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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敕令

3.厲鬼

山河敕令 青山微霜 2021 2021-08-17 17:53:00

  修行無歲月,如此一連數(shù)日,便到了陳阿公頭七的日子。

  按照鄉(xiāng)間習(xí)俗,到了這一夜,必然又是一場盛大的香火之祭,雖然已經(jīng)晉級為草頭神,有了食氣神通,但對于這樣的難得機(jī)遇,他仍然不會(huì)錯(cuò)過。

  抬頭望月,已至林梢,時(shí)辰將臨。

  陳敬庭便悠然飄出小廟,從難得脫離的入定狀態(tài)中蘇醒,踏著清涼夜風(fēng),向陳家村方向行去。

  這一夜,全村人也都知道是陳家老爺?shù)念^七,早早便將家家戶戶的狗栓了起來,套上嘴籠,便連流浪狗也看不到半只,倒是顯得極為靜謐。

  但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荒野之上,早已有不少鬼物蜂擁而來,感知到其中堆積的大量香火氣息,又畏懼村中陽氣蒸騰,火光熾熱,不敢進(jìn)村,層層堆積在村口周圍,恍如烏云蓋頂,便連天色也更加昏暗了幾分。

  “時(shí)辰到!”

  眾鬼紛涌、草木搖動(dòng),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靜之中,忽然傳出一聲輕喝,眾鬼便轟然散開。

  緊接著,村子最中心的陳家大宅,兩盞白色燈籠高高掛起,燭照前路,兩片大門“吱呀”一聲推開,跟在兩個(gè)挑著引魂燈的僮仆背后,一個(gè)高高瘦瘦的青年法師便走了出來,手持法劍,身披羽衣,十分肅穆。

  身后,跟著陳家三子,個(gè)個(gè)披麻戴孝,當(dāng)先一個(gè)手捧黑漆陶甕,面容悲戚,正是陳家老大。

  再往后,是各家叔伯、同宗子侄,以及本村村民、遠(yuǎn)方親友等,排成一條搖曳著火光的長龍魚貫而出,沿途拋灑出一疊疊紙錢香燭,在鬼物涌動(dòng)的荒野之上,匯聚成一片無比豐盈的香火之海。

  說起來,這亦是此界的習(xí)俗,逝者頭七回魂之夜,要請道士點(diǎn)魂燈,起陰宅,引著逝者亡魂沿著生前常走的路,一直送到提前備好的陰宅之中安定,方不至于淪為缺祭少祀的荒野孤鬼,乃至在地生靈,庇佑后人。

  但是,陰宅剛落,諸事未定,根基不牢,萬一落宅之后,有惡鬼來襲,法師無法長久顧看,難免便會(huì)生出禍?zhǔn)?,因此便?huì)提前備足香火,供奉附近游蕩鬼物享用。

  就像冥冥之中的一種約定,鬼物們得了香火,飽足之余,也不會(huì)對著新落定的陰宅生出異心,以致驚擾先祖,家宅不安,塵世以降,千百年來,莫不如此。

  月光清冷,草木搖曳,烏鵲紛飛。

  不知不覺,便是大半個(gè)時(shí)辰過去,一輪弦月躍升中天。

  “一邊是陽世送歸人,一邊是鬼物爭香火,這生與死之間,既是涇渭分明,卻又相互雜糅,當(dāng)真是奇哉!怪哉!”

  漫步于香火之海,周圍環(huán)繞著無數(shù)游魂鬼物,陳敬庭卻如春日游園,隨意取食香火,心中暗想,十足輕松閑適。

  但偏偏,那些被濃郁香火刺激得幾近癲狂的鬼物,到了他身邊十尺之內(nèi),卻是不敢再越雷池半步,與當(dāng)日完全不可同日而語,若從荒野上空俯視,恰如一片黑潮之中,一塊突兀裸露的礁石。

  一個(gè)時(shí)辰后,這場豐厚的香火大祭,終于在化作灰燼的漫天紙蝶之中,緩緩步入了尾聲。

  黑潮散去,鬼物隱遁,此時(shí),青年道士終于停下腳步,從陳家老大手中取過黑漆陶翁,輕輕放入墓中,隨后施法,合上大墓。

  最后一塊青石落下,按照天干地支的方位徹底封死,從此陰陽兩隔,陳家三子這才開始放聲大哭起來,現(xiàn)場一片悲戚。

  同時(shí),各種紙人、紙馬、紙家具及豬牛羊等紙牲畜也被紛紛抬起,供在墓前燒了,陣陣煙灰飄灑四野。

  “當(dāng)真神異!”

  陳敬庭便親眼看見,當(dāng)那塊青石合上,陰宅落定,紙人紙馬化作灰燼,那座半山腰上,大墓所在之地,便當(dāng)真起了一座陰宅大院,前后兩進(jìn),院中有果樹、假山、魚池,樹下還養(yǎng)著雞羊豬等,更有數(shù)名僮仆活靈活現(xiàn),侍立廊下,兩名守衛(wèi)披甲持刀,護(hù)衛(wèi)門前,十分威武。

  “接下來,爾等每日祭拜,三日過后,香火延綿,再加上陰卒護(hù)衛(wèi),便可不懼鬼物騷擾,爾等先人,也能安息了!”

  儀式結(jié)束,青年道士收起法劍,略顯疲憊,回身叮囑。

  “多謝法師!”

  陳家三子,這才放下心來,齊齊抹了一把眼淚,向法師躬身拜謝,隨后去看那座大墓,雖然看不見,卻也能依稀感覺到慈父正靜立院中,微笑著與眾人拱手道別,不禁悲從中來,現(xiàn)場再次一片嚎啕。

  稍頃,重新收拾情緒,陳家老大再回頭,向法師沉聲拜謝,“而今妖鬼亂世,家父能在逝后落下陰宅,得以安息,還得感謝大師的恩德!”

  “鄉(xiāng)下條件簡陋,卻也算是潔凈,在下等也不敢多留,只盼大師能在村中盤桓幾日,讓我等報(bào)了恩情,心中方能稍安!”

  “那邊勞煩諸位了,只是在下亦有要事在身,不能多留,明早便要離去?!?p>  青年法師側(cè)身謝過,又抬頭看了看天色,黝黑莫辨,一輪弦月早已被輕云遮掩,不知想到些什么,低頭一嘆,見眾人還要再多留留,微笑不語,抬步向山下行去。

  不多時(shí),一眾村民也紛紛離去,重新陷入昏暗的半山腰上,便只余一座剛剛落成的大墓,以及仍存幾分好奇之心,在此觀望的陳敬庭。

  至于那些游魂惡鬼等,早在正式的落葬儀式之前,便已享用完饕餮盛宴,香火飽足,各自散去。

  “說起來,我能有今日之果,也是多虧了陳家及一眾村民的香火饋贈(zèng),雖然無意,卻不得不承這份情!”

  “而且,陳家選擇在此為亡父落宅,與我亦算比鄰而居,將來說不定也有往來,遲早要來拜會(huì)?!?p>  “不過,如今陰宅初落,諸事未定,卻非拜會(huì)良機(jī),且過些時(shí)日再來?!?p>  陳敬庭心思轉(zhuǎn)過,見院中正忙,并無異樣,微微一笑,也不打擾,悄然退去。

  哪知,剛離開山腳二三里,忽然便感覺從那遠(yuǎn)方山腰之上,陰宅剛剛落定之處,傳來一陣極其劇烈的戰(zhàn)斗波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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