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突然坦白

　　從克萊恩第一次拉奧黛麗和阿爾杰上源堡，到他沉睡前的最后一次，在那么多場塔羅會中，很大部分時候的“世界”都是一個被操縱的假人。

　　在現(xiàn)實中參與塔羅會的時候，一切都被灰霧包裹，除了克萊恩，沒有人知道灰霧后面是什么樣子。

　　可現(xiàn)在面對的是夢境迷宮，當一個房間的污染被徹底消去時，所有的真實都將袒露在奧黛麗的眼前。

　　——在早期的時候，克萊恩對于源堡的掌控力還不夠，同樣無法知曉灰霧后的情形。但如今他有歷史的權(quán)柄，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面前的歷史當然褪去了任何遮掩。

　　而這樣沒有遮掩的場景形成了他的記憶，形成了他心靈中的影像，對應(yīng)到夢境迷宮之中，當然也就不存在灰霧的遮掩。奧黛麗看到的灰霧，實際上都是污染的象征。

　　換句話說，當這些灰霧被奧黛麗安撫消除之后，她將看到坐在上首的“克萊恩·莫雷蒂”形象，以及坐在下方的一個穿長袍戴兜帽的死板身影。

　　這無疑不符合奧黛麗的設(shè)想中，“愚者”分出代表人性的“克萊恩·莫雷蒂”作為“世界”，并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向自己的人性隱瞞彼此關(guān)系的情形。

　　而矛盾一旦出現(xiàn)，真相早晚都會被猜出。

　　假扮神靈已經(jīng)讓人飽受欺騙，克萊恩如果不及時坦誠自己，換取原諒，只會令自身在奧黛麗心中的形象一跌再跌。

　　從“正義”小姐第一次探索一個個房間的時候，我就知道有這么一天?？晌覜]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塔羅會一周才有一次，按照時長平均下來，怎么也得等到探索了幾十個房間之后，才會出現(xiàn)塔羅會的場景啊……

　　抱怨歸抱怨，克萊恩也明白，房間里出現(xiàn)的是自身人性記憶深刻的內(nèi)容，塔羅會當然要占有更大的比重。一旦奧黛麗的治療進入加速，自己身份的暴露就不會遠。

　　唉，我還想再拖延一下的……

　　這樣的想法當然并非拖延癥，并非克萊恩畏懼和逃避可能的沖突，而是他希望趁著一切真相大白之前，鋪墊更多的感情基礎(chǔ)，以承受沖突帶來的危機。

　　舉例而言，假如奧黛麗還處在剛剛知曉克萊恩神靈身份時的那種恭敬、惶恐的狀態(tài)，一旦再了解到這位神靈曾經(jīng)是怎樣欺騙和愚弄自己等塔羅會成員，就會產(chǎn)生許多不好的聯(lián)想。

　　即使她不會懷疑克萊恩另有惡意，利用自己等人，也會覺得哪怕是人性時的他，也未盡到足夠的坦誠和尊重，如今成為神靈后就更加不可料想。

　　這樣一來，彼此間的信任將岌岌可危。

　　如今至少不會出現(xiàn)這么可怕的結(jié)果了。我可以感覺得到，自從我纏著奧黛麗陪我睡了一晚，自從我向她贈送了那根項鏈之后，奧黛麗對待我的態(tài)度愈發(fā)接近于戀人而非神靈。

　　這個時候，如果她知曉了我從一開始就欺騙了她，哪怕她有傷心有委屈，也會自發(fā)為我找理由開脫，也會考慮到我的艱難，也會相信我對她的感情不會作假。

　　而我要做的是任由她宣泄出自己的不滿，不在我們彼此之間留下芥蒂……

　　抱著這樣的想法，克萊恩并未太過掩飾情緒，只是盡量鎮(zhèn)靜地反問道：

　　“你看到的是什么時間段的塔羅會？”

　　“愚者”先生，怎么……

　　奧黛麗雖然在知曉了克萊恩的神靈身份之后，就未再像以往那樣洞悉他情緒中的種種變化，甚至刻意控制自己不要關(guān)注這些，但這樣明顯的情緒，還是讓她在第一時間察覺了出來。

　　她有些無措地抿了抿嘴唇，認真回答道：

　　“場景內(nèi)還沒有佛爾思，但已經(jīng)有了‘世界’?！?p>　　嘶……那時的“世界”必然是個假人啊。而且“魔術(shù)師”小姐還未加入的時候簡直太早了，我使用“全黑之眼”或許都還不夠熟練。沒有了灰霧的遮掩，“正義”小姐大約一眼就能看出不對。

　　幸好我本就打算坦白，這倒并不會產(chǎn)生另外的影響……

　　克萊恩忍耐住心中強烈的羞恥情緒，清了清嗓子。

　　“其實，我……”

　　臥槽，這是真的說不出口啊！說出這些之后，我都不知道我在奧黛麗心中的形象會變成什么樣子……

　　再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真到了那一刻，克萊恩依然心里亂糟糟的。不安、羞恥、忐忑等等情緒輪番涌現(xiàn)于心中，令他幾乎不能成言。

　　克萊恩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

　　“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訴我嗎？”

　　呃？克萊恩刷地睜開眼睛，看到奧黛麗正面帶溫柔地看著他。那雙碧綠的眼睛純凈清澈，輕松之余帶著一絲親近愉悅。

　　只是和那樣的目光對視，克萊恩就覺得自己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她是發(fā)現(xiàn)了我坦白艱難，因此希望主動提供幫助，哪怕她根本不知道我想說什么?！坝^眾”還真是體貼啊……

　　點頭可比說話容易多了，于是克萊恩輕輕點了點頭。

　　奧黛麗有些俏皮地歪了歪頭，目光之中有了好奇和期待：

　　“是關(guān)于‘愚者’和‘世界’的存在嗎？”

　　她表現(xiàn)得像是一個等待著聽故事的天真少女。那雙碧綠如同寶石的雙眼，令人只是注視著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正義”小姐真可愛，真貼心，就像貼在我心口的一只暖寶寶。呃，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在“觀眾”對氛圍的把控之下，克萊恩終于不再忐忑彷徨，甚至有了余力發(fā)散思緒。他一邊緩緩撫摸奧黛麗背后的羽翼，一邊迎著奧黛麗的詢問，輕輕頷首。

　　奧黛麗眨了眨眼睛，笑容純凈地說道：

　　“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您那時是怎樣分割出‘世界’的？”

　　“‘世界’在最開始時應(yīng)當并沒有非凡特性？可是沒有非凡特性又該怎么制造分身呢？

　　克萊恩想了想，并未直接坦言自己的欺騙，而是先說道：

　　“其實‘世界’原本是有天尊遺留的非凡特性的，從序列9到序列1各一份，里面含有非常強烈的天尊意志?！?p>　　“幸好女神給予了幫助，那份非凡特性被轉(zhuǎn)移到了神棄之地。”

　　——趁著還有機會，賣慘肯定不會有錯：

　　“如果不是這樣，天尊早就在我落地的那一刻復(fù)蘇了?！?p>　　奧黛麗的雙眼不由得瞪大。她先前知曉女神幫助良多，卻并不知道在那么早的時候，就有這樣至關(guān)重要的環(huán)節(jié)。

　　“那可真要好好感謝女神。”

　　她神情真摯，思緒如在神游，仿佛真的只是在閑聊、在聽故事一樣。

　　但這畢竟只是“觀眾”的表象，奧黛麗還記得克萊恩是希望向自己坦白一些隱秘，因此很快轉(zhuǎn)回了主題：

　　“可是，天尊為什么要先容許您分割人性，再以非凡特性為后手？為什么不直接吞噬您的意志，阻止您做出分割呢？”

　　“咳。”盡管話題到眼前時已經(jīng)是自然而然，克萊恩還是有些說不出口。不過這比較剛才已經(jīng)好了太多。他輕輕吸氣道：

　　“因為其實并沒有什么分割，也并沒有什么‘愚者’?！?p>　　他的手停在了奧黛麗的后背上，汗水沾濕了她硬質(zhì)的羽毛：

　　“一直以來，都只是‘世界’借助對源堡的些許掌控力，在假扮神靈而已。”

　　第一次主動說出這樣的話語，克萊恩簡直只想找個坑把自己埋起來。

　　不過他還記得，自己有哄老婆的艱巨任務(wù)要完成，因而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本能，直視著奧黛麗的雙眼。

　　那雙綠寶石般的眼睛，此刻驟然凝固了。

　　奧黛麗微微轉(zhuǎn)過頭來與他對視。所有為了緩和克萊恩的情緒，而做出的輕松愉悅的神態(tài)，此刻已全部消失不見。

　　她就像一塊石頭，凍結(jié)住了所有的情緒，讓克萊恩一時之間完全無從猜測她的想法。

　　這是“觀眾”于震驚中自我保護的本能，還是，生氣了？

　　克萊恩懷著忐忑，與奧黛麗持續(xù)對視，只覺得自己所有的歉疚、不安、忐忑，都像夜空中的螢火蟲那樣閃爍不已。

　　而奧黛麗的回視卻像空蕩蕩的宇宙，甚至連星星都沒有一顆，令他所有的忐忑情緒，只能在這片宇宙中茫然地左沖右撞。

　　這樣的對視，仿佛有著足以媲美一顆星球的重量。

　　就在克萊恩已經(jīng)幾乎承受不住地想要挪開視線的時候，奧黛麗才張開了嘴，輕聲發(fā)問：

　　“所以，你并未事先容納源堡?！?p>　　“你是通過一步步晉升成神的?！?p>　　克萊恩咬著后槽牙點頭。這點頭仿佛耗盡了他平生的力氣。

　　奧黛麗依舊像空蕩蕩的宇宙那樣沉默。她慢慢地轉(zhuǎn)過了頭，自然而然面對前方，身影沒有繃緊，沒有顫抖，也沒有平日里依戀的嬌柔。

　　直到她突然揚起了一抹輕輕的笑容，雙眼之中好奇與期待重現(xiàn)，簡直與剛剛刻意營造輕松氛圍時的神態(tài)無縫銜接：

　　“原來是這樣！”

　　“我還從來沒有料想過這樣的可能呢！”

　　這一刻，克萊恩突然想起了在遙遠的舊日歷史之中，自己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看到的某條回答：

　　【問：當老婆說出哪句話時，會瞬間產(chǎn)生危機感】

　　【“老婆，你生氣了嗎？”】

　　【“沒有哦?！薄?p>　?。ㄗⅲ阂詾踬\的高能作家團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