一般祖母已經(jīng)開始準備晚飯了。
所謂饔飧不繼,古代民戶的飲食習(xí)慣,只有早飯和晚飯。
晝夜兩頓,這期間隔了那么長時間,胃里的食物早就消化完,所以崔遠很快又餓了。
睜開雙眼,也沒參悟出什么東西。
“還有吃食嗎?”
崔遠嗷了一嗓子,推開門,就見到女賊竇氏坐在堂屋。
手撐著額頭,似是在犯難。
桌上攤放著一張灰布,灰布里裹著三十多枚銅子。
“吃什么吃?!备]氏怒氣沖沖,“今晚都餓肚子?!?p> 桌上擺的銅板就是目前家中的所有積蓄了。
按照大雉國的兌換比例,一千枚銅板大概可以換到一兩白銀,十兩白銀則相當于一兩黃金。
一枚銅板,僅能買到一個饅頭。
也就是意味著,兩人所剩的這點積蓄,要是每天每噸都吃饅頭,最多也只夠堅持一周。
窮到這個地步,還真就是饔飧不繼了,吃了上頓沒下頓。
“沒錢了?”
“這些都是我從你祖母屋里找出來的,攏共就這點。”
女賊咬牙。
這經(jīng)濟狀況別說讓她在京城藏身三個月了,半個月不到估摸就得餓死。
而且如今全城戒備,她要低調(diào)行事,那么賺取銀子只有走普通人的方法。
“都說皇城內(nèi),物華天寶,尤其是皇帝寢居的泰和殿,更是金雕玉筑,你逃出來的時候就是撬匹磚帶走,也不至于在這為了五斗米折腰?!?p> 崔遠挖苦道,看對方這吃癟的樣子,不知怎地內(nèi)心竟是有些幸災(zāi)樂禍。
躲自己家,還想白嫖三個月,天底下哪來那么好的事?
“站著說話不腰疼?!迸\斜睨他一眼,明顯的輕視。
這眼神表達的意味,崔遠一眼就看懂了。
就是告訴他,你這書生也好不到哪去!
崔遠意會,懵了半秒,換在這樣的世界,自己一個普通人該怎么掙錢。
煉玻璃、粗鹽粗糖提純還是做蒸餾酒......
這些路子倒是可行,但作為一個文科生、動手廢,只粗淺了解過,根本沒經(jīng)實操,腦子是記下,手會不會就真不好說了。
悻悻回到自己房間,勒緊褲腰帶,下定決心,從明天開始一定要做點正事!
總不能指望女竊賊來養(yǎng)自己。
那豈不是成了軟飯男?
月朗星稀,天地寂靜。
直到上半夜,崔遠腹中饑餓難忍,連著兩天都只吃了一頓,終于是感覺身體有點受不了。
只能盤坐,參悟那片羊皮上的內(nèi)容,借此來分散點注意力。
心中念誦著口訣,饑寒交迫之下,臉都白了,視線竟是開始模糊起來。
朦朦朧朧,昏昏沉沉,大腦里似是浮現(xiàn)出一張星圖。
肩井、承光、璇璣、玉堂、神闕、中極、風市、曲泉、中都、中封、行間、太沖。
十二顆星辰串聯(lián)在一起,每顆星辰旁,竟都備注著名稱。
慢慢的,這張星圖由模糊變得具象。
崔遠驚奇地發(fā)現(xiàn),星圖的背景,竟是自己。
每顆星星都分布在自己身體的各個部位。
由肩井開始,連接到最底部的太沖。
這時,位于自己肩部,注名肩井的星辰忽然亮起。
熠熠生輝。
這一夜,崔遠一直處于這種半昏迷狀態(tài),保持著某種奇特的呼吸規(guī)律。
直到第二天,雞鳴報曉,四鄰犬吠。
崔遠一個激靈,驀地睜開了眼。
肺里跟慣了鉛一樣,劇烈地呼吸著,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此種狀態(tài)足足持續(xù)了一刻鐘,等他緩過來,背心已然出了一層細汗,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仿佛在噴發(fā)熱量。
他滿心后怕。
這么冷的天,自己竟然還出汗了。
見鬼!
崔遠又呆呆在床榻上盤坐了半刻鐘,這才起身。
出了房門,發(fā)現(xiàn)隔壁祖母的房間竟是打開的,往內(nèi)一看,卻沒發(fā)現(xiàn)女賊竇氏的身影。
如今天不見亮,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推開大門,崔遠看著依舊灰蒙蒙的鄉(xiāng)村古路,還有一望無際的田野,清風吹過,頓覺神清氣爽。
腹中饑餓感都消退了不少。
呼吸著新鮮空氣,吐納間右肩忽然一輕。
這讓他升起一種錯覺,似乎自己能馬上做百來個單手俯臥撐。
呼。
哪來的自信啊,這常年蝸居的身體,四肢都快蛻化。
崔遠搖頭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