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道號硅戾
秦子追尋到山下的村子時,有點失落,師姐說的村子,秦子追以為至少是有房子的。
村里沒有房子,是在樹上搭窩棚。吃東西的時候,老老少少八九十口人擠在一個山洞里。山洞里燒著火,洞壁熏得烏黑。
秦子追沒進小師姐的樹屋,樹屋搭得太高,得踩著樹節(jié)爬上去。
小師姐踩著樹節(jié)一溜煙下來了。
“你怎么到村里來了?”小師姐說。
“師父沒教我量術(shù),閑,來看看村里人。”秦子追說。
“村里人有什么好看的?”
“有這么多人,看著心里踏實。師姐,你們干嘛把房子搭在樹上?”
“以前這里有猛獸?!?p> “現(xiàn)在還有沒有?”
“沒有了。住樹上習(xí)慣了?!?p> “師姐,紫云山多大?。俊?p> “紫云山很大,給你十只眼也看不到邊?!?p> “我以為就周圍幾個山頭?!?p> “你以為師兄、師姐們在周圍幾個山頭?”
“師兄、師姐們在很遠(yuǎn)的山頭?師姐,師兄、師姐們在那些山頭干什么?”
“看山,這是我們的地方?!?p> “師姐,量道宮里有很多道家?!?p> “有很多量術(shù)高深的道家?!?p> “是這樣啊。師姐,師父才收了九個徒弟,八個師兄、師姐怎么看住這么大的地方?”
“師兄、師姐們的量術(shù)才厲害呢?”
“師姐,為什么要看住這個地方呢?”
“師弟,別粘了,快回去。”
秦子追提著籃聽話地往山上走。
搞好吃食,一鍋稀糊糊,稀糊糊里燉著幾陀肉,秦子追把肉夾師父陶罐里。
師父吃飯時也有點流鼻涕,人老了,感覺不到鼻涕流出來。
秦子追過意不去,指了一下自己的鼻槽。
不是看到小師妹會量術(shù),誰會相信這個老頭是真人。
稱得上真人的,應(yīng)該是量術(shù)高強的人。
真人不露相,這話不假,但秦子追寧愿相信師兄、師姐們量術(shù)高強,也不愿相信面前這個老人量術(shù)高強。
可師兄、師姐們是面前這個老人教出來的,讓人不相信不行。
快吃完了,秦子追才說:
“師父,我來了不少天了?!?p> 紫云真人砸吧著少牙、皺巴巴的嘴唇,說:
“師父還沒想好,該教你些什么?”
“師父,我都想學(xué)?!?p> “不用學(xué)那么多。”
秦子追有想法,好多技藝,就是師父不肯教給一個人,而是一個徒弟教一些,到后來,沒了。
“那有塊獸皮,你圍上吧。“紫云真人說。
秦子追早看見窗口搭著一塊有斑紋的獸皮,以為是師父的,這些天,秦子追腰上圍著四片樹葉,前后左右各一塊,里邊什么也沒穿。
最難奈的是下雨,三間房,就那么大的地兒。紫云真人打坐,秦子追趴窗口看雨,無聊得想哭。
三間房,一間是睡房,一間是堆放吃食、柴火、雜物的房子,一間是廚房,不像個量道場。
終于,一滴水透過屋頂草,滴在秦子追身上,屋里,其他地方也開始透水。
哎喲,什么量道場啊。秦子追想,有高深的量術(shù),怎不弄個像樣一點的呢?
“師父,屋里漏水了?!鼻刈幼放吭诖翱谡f,也不看紫云真人。
紫云真人依舊打坐。
秦子追趴了一陣,站到床上用手抹蓋草,想把漏水的地方彌合住,然而水越漏越大。秦子追只得用陶罐接住。
第二天,秦子追去捋了新草,也不問師父,把屋頂舊草掀了,重新攤蓋,蓋草上再蓋一層泥巴,泥巴里和上碎草莖。
他喜歡做這事,要不閑得無聊。
又下雨了,秦子追在等下雨,下雨,屋里不透水,心里踏實。
屋里確實沒透水,蓋泥下還有層大樹葉,就算蓋泥透水,遇上大樹葉,也透不進去。
剩下的應(yīng)該是多儲存些食物過冬。秦子追謀劃著去打一只野獸,送小師姐那烤干。
師父不會過日子,這些得自己來辦。
一早秦子追去找小師姐,小師姐說:
“師父不吃肉?!?p> “師姐,你不是常送肉給師父?”秦子追說。
“那是給你吃的?!?p> “我把肉給師父吃了,師父沒說什么。”
“是嗎?過冬的食物會有人準(zhǔn)備好,你不需要準(zhǔn)備什么,還早著呢?!?p> 秦子追回到山上,師父在和一個老人閑聊,屋才那么點大,秦子追便又想出去。
那個老人卻盯著他看。
“新收的徒兒?!睅煾刚f。
那個老人說,“不是道家,有名兒沒有?”
“人族的,還沒取道號?!?p> 秦子追出去。
老人走時是凌空而逝的,秦子追怔怔地看著老人逝去后留下的一團光影。
然后,秦子追受了刺激一樣雙手?jǐn)n住眼光,腳原地跑跳。
紫云真人半僂身定眼看著他。
那團光影速度極快,只幾秒就不見了。
秦子追也只跑跳了幾秒,手放下來,轉(zhuǎn)身看師父。
紫云真人駝著背進屋,他猜得到這一刻這個黑徒兒內(nèi)心的激動。
秦子追跟著師父進了屋,他是想問師父這個老人是誰,然而看到師父冷漠的背,不想問了,進里屋搞吃食。
吃吃食的時候,秦子追還是忍不住問:
“師父,剛才這個老人是誰?”
“同道?!弊显普嫒苏f,“以后你遇見他,要避開?!?p> 秦子追“哦“一聲,猜不透師父為什么說“要避開他”,但猜到里邊的瓜葛,師父不想告訴自己。
下午來了一個女子,抱著一些衣服。
秦子追坐在石屋門前發(fā)懵,他的確受了點刺激,不想出去,所以把意識集中在屋前起伏的草上,神情僵硬。
女子和紫云真人打過招呼,紫云真人在屋里喊:
“徒兒,她是你二師姐,道號緹姬?!?p> 秦子追站起,緹姬拿衣服出來往秦子追身上比量,邊問:
“師父,師弟還沒道號?”
“師父想了好些天,想不出個好道號?!弊显普嫒苏f。
“師弟,修研量術(shù)不易,量道酬功,無師不達,以后要聽師父的話?!本熂дf。
秦子追點頭。
“師父,師弟說以后會聽您的話,勤奮修研量術(shù)?!?p> “師父想好了,緹姬,你師弟道號‘硅戾’。”
“師弟,你有道號了。師弟,量道是險道,別犯道公?!?p> 秦子追點頭,不明白什么是道公。
“師父,師弟聽從教誨?!?p> 屋里沒回話。
“師弟,洗個頭,把頭發(fā)簪起來?!?p> 秦子追打來水,洗過頭。
師姐緹姬的手一上頭,頭發(fā)就干了。
緹姬給秦子追盤了發(fā),用一根木簪子簪住。
穿上衣服,緹姬領(lǐng)秦子追跪謝師父賜號。
紫云真人摩著秦子追的頭,輕語:
“你呀、你呀?!?p> 秦子追不明白師父的摩頂感嘆,“你呀、你呀”,讓他害怕。
緹姬拉起秦子追。
道袍的袖子太大、太長,手一落下來就蓋過手掌。
秦子追也不明白袍子為什么做成這樣,袖里乾坤大。
秦子追每天跟師父打坐,打坐,是最無聊的事。
這是意念量化。意念量化,操作起來就是跟個木頭似的。
而且不知從那下手,一窩腦漿子跟煮根莖糊糊一樣。
但秦子追知道,在這道門里聚集著暴虐的風(fēng)沙、雷電、火、洪水,只是被關(guān)住了。他要打開這道門。
一夜風(fēng)雨,屋前的枯草倒了桿。
草桿上的水滴凍結(jié)成冰串。
結(jié)了冰,小師姐送食物上山不方便了,秦子追隔幾天會到山腳接她。
小師姐要學(xué)量術(shù),所以隔幾天會上一趟山,秦子追去接她,是她背著很重的食物,才十來歲的人呢。
師父開始教這個黑師弟量術(shù),她知道;師弟道號硅戾,她知道。
這個小師姐道號“岐姬”,秦子追知道。
小師姐岐姬看硅戾師弟穿上袍子也不像個量道者,手甩得太高,不雅靜。
“師弟,你應(yīng)該看看師兄們的道風(fēng)俊逸?!贬дf。
“小師姐,我背著東西呢。”秦子追說。
“師弟,你不背東西也不俊逸?!?p> “小師姐,下雪天,走路俊逸會摔跤。”
秦子追突然冒出一個笑人的場面,俊逸地走路,突然摔個四腳朝天,加個配音“哦呵”,人摔地上了,然后爬起來找鞋。
“師弟,你話這么多,別煩著師父了,哦?”
秦子追“噯”一聲。
爬上山頂,三間矮小的石頭房被積雪埋了差不多一半,石頭房門口,推出一條進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