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故人
建元十七年春,那年她才六歲。
她隨著爹娘進宮參加宮宴,阿娘與姑姑還有另外許多貴婦坐著說話,那時候的她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jì),坐不住。
她那作為貴妃娘娘的姑姑也不想拘著她,就讓興平公主領(lǐng)著她去絳雪軒賞景游玩。
誰知剛到絳雪軒,她就見到一個小少年正按著一個女孩子打,那女孩子被打得連連慘叫,周圍的皇子公主們居然在拍手叫好。
六歲的她已然看了不少話本子,自認(rèn)為自己有一番俠義心腸,最是看不慣這些欺凌弱小的行為。
于是她捋起袖子,就沖上去把那小少年拉扯下來,按在地上捶了一頓。
當(dāng)時所有人都嚇壞了,不敢上前拉架,還是興平公主出聲令人將他們拉開。
后來她才知道,她打的那個人,是敬陽大長公主與穆國公之子,湛暝淵。
而被湛暝淵所欺負(fù)的那個“女孩子”,是端王世子,端王世子扮作女孩子,躲進凈房偷看女眷如廁。
湛暝淵的姐姐就被端王世子嚇到了。
那時候的沈清虞知道自己錯了,大大方方的跟湛暝淵道歉。
阿娘板著臉訓(xùn)斥她,敬陽大長公主笑著打圓場:“都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罷了,阿虞古道熱腸,應(yīng)該褒獎才是。淵哥兒是個小子,皮糙肉厚的,還怕被打壞了不成?”
又道:“我這兒子啊,就是一混世魔王,也就阿虞能治得住他。只可惜不能將阿虞討來給淵哥兒做媳婦?!?p> 她看著鼻青臉腫的湛暝淵,心里想的是,誰要給這豬頭做媳婦兒。
回去后她問阿姊,為何從未見過這穆國公世子。
阿姊告訴她,穆國公與她們的父親靖國公,一南一北守衛(wèi)著大周的疆域,同為大周的砥柱。
民間傳言,只要大周有這兩位戰(zhàn)神在,無論是南方的蠻夷,還是北方的匈奴等游牧民族,都不敢侵犯大周的疆土和百姓。
穆國公一直帶著妻兒鎮(zhèn)守南境,也就這兩年南方風(fēng)平浪靜,穆國公才被召回京。
“阿虞,你太沖動了,那湛小世子可是穆國公夫婦獨子,穆國公夫婦子嗣艱難,誕育四子兩女,只有一子一女活了下來。若是你真將湛小世子打出個好歹來,便是靖國公府也護不了你?!?p> 敬陽大長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妹妹,是當(dāng)今陛下的小姑姑,而湛暝淵,年紀(jì)雖小,輩分卻挺高,乃陛下的表弟。
阿姊嚴(yán)厲的呵斥她:“你給我抄一百張大字,正好磨磨你的性子?!?p> 當(dāng)時的她,雖然知道打人是不對的,但是覺得穆國公世子比她年紀(jì)大,哪里就那么容易打出問題。
后來才發(fā)現(xiàn),這穆國公世子自幼體弱,長年累月的喝藥。
好嘛,以后還是少接觸這穆國公世子為好。
不過她不去招惹湛暝淵,那廝卻主動過來招惹她。
可能是男孩子的勝負(fù)欲,被沈清虞這個還在換牙的小姑娘打了,湛暝淵十分不服氣,三天兩頭的跟沈清虞約架。
兩人打了四年的架,直到建元二十一年。
沈清虞十歲,湛暝淵十三歲。
那年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
沈清虞的姊姊出嫁。
中宮嫡出的太子殿下病薨。
穆國公遇刺中毒,不治身亡,大長公主病逝。
南方蠻夷與東南沿海地帶的倭人勾結(jié),在南境興風(fēng)作浪,屠戮百姓,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她的父親,率兵前往南邊平亂,她的長兄,領(lǐng)兵在北方鎮(zhèn)守。
與父親一同前往南境的,還有湛暝淵。
那時的她不懂,只想著湛暝淵剛剛失去雙親,自己還沉浸在悲痛之中,為何要讓他上戰(zhàn)場?
父親這一生,有好多年都是在外面度過。好不容易從西北苦寒之地回來,又得前去濕熱的南方平叛。
她去大報恩寺為父親求了個護身符,順帶給湛暝淵求了一個。
臨行前,她將護身符遞給湛暝淵。
彼時的湛暝淵,消瘦了不少,目光中的少年意氣褪去,眼中的沉靜內(nèi)斂,讓他整個人看上去似乎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她抿了抿唇,很是不喜歡湛暝淵現(xiàn)在的樣子,似乎以往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都離她遠去了。
“你可得早些回來,我還想繼續(xù)和你打一架呢。”
她竭力用輕松的語氣說道。
湛暝淵走了,阿姊出嫁,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感到很無聊。
父親出征前,天子恩威并施,將她指婚給了四皇子燕璟為正妃。
她與燕璟雖然也是從小一塊兒長大,對其卻并無多少感情。她心知自己的婚事無法決定,便一心一意的待嫁。
又過了幾日,忽然傳來了湛暝淵的姐姐,受封長寧郡主的景知姐姐,因悲痛過度暈倒了的消息。
阿娘憐惜景知姐姐伶仃無助,便跟太后娘娘開口,將景知姐姐接到了沈家居住。
那時候景知姐姐還在守孝,代替了沈清虞阿姊的角色,教她撫琴作畫、讀書習(xí)字。
也正是彼此的日夜相伴,二人才度過了那段難熬的歲月。
三年后,景知姐姐除了孝。她早就到出嫁的年紀(jì)了,因守孝耽擱了三年,剛出孝,還未等到湛暝淵歸來,她就要嫁人了。
景知姐姐的夫君,是沈清虞舅舅的學(xué)生,親上加親的姻緣。
本該看著景知姐姐出嫁的她,卻出了水痘。
她被關(guān)在房間內(nèi),哭得比景知姐姐還要傷心,反倒是景知姐姐安慰她。
湛暝淵還是回來了,沈清虞還是后來才知道,他一路快馬加鞭的趕回來,中途換了好幾匹馬,就是為了回來背自己的姐姐上喜轎。
隔著窗紗,她看見了一抹頎長高挑的影子。
“笨阿虞,不是說想和我打一架嗎?怎么自己反倒病了?”
她聽著熟悉的聲音,不禁潸然落淚。
三年里,兩人沒少互相寫信。
二人都是報喜不報憂,她從來不知道,他在前線數(shù)次遇險,無數(shù)次命懸一線。
到了后來,前方戰(zhàn)事吃緊,兩人的書信慢慢的斷了。
湛暝淵這次回京,并沒有多做停留,翌日就又回了南境,她并沒來得及見他一面。
舒虞漸漸回過神來,原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是故人。
小山在水
所以湛哥怕老婆這回事,不是沒有歷史由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