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我,電話那邊的聲音淡淡地說。
曼寧!我一下子喊出聲來。你現(xiàn)在在哪兒?最近過得怎么樣啊?怎么這么久都沒跟我聯(lián)系啊?我一連串地追問著。不等他來得及回答,我又平靜下來了,恢復(fù)到正常的語氣和語速,重新問他,怎么樣,曼寧,你還在那樣冰天雪地的城市么?
呵呵,他還是含糊不清地笑著,像從前一樣。然后他慢悠悠地說,我當(dāng)然還在這里啊,還能去哪里。離開這樣的事,是不應(yīng)該反復(fù)去經(jīng)歷的。
說得沒錯,我也像從前一樣,一貫地支持著他。你那邊怎么樣,冰天雪地的,你終于熬過來了么?
是啊,曼寧還是漫不經(jīng)心,即便是像這樣冰天雪地的城市,也是會有春夏秋冬的啊。現(xiàn)在冬天褪去了,春意漸濃,慢慢成熟到了夏天,也是鳥語花香的景致呢。
對了,曼寧,我收起了開玩笑的語調(diào),認(rèn)真地對他說,能讓你這樣子感覺到盛夏的,一定不僅僅是氣候的變化吧。絕對不是。怎么,是什么讓你終于能夠這樣仔細(xì)地看到身邊的世界了,究竟是誰?
果然是瞞不過你的,曼寧笑笑地說,我打電話給你就是想要告訴你,我也找到這樣一個人了,可以讓我抹去擋在眼前的悲傷以及那些似乎是恨或者別的什么感覺,讓我能看清這安寧的夏天,鳥語花香的。你現(xiàn)在也守護(hù)著你那濱海的幸福呢,所以,你知道這種感覺的吧,像是憑空就在面前開啟了一扇窗一扇門,連接了自己與外面整個的世界。
是啊,我當(dāng)然知道的,我回答他。Anna幫我開啟了那門窗的,讓我在離開了那么久之后,才真正意義上地從望城走了出來。我這樣想著,Anna歡笑著的樣子仿佛馬上就映在視線中了,她一邊笑著,一邊向我跑過來。又或者她坐在我的身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靜靜地睡著,輕微地呼吸著。看她的樣子,我也不由地微笑起來。當(dāng)你從自己和回憶之中走出來,才發(fā)覺這世界,原來是這樣子的色彩斑斕,我從想象中醒來,對曼寧說。
其實真要說起來,都不知道我與婷最初是怎樣走到一起的了,渾然天成的感覺啊。真的等我發(fā)覺的時候,已經(jīng)在幸福之中了。曼寧在電話那頭說著,我在這一端,想象得出他的表情。
像不像什么樣的童話啊,青蛙王子終于找到了他自己的幸福,這幸福在魔法棒的端頭一閃一閃的,破解了施在王子身身上的詛咒,于是王子變回了從前。從此,王子與幸福地在一起了。我一邊說,一邊不住地笑起來。
電話那邊,曼寧也笑著,我們的笑聲在聽筒里混合起來,像是回到了從前,那些我們在望城的日子。從微笑的回憶中看到了我們的將來。
人們總是千方百計地去搜羅些高興的理由,借以遺忘他們各自心底深處藏的悲傷。這又是一個這樣子應(yīng)該高興的日子,弄不清是什么名目的節(jié)日或者紀(jì)念,只知道今天的夜晚是會有焰火表演的。于是一大早就打電話給Anna,約她一起去看。好啊,好啊,她很興奮地答應(yīng)下來。
傍晚,天色漸暗的時候,我拉著Anna跑到了廣場旁這座最高建筑的頂樓。倚著欄桿俯瞰下去,廣場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人,他們都抬著頭,望著星星點點的天空,卻又像是在望著這頂樓的我們。你看那下面,我笑著對Anna說,那么多的人都仰望著我們的幸福呢。她對著下面的人群揮了揮手,吃吃地笑了起來。
整點,第一簇焰火竄入了夜空。玫瑰色的一道光華猛地撞擊在夜幕中央,破碎成滿天的閃亮,散落下來。那樣的明亮綻放在天空的時候,把所有的星光都遮蔽住了,仿佛它們才能夠點亮了天堂。那天堂迅速在整個天空濺射開來,像是要落在我們身邊的。煙花的舞蹈,節(jié)拍越來越快,舞步越來越輕盈了。那么絢爛的五彩斑斕爭相在夜空中表露出自己的心聲,像是一抹接著一抹的微笑。Anna高興地指著那些煙花,原地跳起來。
小心一點啊,我對她說,這里可是這座城市最高的地方啊??墒茿nna完全沉浸在興奮的快樂之中了,聽我這樣說,反而跳得更開心了。咚,掉下去了,她看著我,一邊跳一邊瘋瘋地喊著。我也笑著,拉著她的手讓她停下來,把她攬在懷里。都說了要小心的啊,還跳,我笑著裝出生氣的樣子說著,捏了捏她的鼻子。Anna這才終于安靜下來,兩只手握著欄桿,仰著頭,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夜幕上變幻的絢麗圖案,眨都不眨一下的。
你知道我有多喜歡煙花么?她不住地說,我最喜歡煙花了!
那些在夜空中綻開的不僅僅是煙花的美麗,也是時間本身。就在那樣忽明忽暗的交替之間,時光飛逝的。不知是過了多久,廣場上的人群漸漸散去了,空留下一片冷清。而我和Anna在這么臨近天空的地方,全然沒有察覺。焰火表演結(jié)束了,卻仍然有那么些美麗遺留在了天幕上,微微地閃動著。滿天的星辰,像是倔強得不肯散落的煙花,零星地點綴在我們頭頂。我緊了緊摟著Anna的手臂,略略低下頭去靠近她,對著她的耳朵輕聲說,你看,即便煙花散去了,我說過的,這里還有似錦的繁星守侯著黑暗中的天空。就算連那些星辰都隕落了,你的身邊,還有我。我會守護(hù)你的幸福的,無論何時,何地。相信我。
我相信你的,Anna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說。
我緊緊地盯著她閃閃的眼眸,慢慢俯下身,輕輕地吻她。
我知道你最喜歡這煙花的,然后我對她說,早就知道。
我今天很開心的,真的很開心,她說,牽起我的手,靠在我的胸口。這瞬間,我感覺那些熄滅的煙花又開放了,就在我身旁,縈繞出了一片天堂。
可是,不要對我太好了,否則,在失去的時候,我會加倍地傷心的。Anna又忽然低低地說。
不會的,我拖長了聲音對她說,別再去想這些傻事了,我會一直都在,隨時都能夠讓你找到的。
又在那里站了好久,直到微涼的風(fēng)劃過我的臉,我脫下外套給她穿上,牽起她的手小心地從樓頂走下來?;氐搅诉@城市之中。
這里就會是你的城市了,與望城一樣,也成為你生命的一部分,那時曼寧曾這樣對我說。然而一直過了這么長時間,他的話才終于靈驗了?,F(xiàn)在這里真的是我的城市了,因為它帶來的那些有關(guān)Anna的幸?;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