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手?”
皇帝輕笑一聲,指著那群辛勤勞動著的流民們,對張昶道:“越是清丈,就越是感到心驚肉跳,你可知自我的意思才不過到達(dá)尚書臺,就有不下十家的主事人去面見袁隗,想讓他勸諫我,讓我收回成命?”
張昶搖頭,這事他并不知道,或者說,知道也不在意,因為這事,皇帝已經(jīng)有定論了,誰來勸誰就沾上了一身葷腥,被這位惦記上的感覺可不太好。
“這件事,我要交給你去辦?!?p> 張昶愕然!
皇帝沒有限期之類的,更不會先行通知,作為閱覽過不少史書的皇帝明白,這群人究竟是怎樣的聰明人,論計謀,自己永遠(yuǎn)也玩不過他們,皇帝只有發(fā)奇兵,將他們死死的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拉攏滿城百姓,才能讓他們乖乖受命!
皇帝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但是說出來的話卻令張昶心頭一震:“他們的手伸的太長了,朕的臥榻之側(cè),其容他人酣睡?”
張昶此刻只想說:陛下,我手中沒兵權(quán)?。?p> 像是知道張昶所想似的,皇帝淡聲道:“朕寫一道手書,你去執(zhí)金吾所部領(lǐng)一千緹騎,就說是朕向他丁原借的?!?p> 張昶心頭凜然,口道遵旨。
皇帝終于要對這位執(zhí)金吾的兵馬動刀子了!
所謂軟刀子割肉,大抵就是如此了,無論是從皇帝的態(tài)度而言,都沒有毛病,皇帝說的是借,但是皇帝寫的卻是手書,不是詔書,只有一份皇帝的親筆信而已,上面連印璽都沒有。
敢拿著手書去找皇帝?
反手將你關(guān)進(jìn)詔獄,讓你明白什么叫矯詔大害!
丁原攏共也就二千精銳,但是如今,宮內(nèi)的執(zhí)戟衛(wèi)士就不止兩千人,還是佩戴著武庫制式的大黃弩,他若是膽敢違逆皇帝的手書,皇帝就會讓他明白,什么叫來自慈父的關(guān)愛!
張昶恭敬退下,皇帝喃喃道:“朕與士大夫諸公,共治天下。”
這話,似無意,似有意,落進(jìn)了張昶的耳內(nèi)。
......
皇帝話都說到這個地步,已經(jīng)是動了真火了。
張昶卻松了一口氣,皇帝的名聲還是不錯的,即位以來又不荒淫,又不與公卿士族們對著干,這就說明了皇帝無意與公卿為敵,如今皇帝這番態(tài)度,只是那些貪婪的人們觸碰到了他的底線而已。
于是,張昶主動上奏疏提議屯墾上林苑,皇帝曰:可,于是立即下發(fā)尚書臺擬詔施行。
雒陽范圍的京畿等地豪族兼并上林的山林池沼已有百多年,大批田地早已墾為田隴,此時要他們一齊吐出來歸還朝廷,叫這些人如何愿意?
“明公如今高坐中臺,不僅為南陽士民所仰,更為天下黎庶所敬。”
有姓馬的、姓王的紛紛坐于臺下,焦急的向袁隗勸說道:“明公如此高望,正該規(guī)勸陛下,為我等伸張才是?!?p> 袁隗知道這些人家產(chǎn)富裕,有良田千畝,田連阡陌,仆僮成群,奴婢上萬。
如今得知到皇帝要收回上林苑中被非法侵奪的土地,倒像是要在他們身上割肉了一樣,竟然忘了,這地本就是皇帝所有,山澤池沼的歸屬權(quán),也是屬于皇帝一人的。
尤其是那位姓馬的,向來為人小氣吝嗇,錙銖必較不說,侵占的田地也是最多的,皇帝若是收回田地,他豈不是要生生哭死在這?
袁隗本不想與他們扯上瓜葛,但此時除了一個馬氏的代表,堂下還有十幾位大小豪族派來的代表,無不在等候袁隗表態(tài)、也可以說是,無不在逼迫袁隗表態(tài)。
作為當(dāng)今天下有名有姓的大豪族,袁隗自然在上林苑也有些私田,但是,與家族的興榮比起來,袁隗在上林苑兼并的這些田地實在算不得什么。
皇帝的意思剛到尚書臺,見到了皇帝任命的主事者的袁隗立即慌了,連忙囑咐袁術(shù)等人安排僮仆,將上林苑兼并的田地以及連帶著掛在袁氏頭上的流民們一并登記造冊,呈交少府,免得惹來麻煩。
一戶代表出言道:“我等知道明公有難處,但此事牽涉到京畿十?dāng)?shù)家族,朝廷若是一旦收回,不知要憑白生出多少亂子來,陛下少不更事,還請明公多多從旁勸諫,勿使此詔傳出尚書臺!”
此人袁隗也認(rèn)識,是京中有名有姓的大鹽商之一,此話儼然帶了一些不明的意味。
袁隗面色一冷,譏諷道:“爾等皆有苦衷,大可謁闕上書,又何必唆使本官去勸諫?”
那出言的人一愣,突然意識到此話的不妥之處,連忙向袁隗道歉!
“我等當(dāng)初其實是不愿見流民無所生計,所以才開墾上林荒地。
如今陛下有惠民之策,我等不敢不遵,但屯田的初衷是讓無地的流民安居,這已經(jīng)有地的百姓,似乎不宜納入屯田吧?”
這人嘴上說著要把田地分給百姓,其實不過是企圖借此換個馬甲,好接著占取田地罷了,這里面的門門道道,袁隗如何不懂?
可越是懂,袁隗就越對皇帝生出高深莫測的感覺!
袁隗忍著心頭的不悅,好心勸說道:“上林雖開,但那地依然還是陛下的。
陛下說的明白,各家所占之地,如數(shù)交還后不再追究;
但占地的百姓,哪怕是為生計所迫,依然算是犯了國法,充入屯田已是開恩,不能再討價還價?!?p> “難道就真的沒有別的法子可想了?”
“陛下心意已決,不容更改,本官話已至此,諸君還是切莫自誤的好!”
見袁隗態(tài)度堅決,不肯出頭,眾人無法,只得依次告退。
只是在他們之間,仍有不少人還抱著僥幸,生怕自己先主動歸還了土地,然后小皇帝只是一時興趣所致,并不長久,那時豈不是白白虧了幾十萬的小錢錢?
眾人彼此看了一眼,彼此達(dá)成了默契,仗著人多勢眾,就算皇帝也不能干犯眾怒,于是便沒有人愿意吐出侵占的田地。
殊不知,名將張奐之后,漢家少府令張昶,已經(jīng)人至執(zhí)金吾官邸,正拿一封天子手書,與丁原扯皮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