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沅乾隔開的個諸侯國開始蠢蠢欲動,開始不再朝貢,李太后李國舅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只得退而求其次,專心應(yīng)付外邦勢力,太后還政于皇帝,國舅監(jiān)國。
這邊蘇珮順利于見到季柯,暮云尚交代她以祈福的名目去接見諸侯國的使者密探,暗自挑起戰(zhàn)爭,如此沅乾便有喘息的機(jī)會,待各國勢力稍弱,便可一舉蠶食。
“他倒是打的好算盤?!奔究驴粗媲暗牡貓D,陷入沉思。
“阿柯”蘇珮上前,用手指著地圖上的一處,緩緩開口:“你看目前的形勢,沅乾的領(lǐng)地看似凌亂實(shí)則有序,暮云尚這個人不簡單,他表面信任我,卻不讓我參與根本,如今我必要做出些什么,才可讓他放松對我的警惕。”
季柯看向蘇珮手指的地方:“西朝?”
蘇珮點(diǎn)頭:“西朝這個國家現(xiàn)如今外強(qiáng)中干,我若不是占卜也不會知曉,他們?nèi)缃窬S持著外在的強(qiáng)悍便是害怕這場風(fēng)波的牽連,連年大旱,兵力也大不如前,因周圍無鄰國,又將消息封存的嚴(yán)實(shí),才無人知曉。”
“阿珮此次,是想將西朝送于他?”季柯詢問道。
蘇珮緩緩搖頭:“戰(zhàn)場上,一個兵也不可舍,我們要讓西朝明則歸順,暗則,策反?!?p> 季柯聞言明了,道:“如此,你我明日出發(fā),前去西朝?!?p> “先等一等阿柯,這西朝固然想安穩(wěn),但他身旁的疆蠱族卻不是這么想,疆蠱族大肆的招兵買馬,他們雖無屬國,但勢力不容小覷,西朝必然慌亂,我猜,不出三日,他們便會前來?!?p> 季柯看向蘇珮,輕握住她的手:“阿珮,辛苦你了?!彼溃@些事情蘇珮本最不屑,但因?yàn)樗€是義無反顧。
蘇珮緩緩搖頭,在季柯面前,她不帶面紗,季柯低頭便能見到她朱唇上揚(yáng),白皙的臉龐,明亮的雙眸中散著溫柔的笑,有些事情,不用說明,二人心中皆有答案。
侍從端來午飯,是湯餅,上面飄著幾片白肉,季柯拉著蘇珮坐下,自然而然地將自己碗里的白肉夾到蘇珮碗里,蘇珮見此,有些酸了眼眶。
這幾年住在皇宮,每日吃的不算奢靡,但幾片白肉實(shí)屬常見,想起昔日驕縱的太子,如今只能如此委屈,偏這幾片白肉,他還要夾到她的碗里,蘇珮想起兩人流落在外的那些日子,那時的日子較之現(xiàn)在更清苦些,季柯只能去一些富貴人家做做零工,蘇珮擺著攤子給人看相,但人家看他年幼,有時整整一日下來,不賺分文,但是每日晚上回到兩人暫住的破廟里,季柯便會將得來的飯菜工工整整地擺在那張斷了三個腳的桌子上,兩個人席地而坐,這個時候,蘇珮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碗里飯菜,總是比他的要好一些。
他明明也應(yīng)是天之驕子,萬人敬仰,一朝變故跌落泥潭,但他沒有放下他的驕傲,也沒有舍棄蘇珮這個只會拖后腿的跟屁蟲,一直帶著她,照顧她。
季柯見她遲遲沒動,尷尬的撓撓頭:“阿珮吃不慣?也是,我節(jié)儉慣了,他們便按照我得習(xí)慣上的,我這就去吩咐他們做些你愛吃的?!?p> 蘇珮回過神來,連忙搖搖頭:“不是的,只是想起最開始流浪的日子,阿柯也是有什么好的都給我。”說著她夾起一片白肉放在嘴里,沖季柯笑。
笑容干凈的比午后的陽光更加耀眼,季柯暗暗壓下心中的酸澀,他想,他日大仇得報,他定要阿珮做他的皇后,似父皇對母后一樣,一生一世一雙人。
突然一片白肉出現(xiàn)在眼前,還沒等蘇珮放到他的碗里,季柯握著她的手,借著她的筷子,便咬了下去。
蘇珮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么,季柯面紅耳赤,轉(zhuǎn)過身大口地吃起了自己的湯餅。
這天的天氣很好,跨過了寒冷的冬,初春的暖陽和煦又溫柔,自此之后,蘇珮最喜歡的季節(jié)便是春天。
事情也果然不出所料,西朝國的公主前來拜訪。
蘇珮與其約了客棧相見。與蘇珮想法有出入的便是這位西朝的公主,初見面時她一身男裝,身材較之一般女子更高挑一些,眉目間也少有女兒柔情,倒是俠義氣更重些。
交談中,蘇珮并沒有試探出什么,心下更加明白,西朝這個公主,遠(yuǎn)沒有看起來這么簡單。
“圣女大人,世人都道玄衣族避世而居,不知您如今參與這沅乾,是...”西臺虔狀似漫不經(jīng)心的詢問。
蘇珮不動聲色地替她斟了杯酒,悠悠開口道:“玄衣族避世不假,但避的從不是世人,邊境十三國長年戰(zhàn)亂,百姓苦不堪言,若能為黎民盡些心力,玄衣當(dāng)仁不讓。”
“呵”西臺虔“大人心系黎民,可真讓人感動,只是聽說這沅乾滅的四國中,便有楚國,那一戰(zhàn),可謂是,轟轟烈烈啊?!?p> 這話說的委實(shí)刻薄,但蘇珮早有準(zhǔn)備,面紗之下唇角微勾:“楚國于我,收留之恩,但個人恩怨不可牽扯黎民百姓,乃玄衣族訓(xùn)?!?p> 西臺虔看著對面的小姑娘,她看著年紀(jì)比自己小不少,可性情卻萬分沉穩(wěn),自己如此言語相激,她依舊面不改色,無絲毫動容,西臺虔此次領(lǐng)命而來,心下不由有幾分焦急,飲了一杯酒道:“傳言圣女測出戰(zhàn)亂將起,不知這起點(diǎn),是在何方,圣女可否告知一二?!?p> “西朝?!碧K珮目光直視西臺虔,不慌不忙道。
西臺虔沒想到她如此直接,心下又震驚又氣憤,但又怕這其中暗藏陰謀,一時之間沉默了下來。
蘇珮又替她斟了一杯:“若按照沅乾先皇的作風(fēng),欽河兩岸皆收入掌中,下一個便是獨(dú)處包圍外的西朝,西朝近些年雖天災(zāi)不斷,但國土富饒,且兵力看似渾厚,實(shí)則,西朝耗不起。”
西臺虔聞言默不作聲,因?yàn)樘K珮?biāo)f不錯,西朝目前國庫虧空,實(shí)在是耗不起,皇兄此次派她前來,打探消息是假,重點(diǎn)是找到可靠的盟友,只要繞過沅乾的掌控,與其他可靠的國家聯(lián)合起來,一來可以共同抵抗沅乾,讓其不敢輕舉妄動,二來也可以威懾住最近并不安分的疆蠱族,一舉兩得。
只是沅乾老皇帝雖死,留下的千機(jī)營卻無處不在,要想不動聲色地結(jié)盟實(shí)在困難,唯一的突破口便是這位圣女,但今日一見,西臺虔危機(jī)重重,此人睿智冷靜,絕不是任人拿捏之輩,這暮云尚派出的人,果然不凡,不過西臺虔又想不明白,這一個祈福的借口,究竟能幫助暮云尚換得什么利益,莫不是僅僅是忙著應(yīng)付李家兄妹而派了個人來看著他們?
蘇珮見鋪墊的差不多,便開始步入正題,她向暗衛(wèi)使了個顏色,暗衛(wèi)得令,轉(zhuǎn)身出去,引開了暮云尚的人。
她站起身,走到西臺虔的身旁:“虔姐姐遠(yuǎn)道而來,無非是想解西朝此番困境,阿珮不才,有一提議,不知姐姐想聽與否?”
西臺虔聞言將信將疑:“圣女請講?!?p> “姐姐方才問,阿珮對楚國被滅是何看法,國破家亡,阿珮想問姐姐,若處此境,您是何想法?”不待西臺虔回答,蘇珮顧自說道:“阿珮雖為玄衣族圣女,但能力實(shí)屬有限,救不得我的國家,邊境十三國自分割以來,戰(zhàn)事從未斷過,楚國曾一度想安穩(wěn)度日,不攪風(fēng)波,不斷退讓,卻也只落得被吞并蠶食時毫無還手之力的下場。姐姐,天神憐憫百姓受苦,指派我玄衣族順勢而為,以將戰(zhàn)爭的傷亡降到最小,是以,阿珮并非歸順于誰,阿珮歸順的只有黎民。”
西臺虔思考蘇珮話語中的真實(shí)性,又聽她繼續(xù)說道:“姐姐既然相信阿珮的占卜之術(shù),阿珮便也不隱瞞姐姐,天神指派的天子,便是暮云尚,西朝若要安好,早日投誠方為正道。”
“好啊,原是小皇帝的說客?!蔽髋_虔聞言起身:“圣女忠心耿耿自是不必多說,只是不知您師傅是否贊成您不擇手段,為虎作倀?!?p> “師父已經(jīng)年邁,避世歸元山?!?p> “怕是不愿見你吧。”西臺虔說著,揚(yáng)長而去,留下蘇珮失笑,望著面前的酒杯,蘇珮一飲而盡。
蘇珮對外稱為國祈福,住的本應(yīng)是寺廟,前兩日因暮云尚派的侍衛(wèi)并沒有跟上,而是先去秘密進(jìn)行了別的事情,借此時機(jī)便正好見了季柯,而今暮云尚的人來了,再見面便不是很方便,蘇珮便回到了住持為自己準(zhǔn)備的房間中。
夜深時蘇珮聽到窗戶處傳來規(guī)律的敲打,那是她與季柯約定的暗號,她輕輕起身,怕驚動外屋的侍女。
季柯見蘇珮開窗,便開始簡短的交代:“西朝果然不出所料順著咱們偽造的線索找到了全叔,提出了結(jié)盟的提議。”
蘇珮聞言點(diǎn)頭:“如此甚好,我們就進(jìn)行下一步,你讓全叔與他們接應(yīng),暫時不要露面,而今唯一能讓暮云尚放松警惕的便是讓他以為我們自顧不暇,你將此法告訴西臺虔,此次我們務(wù)必保存實(shí)力,甚至可少報兵將數(shù)量。”
“我明白。”季柯看向蘇珮:“我以將計劃轉(zhuǎn)告全叔,待時機(jī)成熟,我們便可借助西朝的勢力起義?!?p> “不,阿柯?!碧K珮打斷他:“我們不可能借西朝的勢力,一旦他們反應(yīng)過來,我們無非是浪費(fèi)時間精力,我們要的是西朝?!?p> 季柯聞言楞了一瞬,聽蘇珮繼續(xù)道:“阿柯,我知曉你不愿如此,但亂世之中,兵馬就是命脈,西朝不會傻到要把兵馬白白的送與咱們?nèi)ッ半U,除非這些兵馬是我們的?!?p> 季柯明白,他本也只是些許猶豫:“我知道阿珮,此次我暗去西朝,我們便難以相見,我想在見你一面?!?p> 蘇珮暗暗嘆氣,是啊,今晚之后,兩人都有人盯著,事情一時之間也難以落定,她微微探身,隔著窗抱住季柯:“阿柯,此行路遠(yuǎn),我等你。”
季柯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聲音溫柔:“等我吧?!?p> 阿珮,季柯心道,等我大仇得報,等我可護(hù)你安然。
永康三年發(fā)生了兩件大事,一直悶聲做大事的西朝又不負(fù)眾望,三次出兵,攻下趙國,聽說領(lǐng)兵的少年不過十六歲的年紀(jì),沉穩(wěn)冷靜,短短兩年便深受西朝皇帝器重與喜愛,更是不顧祖制的將剛攻下的趙國交給他代為統(tǒng)領(lǐng)。
再有就是沅乾終于停止了不斷的內(nèi)亂,這年輕帝王并不似表面般人畜無害,相反他的手段雷厲風(fēng)行,這兩年間他收政權(quán),籠勢力,放下門戶之見提攜優(yōu)秀的寒門子弟,更是在萬民中立下了千古明君的光輝形象。至此沅乾的朝堂不在由太后一黨把持,而是分割兩派,一時之間勝負(fù)難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沅乾會專注自身時,這位少年天子秘密傳信駐守邊關(guān)的馮老將軍,出兵直指正在交戰(zhàn)的安南國與以游牧為生的呼和部落,兩個國家在離欽河最遠(yuǎn)的中心位置,馮老將軍老當(dāng)益壯,在雙方兵力最弱時出擊,僅用半月便拿下了安南國都,呼和部落游牧為生,并不好找主帳,暮云尚也見好就收,立時吩咐收兵,派人前往安南國都駐守。
就此太后一黨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保命符便是國舅手里的二十萬兵權(quán)。
“恭迎圣女!”
蘇珮踏入承光殿時,暮云尚正在和文康聊些什么,見她來了也沒有停下,只擺擺手打斷了蘇珮正要施下的禮,蘇珮聽著應(yīng)是安南的事,馮老將軍戰(zhàn)后第一時間回朝,交還兵符,許是身為前朝遺將避免紛擾,此事卻大大的打了國師的臉面,暮云尚今日心情甚好,蘇珮能感覺到。
盯了一會兒地面,文康退下了,暮云尚仿佛才想起她似的:“哎呀,朕一時忙過了頭,竟忘了阿珮再此,勞煩阿珮久等了?!?p> 蘇珮實(shí)在是不想應(yīng)付他拙劣的演技,剛想說些什么,抬頭卻撞進(jìn)了他好似深海般的眸子里,直覺告訴蘇珮有些事情不對勁,她默默攥緊了衣袖中的白玉骰子,低垂眼眸:“陛下說笑了?!?p> 暮云尚這兩年長高了不少,暗自也會習(xí)些武藝以便防身,現(xiàn)今站在那里,更具帝王威嚴(yán)。
他望著面前的少女,身材纖細(xì),面紗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容,低垂著眉眼站在一旁,無任何不妥之處。
暮云尚想,怎么就養(yǎng)不熟呢?
他給了她兩年的時間,她以為他不知道,其實(shí)只要事情辦得還算得體,他借著她的口說一些不可說的話,交代些自己不好辦的事情,若是蘇珮就這么安安分分的,他定不會虧待她??商K珮偏不如他所愿,這兩年期間她游走在各個權(quán)貴之間,看似把他交代的任務(wù)完成的萬分妥當(dāng),卻又從不忘記為那個男人謀求利益。好多次見面時暮云尚都想直接問她,有意思嗎?可他忍住了,蘇珮還有用,問出口沒有任何好處,暮云尚告誡自己。他從書案上拿起一個方正的木盒子,蘇珮接過,剛要放在衣袖中,便聽暮云尚開口:“在這兒吃?!?p> 蘇珮聞言微微福身應(yīng)了聲是,便摘下面紗,將藥丸放入口中。暮云尚盯著她的臉,據(jù)暗衛(wèi)所報,她與季柯在一處時,除非必要,否則便從不帶面紗,這么想著,暮云尚不自覺地抓住她剛要帶起面紗的手。
蘇珮更加疑惑了,今日的暮云尚特別的不同以往,她面帶疑惑:“陛下?”
這一聲陛下讓暮云尚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只覺尷尬,他干脆扯下蘇珮的面紗,轉(zhuǎn)身開口:“臟了,讓人給你換一個,丟朕的臉?!?p> 其實(shí)蘇珮沒想明白這其中的聯(lián)系,但她還是柔聲應(yīng)下,問道:“陛下可還有他事?”
其實(shí)本沒有什么事情,暮云尚卻不太想讓她離開,纂了纂手心的面紗:“看看呼和的王帳?!?p> 他如此蘇珮倒稍安下心來,兩年多來暮云尚雖對自己也算重用,卻從不讓她占卜任何國事,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為了達(dá)到什么目的來借她的嘴去直接編造一個。她試過偷偷測算,可得到的答案卻十分茫然,后與師父傳信中才得知,真龍氣脈相護(hù),凡是他有意隱瞞之事,很難測算出來,就算她是圣女也不例外。
得到此種允許,蘇珮心下有些竊喜,她想,一點(diǎn)一點(diǎn)來,她就能深入敵人內(nèi)部。如此,她又拿出了藏在衣袖里的白玉骰子,找了塊平整的地面,蹲了下來。
暮云尚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陽光打進(jìn)來,映在她的臉上,少女出落得越發(fā)大方,白玉似的小臉,泛著盈光的朱唇念念有詞,鼻尖小而翹,一雙彎眉下是一對圓似小鹿的眼眸,眸光中卻盛滿了平靜與溫柔,就如同他第一次見她時一樣。
暮云尚好像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不對勁,他默默的陷入了沉思。
蘇珮測算完畢,站起時因起身太快,微微有些眩暈,身子剛有些微閃,便感到有一只手扶住了自己的腰身,待睜得開眼睛時,便見暮云尚離自己不過一寸的距離,可能因?yàn)榕滤环€(wěn),環(huán)住了她,如此便似蘇珮在他懷中一般,蘇珮趕忙向后退幾步開口道:“多謝陛下?!?p> 暮云尚不著痕跡的將手背后,故作鎮(zhèn)定道:“可測出來了?”
“應(yīng)是在西北方向,附近有一條不大的河流,周圍的牧民很多,不像是經(jīng)常遷移的樣子?!?p> “嗯,與我的猜測不錯,呼和的兵士應(yīng)是以牧民為范圍分成幾支不斷游走,吸引敵人的注意,是以馮將軍才找不到主帳。”
聽到此處蘇珮更不明白,這樣一個勉強(qiáng)算的國家的游牧民族,暮云尚要他們有何用處,畢竟連他們自己都向往安穩(wěn),才不得不與安南一戰(zhàn)。
不過她知道暮云尚不會向她解釋這些,因此也只是安靜的在一旁不做聲響。
可這時暮云尚偏偏開口了:“阿珮覺得,我們是直攻主帳,還是先擊兵士?!?p> 蘇珮沒想到他會問自己,愣了一下,轉(zhuǎn)而開口:“阿珮不懂兵法,怕是不能給陛下什么建議?!?p> “也是,阿珮不懂兵法?!蹦涸粕胸W孕π?,似自言自語道:“直攻主帳有什么意思?”
他揮揮手,蘇珮默默退下。
蘇珮離開后,暮云尚收斂笑意,他是個一旦知道自己想要便不計過往、不擇手段的人,就好似他明明知道自己并非正統(tǒng),依然毅然而然的做到這個位置上一樣,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為了得到些什么,尊容,地位,權(quán)力,他都要。而如今,暮云尚看著手里的碧色面紗,他便再給她一次機(jī)會。
這一路蘇珮一直在思考暮云尚的話,思來想去,她將這些寫在書信中,卷成細(xì)細(xì)的一卷,放在發(fā)簪里。
夜里,暗衛(wèi)將發(fā)簪交給暮云尚,這次暮云尚卻沒有立刻打開,相反的他盯著這根發(fā)簪許久,久到一旁的暗衛(wèi)心下不住的懷疑,暮云尚深吸一口氣,打開發(fā)簪,看見里面細(xì)細(xì)的紙條,與他想象的并不相同,這里面寫的只是些叮囑的話,并沒有提及今日的呼和兵將之事。
暮云尚將紙條放回原處,交給暗衛(wèi),而后自己默默盯著一旁跳動的燭火發(fā)呆。
次日一早蘇珮醒來,默默拿起梳妝臺里的發(fā)簪,觀察下來會心一笑,暮云尚果然開始懷疑她了,昨日暮云尚的反常讓她頓覺不安,怕是暮云尚早就發(fā)現(xiàn)她有問題,只是她如今還有些利用價值,為了試探,昨日落筆時便特意寫了寫別的話掩蓋,并在簪子上留下了細(xì)微的記號,如此蘇珮便知,自己不可再留下了。
她偷偷換掉簪子里的紙條,按照以往的路線將它送出去,而后自己又回到居處,安靜的待著。
暮云尚沒有事情向來不找自己,因此,蘇珮晚上便早早入睡了,蘇珮心思雖細(xì),但屬實(shí)不通醫(yī)術(shù),因此,并沒注意到侍女今夜點(diǎn)的香不同以往。
入夜時,暮云尚獨(dú)自一人來到蘇珮的床前。
昨夜想了許久,暮云尚還是想見見她,看著她為了別的男人與他周旋的樣子,暮云尚有些心酸,這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暮云尚微微抬手,幫她整理了一下有些亂的發(fā)絲,只這一下,便有些離不開了,他摸著她柔嫩的臉龐,一時之間竟有些迷茫。
從小生活在這沅乾的宮中,見慣了陰謀與殺戮,她第一次出現(xiàn),便注定了不同尋常,暮云尚知道,蘇珮是最不屬于皇宮的人。
蘇珮為了季柯身陷險境,沒有絲毫的猶豫,這點(diǎn),暮云尚是羨慕的,他活得清醒又自私,盼著有人如此待他又無法如此付出。有時暮云尚會懷疑自己實(shí)在是暮峰的親兒子,一樣的自私好戰(zhàn)。
意識到自己對蘇珮的感情之后,暮云尚就已經(jīng)想好了一系列的計劃,明日,便是計劃的開始,暮云尚思及此處,唇角綻開出勢在必得的笑,權(quán)力,蘇珮,他都要。
次日一早,蘇珮只覺得這一覺睡得特別沉,倒是精神很好。
早朝過后一個消息穿滿了前朝后宮乃至整個沅乾,李國舅一直用于掌兵的兵符竟是假的,偽造兵符乃是大罪,一時之間國舅一黨無人敢上前辯解,有些大臣借機(jī)落井下石,指認(rèn)國舅與其子樁樁罪行,更是有李大人玷污圣上畫像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李太后淚灑朝堂,一度暈厥過去,才有些朝臣敢為國舅辯解,不過證據(jù)確鑿,最后判得國舅全族流放,一時之間風(fēng)光無限的太后黨終落寞了下來。
至此,永康四年的新年前夕,暮云尚正式收回皇權(quán)。
蘇珮并沒有太大的意外,她只關(guān)心自己何時離開才能不被覺察,算下來暮云尚的藥發(fā)作還有四個月,若是盡早離開,她還來得及再見季柯一面,之后就去歸元山,陪陪師父。
蘇珮計劃的很好,但總有些意想不到的意外發(fā)生。
她沒猜錯,對于暮云尚,他只在乎結(jié)果,沒有給呼和留一個安靜的新年,暮云尚派兵攻進(jìn)呼和主帳,在外的兵士有約兩隊五萬人沒趕得回來,不知去向,其余人等皆俘獲。
沅乾的人民自是過了個歡天喜地的新年,望著這萬家燈火,蘇珮一時竟不知作何感想,戰(zhàn)爭就是這樣,勝利者慶祝,失敗者用鮮血來渲染,都是紅色,卻大不相同。
蘇珮若計算的不錯,季柯如今應(yīng)已經(jīng)遇到了呼和的士兵,帶著同樣的仇恨,必然能達(dá)成共識,這樣,季柯手下兵士也有了可以與之一戰(zhàn)的實(shí)力。
臺福來傳暮云尚的旨意,喚她去參加新年的慶典。跟在臺福身后,看著他諂媚的嘴臉,蘇珮不明白,暮云尚為什么還要留著他?轉(zhuǎn)念又想起臺福雖投靠過太后,但為人圓滑,許是暮云尚還有別的思量吧。
這是蘇珮第一次參加沅乾的新年宴,換裝時她選了一套赤紅色的襖裙,配了同色的披風(fēng)和面紗,紅色喜慶,蘇珮想,也保佑她可以順利離開,見到阿柯。
宴席設(shè)在前殿,大多數(shù)都是官員,以及少許的功臣家眷,外席間蘇珮見到了馮家的小公子,蘇珮沖他微笑示意,后反應(yīng)過來自己戴著面紗他應(yīng)該看不見,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過他沒想到馮世安見到她直接就走了過來,蘇珮知會臺公公稍候,自己上前問好。
馮世安過來時手中還拿著酒杯,此次馮老將軍凱旋,馮家終于一掃前朝舊臣的帽子,變成了天子的得力手下。
蘇珮微微福身:“馮公子?!?p> 馮世安還了一禮,朗聲開口:“多年未見圣女,越發(fā)明艷了。敬圣女一杯,新年安康?!?p> 蘇珮手中并沒有酒杯,馮世安也發(fā)現(xiàn)了,他爽朗的笑笑:“無妨,這杯酒我替圣女飲下!”說罷他連飲兩杯,許是有些急了,身體踉蹌了一下,蘇珮微微扶了一把,便聽耳邊傳來低語:“戌時三刻,回你寢殿。”此外衣袖下的手有規(guī)律的輕敲幾下蘇珮的肩膀,那是她與季柯的暗號。
“馮公子想是有些醉了,蘇珮也祝公子,新年安康。”蘇珮會意,將馮世安交給身后的侍從,隨臺福前往見暮云尚。
暮云尚在主位上,身邊有皇親國戚以及一些得勢的官員,見蘇珮來了,眾人也笑著起身相迎,蘇珮一一施禮過后,方到了暮云尚的跟前。
蘇珮覺得今夜的暮云尚有點(diǎn)不一樣,他隨意的倚在寬大的椅子上,許是喝了些酒的緣故,他的臉有些微的紅,銳利的眼眸微微瞇起,笑得著實(shí)有些,放蕩。
蘇珮也被腦海中這個形容下了一跳,她忙看向地面,掩蓋住帶有笑意的眼眸:“見過陛下,恭祝陛下,新年安康?!?p> 暮云尚是見到了她偷偷掩起的笑意的,心情不自知的好了起來,揶揄的問道:“圣女祝福自然不一般,只是不知這安康,如何安康啊?”
蘇珮也不知如何讓作答,臺福看出其中的微妙,笑著插話:“圣女大人,陛下這是等著您敬酒呢!”
身邊的官員大多人精,聞言也隨聲附和,蘇珮倒也沒想推辭,她接過侍女呈上的酒杯,像暮云尚遙遙舉杯:“阿珮祝陛下,福壽延綿,新年安康。”
暮云尚今日是有些喝多了,他向下方的蘇珮招招手,沉聲道:“看不清?!?p> 蘇珮也沒想明白喝個酒和看不看的清有什么關(guān)系,但天子號令,她只得端著酒杯,提著裙擺走到階盡頭,在離暮云尚最近的位置站定,又覺得如此站位不好,想著干脆跪下吧,但還沒等蘇珮福身,便感到一股力量向下拉她,蘇珮一驚,手里的酒杯就沒拿穩(wěn),在回過神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坐在暮云尚的身旁,灑了的酒好巧不巧的就灑在了他的衣襟上。
饒是蘇珮再怎么冷靜也慌亂了起來,渾身僵硬,滿腦子都是,暮云尚瘋了。
她開口:“陛、陛下?”
暮云尚就是故意的,他低頭看著懷里的美人兒,冬裝裹得嚴(yán)實(shí),連臉都遮起來一半,只留下一雙水汽茵茵的眼眸,慌亂的看著他。
暮云尚失笑,少見她也有慌亂的時候,存著嚇一嚇?biāo)男乃?,暮云尚微微低頭,下一刻就感到唇上被一雙柔弱無骨的小手蓋住。
蘇珮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她有些亂了。見暮云尚低頭,下意識以為要吻她,身體比腦子反應(yīng)的更快,抬頭看見自己竟然直接捂住了皇帝的唇,手有一瞬間的哆嗦。
但事已至此,蘇珮硬壓著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她望著暮云尚盛滿笑意的眼眸,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開口:“陛下醉了,下面這么多大人都看著呢。”
這一切發(fā)生的有些迅速,底下的諸位官員也著實(shí)蒙了一下,轉(zhuǎn)念一想陛下而今以到娶妻的年紀(jì),這圣女大人一直雖有面紗遮面,但只看氣度身姿便知不凡,又一直支持陛下,而今陛下有此意,他們自然樂的看熱鬧的。如此,又恢復(fù)了熱鬧的交談敬酒,只是這余光,卻從未離開主位上的二人。
暮云尚見她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模樣著實(shí)開懷,拉下附在唇上的小手直接握住,輕笑出聲:“是有些醉了,不過圣女敬的這一杯,還是要喝的?!?p> 蘇珮見他拿起案前的酒杯一飲而盡,而后轉(zhuǎn)頭看向她,平時深不可測的眼眸中剎時流光溢彩,被他握住的手不知不覺被汗水浸濕,蘇珮一時不知該做如何的反應(yīng)。
她想要起身,暮云尚直接攬住了她的腰身,將她禁在了懷里。
蘇珮的力氣不如他,暗暗較了幾次勁之后也就放棄了,看見他衣襟上的酒水,靈機(jī)一動開口道:“陛下,阿珮不小心弄濕了您的衣衫,冬日里嚴(yán)寒,陛下不如先去更衣?”
暮云尚望著懷里的少女,心道摟在懷中的滋味就是秒啊,隔著厚厚的衣衫,他依舊能感受到她的溫度“好?。 蹦涸粕行ΓS即便低頭,直直的環(huán)抱住蘇珮,將頭埋在她的脖頸處:“阿珮帶我去?!?p> 這是暮云尚第二次在蘇珮面前用“我”,呼出的熱氣打在脖頸處,吹動了幾縷散下的頭發(fā),蘇珮強(qiáng)忍癢意:“陛下,自重!”
“噗”暮云尚見逗得差不多了,嗤笑一聲,慢慢的起身,向一旁的臺福道:“護(hù)送圣女回去。”
“遵旨!”臺福扶起有些迷蒙的暮云尚,交給身旁的隨侍,待暮云尚離席后,方轉(zhuǎn)過頭來滿臉笑意的對蘇珮開口:“圣女大人,老奴送您回去?!?p> 至此蘇珮方松了口氣,起身同臺福離開。
到了住處,蘇珮向臺福道謝,臺福則諂媚的笑:“圣女可折煞老奴了,見陛下對您的心思,老奴日后還仰仗圣女提攜呢?!?p> 蘇珮微笑著糊弄:“臺公公哪里話,一切還要聽陛下安排?!?p> 送走臺福之后,蘇珮吩咐人送水洗澡,自己悄悄地拿出一套方便行動又不惹眼的衣服,她干脆不戴面紗,這宮中見過她面容的少之又少,戴上面紗倒是更惹眼些。
戌時剛到,蘇珮佯裝醉酒,早早的睡下了,為避免人懷疑,她特意留下了外面的幾盞小燈。
過了不久,蘇珮?biāo)阒鴷r間差不多,聽到門外傳來規(guī)律的敲門聲,開門見到一名侍女,她手里拿著一盞燈,神色凝重,將燈交給蘇珮:“圣女走郁園的松林,西北方向,我家公子在那等您?!?p> 蘇珮見她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心下明了:“姑娘可想好了,若明日有人發(fā)現(xiàn),你難以活命?!?p> 見那女子將蘇珮推到門外,毫不猶豫的開口:“奴婢會盡力多撐些時日,圣女莫要浪費(fèi)時間。”
蘇珮見此雙手交握,深施一禮:“多謝姑娘?!闭f罷立即轉(zhuǎn)身,消失在夜色里。
她一步緊跟一步,走到侍女所說的地方,果然見馮世安等在此處,他見蘇珮來了,連忙迎上前來:“可還順利?”
蘇珮迎著他的腳步邊走邊低聲道:“無人跟著,可以放心。公子與阿柯何時聯(lián)系上的?”
馮世安將蘇珮?biāo)蜕像R車:“此事說來話長,世安與殿下從小一起長大,楚國雖亡,情意仍在,只是如今境況下,世安還要考慮家人,不能幫扶太多,還望圣女體諒,此次圣女出宮與否,與我馮家無半點(diǎn)關(guān)系。殿下對圣女情真意切,還望圣女,莫要辜負(fù)他!”
蘇珮也明白馮家處境:“公子放心,一切皆乃蘇珮策劃,世安哥哥,保重!”
蘇珮話音剛落,馬車揚(yáng)長而去。這一聲世安哥哥,卻讓立原地的小公子紅了眼眶。只嘆世事無常,懦弱的自己不能與他們攜手而戰(zhàn)。
因?yàn)榻袢招履辏藭r又正逢官員家眷出宮之時,守衛(wèi)并不是很嚴(yán),只查探了出宮馬車,蘇珮順利的離開皇宮。
以防萬一,蘇珮吩咐車夫照路線駛往馮府,自己在中途偷偷下車,只待車夫歸府后發(fā)現(xiàn)馬車無人,上報給馮老將軍,而后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馮世安醉酒于殿前并未出宮,這樣一切矛頭就全指向蘇珮。
車夫是馮家的親隨,蘇珮離開馬車時卻也沒驚動他,而是偷偷的從窗戶跳了下去,她沒有習(xí)過武,這一番折騰下來氣喘吁吁,索性因?yàn)橹?jǐn)慎,并沒有受什么大傷。
今夜的街道雖有燈火,卻也并沒有太多的行人,這個時候估計大多數(shù)人家都在一家人圍在一起守歲,蘇珮笑笑,也好,百姓安康,方有歲可守。
蘇珮想了想距離天亮還有不足三個時辰,她找了個背風(fēng)的小胡同收拾了些枯草樹枝,生了火,裹嚴(yán)披風(fēng),待一切安頓好后,長熟了一口氣。
想起暮云尚今日的種種行為,蘇珮有些隱隱的后怕,相處時間雖然不長,但她了解他,那是一種勢在必得的目光,讓她隱隱有些不安。
無意間摸到袖子里的白玉骰子,蘇珮一愣,隨即也下定決心。她將骰子拿出,口中念起古老的咒語,輕輕的擲出。
迎著火光,蘇珮心下微涼,卦象中處處殺機(jī),且尤為不利。蘇珮很少為自己占卜,她纂了纂骰子,又換了個咒文,在擲出。一陣風(fēng)過來,蘇珮又離近了些,待看清卦象,暗道不好,起身滅火便要離開,剛走出胡同便見一對兵馬圍在四周,為首是文康,他一身侍衛(wèi)盔甲,腰間配著短劍,見到蘇珮,雙手抱拳先行一禮,隨即開口:“圣女大人,陛下有請。”說著側(cè)身讓出視線,蘇珮便見一眾將士的身后,一輛低調(diào)的有些發(fā)舊的馬車正停在那里。
蘇珮沒想到暮云尚會親自來。這次她沒有在施禮,這輛馬車不大,蘇珮默默向暮云尚相反的方向挪了挪,一時之間馬車?yán)锇察o的只剩下呼吸聲,暮云尚今日喝了不少酒,有些頭疼,看了眼一旁滿身防備的小人,輕笑出聲:“這次也不裝了?”
蘇珮沒有答話。
見她不開口,暮云尚反倒繼續(xù)說了下去:“阿珮啊,我給了你無數(shù)次的機(jī)會,每次我都告訴自己,這是最后一次,每次又都有下一次?!蹦涸粕猩眢w向后,靠在車壁上:“這次還是最后一次,不過我給你兩個選擇。一,跟我回去,咱們當(dāng)作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了今日你我相識第五年,春天是個好季節(jié),就定在那時成親。二,我現(xiàn)在頭疼的很,你幫我揉揉,我放你走?!?p> 蘇珮明白暮云尚是什么意思,她的藥應(yīng)是到來年的春天,便需服用解藥,否側(cè)五臟潰爛,穿腸而亡。
想到此處蘇珮忽然沒什么好怕的了,她轉(zhuǎn)過頭直視暮云尚:“春天是個好季節(jié),我選二?!?p> “哈哈哈哈哈哈。”暮云尚抬手揉了揉額角,不由笑出聲來。這笑聲中帶著些許的自嘲。他直起身,忽然拉過蘇珮,把她按在腿上,沉聲道:“揉吧,到朕不疼為止?!?p> 這個姿勢有些尷尬,蘇珮坐在他的腿上,頭便頂?shù)搅笋R車的棚頂,她只得微微低頭,如此,她于暮云尚的距離就更近了。
暮云尚仿若不覺,一雙手牢牢地將她禁錮在自己懷里,銳利的眼直直的盯著她。
氣壓一時之間低的可怕,蘇珮顫抖著手放在他的額角處,慢慢的揉著。
馬車忽然動了一下,蘇珮一時不查,向前倒去,好巧不巧的,雙唇直接印在了暮云尚的唇角處。
馬車外傳來文康的聲音:“陛下,馬驚了?!?p> 慌忙間蘇珮便要后退,暮云尚的手卻直接向上,按住了她的脖頸,追了上來。
車廂里的氣氛一時之間曖昧起來,蘇珮的力氣不如他,整個人被他掌控著又躲不開,她只覺得嘴唇被他反復(fù)的碾壓,吮吸的發(fā)麻,暮云尚好似發(fā)了瘋的野獸,喘息著壓抑自己的憤怒。
蘇珮長這么大也沒經(jīng)歷過這種事情,頭腦一片空白,掙扎間慌亂的拔下頭頂?shù)陌l(fā)簪刺了下去。
只聽一聲悶哼,暮云尚終于停了下來,他微微垂眸看了眼左肩胛處的銀簪,也沒后退,額頭抵著蘇珮的額頭,啞聲開口:“行刺天子,蘇珮,誰給你的膽子?”
他的聲音不大,約只有兩人能聽見,車廂曖昧的氣息還沒過去,便籠罩了一層危險的壓迫感。
蘇珮盯著他的眼睛,強(qiáng)作鎮(zhèn)定:“陛下,自重?!?p> 暮云尚冷笑:“好啊,自重?!闭f罷身體向后仰,一雙手也松開了對蘇珮的鉗制,冷淡的開口:“滾吧。”
蘇珮聞言毫不猶豫,略帶踉蹌地出了馬車。
文康見此略帶帶疑惑,他唯一聽到的就是馬車?yán)飩鞒龅哪锹暋皾L”。為以防萬一,還是請示道:“陛下,可是放行?”
車廂里沉默片刻,暮云尚淡淡的“嗯”了一聲。
此番折騰下來已經(jīng)接近天亮,天邊泛著微光,蘇珮沒時間細(xì)想暮云尚是否還有些什么陰謀,離趙國的路程最快也要半個月,她也不知道暮云尚會不會反悔,她必須抓緊時間。
暮云尚在她走后便一直維持一個姿勢坐在車廂里,他想起年幼時母妃的話:“尚兒,你要活下去,就必須要站在最高處,所有能牽制你的東西都不要碰。”
那個女人把他當(dāng)作報復(fù)的工具,這場報復(fù)讓她付出了生命,而他也就此不得不站在這里。
說實(shí)話,這些年,皇宮的四季都很冷,想起第一次看見蘇珮時她眼中的慈悲與溫暖,暮云尚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他想,自己應(yīng)該殺了蘇珮的。
暮云尚手微微握住肩胛處的銀簪,毫不猶豫地拔出,冷聲開口:“回宮?!?p> 蘇珮買了輛馬匹,快馬加鞭地連夜趕路,已經(jīng)三日。想著暮云尚不可能在追上來,她找了家客棧,打算歇息一下。
客棧的門口貼了張告示,圍了一圈的人,蘇珮繞了過去,她怕自己太過惹眼,因而帶了面紗,正打算和掌柜開間客房,便聽到不遠(yuǎn)處傳來低語:“又要打仗了,你說這西朝是怎么回事,無緣無故的下什么戰(zhàn)書?”
“聽說啊,西朝的國都已經(jīng)大變樣了,還記得幫西朝攻下趙國的那位小將軍不,西朝表面上皇室統(tǒng)領(lǐng)實(shí)則已經(jīng)是他的囊中之物了。這小將軍可不簡單啊,文韜武略樣樣精通,這次又收攏了呼和的五萬兵馬,這實(shí)力可不比沅乾差啊。”
“對啊,西朝和呼和都是強(qiáng)悍的馬上兵將,這一仗可有的耗了。我估計這告示貼下來也是在觀察其余國家的意思呢。”
“姑娘!姑娘!”年邁的掌柜呼喚聲讓蘇珮回過神來:“姑娘打尖還是住店?”
蘇珮沉思了一下:“抱歉掌柜的,我還有急事,不用了?!闭f罷離開客棧,翻身上馬。
蘇珮覺得不對勁,季柯不是沉不住氣的人,現(xiàn)在舉兵時機(jī)并不穩(wěn)妥,雖是有趙國的物資撐著,但如今的西朝,出大于進(jìn),季柯應(yīng)是被何人哄騙。
再者兩強(qiáng)國舉兵張貼告示,這是擺明的給余下小國施壓,逼其站對,這一步太過冒險。
思及此處,蘇珮心急如焚,一路上邊打聽消息邊趕路,越聽心下越?jīng)觯阒兆犹K珮已經(jīng)來不及前往趙國,改變路線去往雍州城,那是楚國的都城,蘇珮知道,季柯一定會去那里。
趕到時已經(jīng)開戰(zhàn),如蘇珮?biāo)?,并沒有哪個國家愿意陪季柯一同冒險,沅乾這兩年的勢頭太足,所有人都巴不得避開,軍營外蘇珮翻身下馬,守衛(wèi)的將士上前攔截,蘇珮正色道:“勞煩通報季將軍,蘇珮求見?!?p> 片刻之后只見季柯飛奔而來,他二話不說先抱住蘇珮,蘇珮感到他渾身顫抖,輕輕的拍著他的后背,柔聲開口:“阿柯,我在。”心下則是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隨季柯入主帳之后,蘇珮見老國師正站在那里,心下震驚:“師父?您不是在歸元山嗎?”
老國師先替蘇珮斟了杯茶,而后開口道:“山中無趣,想著來看看珮兒?!?p> 蘇珮輕輕握住老國師的手,眼眶微微發(fā)紅。
季柯見此連忙轉(zhuǎn)開話題:“前些時日我拜托世安送你出來,轉(zhuǎn)頭便得了消息,說你被暮云尚捉住,所有線人都聯(lián)系不到,多虧師父前來告知說測出阿珮在趕來的路上。”
蘇珮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她摘下面紗,聞言沉思道:“果然是這樣,暮云尚傳出的消息,逼你此時出兵,阿柯,這時候出兵并非上計?!?p> 季柯也深知,見蘇珮安全歸來,也考慮著,老國師踱步到帳中的地圖前:“此時征戰(zhàn)也確非良機(jī),目前前方兵馬十萬,我們雙方兵力不相上下,耗下去也是浪費(fèi)多余的糧草,莫不如分兩路退守定京,待時機(jī)成熟再做打算?!?p> 蘇珮點(diǎn)頭:“我也是此想法。只是沿路退回陣仗太大,師父,我建議走歸元山?!?p> 歸元山地勢兇險,常有猛獸出沒,且山林環(huán)繞,一不小心就會迷失。但這些并不算什么,一來蘇珮可以準(zhǔn)確的測出最安全的道路,二來玄衣族生活在歸元山,沒人比他們更加了解。
如此正商議這,外面?zhèn)鱽硗▓蟆?p> 季柯眉頭深皺,前來通報的將士顫抖著開口:“將軍,疆蠱族趁我后方空虛,夜襲西朝,二十萬兵馬一路直上,與昨夜攻入西朝國都?!?p> 季柯雙拳緊握,冷聲道:“二十萬兵馬?”
“是暮云尚?!碧K珮沉聲開口:“他借的兵?!?p> 想起暮云尚給自己的藥,蘇珮暗暗后悔,她如何就沒想到,疆蠱族招兵買馬只是個借口,實(shí)則暗中早就盯住了西朝,可如今她并不能讓季柯與師父知曉自己身中蠱毒,如何解釋讓她暗暗頭疼。如此看來,暮云尚輕易就放自己離開,也是有所算計,蘇珮頓覺涼意肆起,只嘆自己沒有算盡。
老國師似是看出了什么,他不動聲色的走到蘇珮身邊,握住了她的手腕,蘇珮下意識地收手,被老國師的眼神喝止住。
她知道師父可以號的出,只得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袖,眸光中滿是祈求。
老國師心下嘆氣,無可奈何。
季柯并沒有關(guān)注到這邊,西朝被破,他就少了后方的助力,此時若是退回,雙方合圍,他毫無還擊之力。
“報!”帳外又傳來通報“雍州城門大開,將士出城迎戰(zhàn)。”
季柯頭疼的揉著額角:“領(lǐng)兵的是誰?大概多少人?”
那兵士繼續(xù)道:“領(lǐng)兵的是位公子,以前并未見過,出城將士約萬人?!?p> “暮云尚!”季柯氣憤的踢翻一旁的桌椅,蘇珮見此也猜測到了,那將士不是別人,應(yīng)是馮世安。
此情此景便是一步死棋,迎戰(zhàn)與否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了。蘇珮心下竟然有一絲釋然,她一直做著這個準(zhǔn)備。
從一開始,這一切都似是飛蛾撲火般的較量。
季柯傳令,召集早就等候在外的各營主將,見人全了,季柯開口:“眾位將士隨我征戰(zhàn)多年,如今的形勢大家想必也有耳聞,季柯孤身一人了無牽掛,還想博上一搏,但各位如有要離開的,季柯也絕不阻攔!”
下方的主將們沉默片刻,默默有人離場,全鐸為首也有將士單膝跪地,聲音洪亮:“與將軍共存亡!”
片刻之后,離開的已經(jīng)走完,季柯看向跪地的眾人,也深拜一禮:“此番兇險,季柯感謝眾位將士!快快請起!”
而后他們走向帳中的地圖沙盤前,開始研究戰(zhàn)事部署。蘇珮上前,輕輕握住季柯的手,季柯眼睛緊盯著地圖,手輕輕回握住蘇珮的,這個時候,只有蘇珮能感受到,沉著冷靜地將軍,也在為這場勝算不大的戰(zhàn)爭發(fā)抖。
并沒有太多的準(zhǔn)備時間,大家各倒?jié)M了一碗酒,互敬一杯,季柯也給了蘇珮一碗,蘇珮沒想太多,直接飲了,烈酒入喉蘇珮才發(fā)現(xiàn)不對,整個人開始四肢無力,昏昏沉沉,直倒向季柯。
季柯扶穩(wěn)她,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溫柔的吻落在蘇珮的額頭上,隨后將蘇珮交給老國師,直直的跪下:“師父,此番兇險,望您照顧好阿珮,若阿柯歸來,定當(dāng)去接你們?!?p> 老國師望了眼懷里的的蘇珮和跪在地上的少年,心下五味陳雜:“若不歸呢?”
季柯挺直脊背:“師父可替阿珮,覓得良人,相伴余生。”
蘇珮能聽到,只是無法動彈,她盯著季柯,見他不肯抬頭,眼淚緩緩落下,打在老國師的手上,讓人心中只落得凄涼。
望著面前的少年將軍,老國師想起那卦象,只嘆命不由己,彎腰抱起蘇珮,轉(zhuǎn)身走出營帳。
被安頓在舒適的馬車?yán)?,蘇珮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她只能盯著老國師,眼淚不住的往下流,老國師睜開緊閉的雙眸,嘆了口氣:“他既決定如此,你又何必執(zhí)著,同師父回去,你的毒師父會想辦法,阿珮,活下去才有可能?!?p> 蘇珮不要,她看向老國師,目光中滿是祈求。
老國師看著蘇珮,他記得剛開始見到蘇珮的時候,她還是個不滿五歲的小娃娃,生的白白嫩嫩的,抱著他不撒手。那時他滿心都是找到圣女的喜悅,想著玄衣有望,后來這個孩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長大,她本應(yīng)統(tǒng)領(lǐng)玄衣幫扶世人,可為了一人畫地為牢,老國師心中不無可惜。
他努力想忽視掉蘇珮的目光,但還是幽幽嘆息:“罷了。”老國師從懷中掏出銀針,刺在蘇珮虎口處,蘇珮立時感覺自己的四肢在逐漸恢復(fù)力氣。
“師父!”蘇珮開口透著濃重的鼻音:“徒兒不孝,不能隨您回歸元山了?!?p> 老國師輕輕替她擦掉滿臉的淚水:“阿珮,你早就知道結(jié)果會是如此,為何還要執(zhí)著,季柯于你有恩不假,但多年相扶,你已經(jīng)不欠他的了,師父同你講實(shí)話,師父此次前來就是來接你的,阿珮,師父老了,還有歸元山的族人們,大家都在等你?!?p> 力氣逐漸回歸,蘇珮跪在車廂里,向老國師叩首:“師父,若不談恩情虧欠,那便只有阿珮,才有資格同殿下共赴黃泉?!?p> 蘇珮說的是殿下,在她的心中,無論楚國是否還在,無論季柯身處何種位置,都是那個風(fēng)光霽月的殿下,有著她向往的張揚(yáng)耀眼。
老國師一言不發(fā)地看著蘇珮,幫她擦干臉上的淚痕,輕聲開口:“既如此說,便去罷。”
蘇珮點(diǎn)頭,最后在像老國師叩首,讓車夫停下車,卸下一匹馬,轉(zhuǎn)而向來時方向奔去。
揚(yáng)長而去的馬蹄聲漸漸聽不清晰,老國師放下車簾,對車夫開口:“走吧!”
蘇珮趕回的時候正亂,遠(yuǎn)處響起的全是廝殺,火光沖天,蘇珮不敢上前添亂,又根本找不到季柯,慌忙間衣袖里的骰子滾了出來,蘇珮下馬去撿,見骰子滾到了一人腳邊。
蘇珮沒想到暮云尚會來此,見他身著盔甲,腰間配著長劍,想來是親征。蘇珮站在那里,一時之間進(jìn)退兩難。
暮云尚彎腰拾起那白玉骰子,輕輕擦了擦上面的塵土,看著滿眼戒備的蘇珮,不由得輕笑出聲:“朕與阿珮還真是有緣呢,連這物件兒都知道帶著你來找朕?!?p> 暮云尚的身后跟隨一眾親衛(wèi),蘇珮不敢輕舉妄動。
“過來吧!”蘇珮不答話,暮云尚倒也沒覺得尷尬,反而盯著她的眼睛,就像放好了網(wǎng)的獵人,靜靜的等待獵物上鉤。
蘇珮搖搖頭,向身后退去,她手中沒有什么武器防身,余光中搜尋著可以用來防身的,這些心思沒逃過暮云尚的眼睛,她一步步后退,他便一步步逼近,語氣也越來越冷:“阿珮,乖,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到朕身邊來。”
身后是已然形成包圍的兵士,蘇珮退無可退,她干脆立在原地,將心一橫開口問道:“暮云尚,季柯呢?”
暮云尚的腳步只頓了一瞬,便加快了速度走到蘇珮身邊:“真是掃興,不過朕今日心情好,帶你去見見如何?”說罷不由分說彎腰抱起蘇珮,轉(zhuǎn)身上馬。
他的馬騎得很快,蘇珮緊緊攥住前面的馬鞍,想拉開些距離??上涸粕薪z毫沒給他這個機(jī)會,裹著盔甲的手臂直接橫在她的腰上,將兩人之間的空隙堵得密不透風(fēng),他冷聲開口:“再亂動老子給你扔下去?!鳖D了頓似乎覺得這個威脅并不夠,又加了一句:“讓你再也見不到季柯。”
這句是管用的,蘇珮果然安穩(wěn)了下來,暮云尚嘴唇緊緊的抿著,臉上的線條繃得生硬。
季柯帶她繞過主戰(zhàn)場,從側(cè)面進(jìn)入雍州城,拉著她直接來到城墻上。
至此蘇珮才看到戰(zhàn)況,也明白了為何會在城外見到暮云尚。雍州城有欽河環(huán)繞本就易守難攻,再加上暮云尚在兵馬上壓倒性的數(shù)量,直接將季柯的人馬包圍其中,直逼欽河。身后無路,且有無數(shù)暗箭,身前又是數(shù)不勝數(shù)的敵軍,此戰(zhàn)無解。怕是剛剛暮云尚出城,也只是探查后方的兵馬補(bǔ)給,也怪不得蘇珮找不到季柯,這種包圍下,怕是找到只大象都費(fèi)勁。
暮云尚看她關(guān)切地目光只覺得刺眼,想來也可笑,他不顧阻攔御駕親征,來了此地又不死心的非要出城去看,真把她帶回來了,心中的煩躁更甚。
蘇珮握緊了拳,轉(zhuǎn)身面向暮云尚,雙手交握胸前,福身施禮。
暮云尚有好久沒看到過蘇珮的拜禮了,身后是漫天戰(zhàn)火,這個女子一身便于行動的輕騎裝束,似乎出了皇宮之后她就不怎么戴面紗了,想來不久前剛剛哭過,眼瞼處還泛著紅。
暮云尚最喜歡蘇珮微微垂起眼眸的模樣,不卑不亢,又從容淡然,似是天上的神女來帶他遠(yuǎn)離紅塵喧囂。
可下一刻,神女的朱唇輕啟,說出的話卻并不慈悲:“陛下,阿珮請求,可以去下方戰(zhàn)場,作為交換,您可以提任何您需要的要求,只要阿珮力所能及?!?p> 這一刻的暮云尚覺得自己挺可憐的,他料到她會求他放過季柯,甚至惡劣的決定,到那時他便和她交換,讓她嫁給自己。
但暮云尚沒有想到,蘇珮求得不是同生,乃是共死。
季柯怎么就那么好的命啊,面前的少女保持著施禮的姿勢久久未動,春日里的風(fēng)已經(jīng)不再刺骨,暮云尚卻覺得遍體生寒。
“朕若不應(yīng)呢?”暮云尚冷聲問。
蘇珮姿勢未變,只輕聲應(yīng)道:“盡力搏過一番,方知人命不能勝天,陛下乃萬民所向,他日定能名垂千古,必不會此般沒有胸襟?!?p> “胸襟?”暮云尚攥住蘇珮的手腕,逼她抬頭直視自己:“蘇珮,你現(xiàn)在還有什么資格和朕談胸襟?”
“陛下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蘇珮毫不退怯,她現(xiàn)在沒什么好怕的了。
玄衣族的圣女還是有些好處的,蘇珮壓下口中的腥甜,天子命脈有何不可測的,世人貪生怕死才有諸多忌諱,歸根結(jié)底無非是看霍不霍的出去。
暮云尚望著那雙令他沉迷的眼睛,氣急反笑:“好啊,那你告訴朕,朕放你去和他一起死。不過圣女大人,你要知道,朕從來都只相信證據(jù)。”
蘇珮當(dāng)然知道,她同樣對視著暮云尚的眼睛:“可以。先放我過去,答案我會留在帕子上,這無非是多了個主動送死的敵人,陛下并沒有什么損失不是嗎?”
有的,暮云尚聽見自己心里的聲音在不停的喊,有的。
他放開對她的鉗制,轉(zhuǎn)過身去,吩咐身邊的侍衛(wèi):“派一隊人馬將圣女安全送到城內(nèi),她若有任何閃失,你們也不用活了?!?p> 一眾侍衛(wèi)得令。蘇珮詫異的看向暮云尚,卻聽見他冷硬的聲音傳來:“她若抵抗不從,就綁起來!”
“暮云尚!”蘇珮呵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蘇珮,朕見你煩的狠,死在朕的戰(zhàn)場上,你不配?!?p> 蘇珮,你得活著,長長久久的活著。暮云尚在看不見的地方握緊了拳頭,蘇珮,你得在我的身邊,長長久久的活著。
身世這件事情對于暮云尚而言,無足重要,在他看來,無非就是自己并沒有父親罷了,他一直扮演者暮峰的兒子,他覺得,自己扮演的很是出色。
侍衛(wèi)不敢動蘇珮,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蘇珮知道自己僵持下去不是辦法,轉(zhuǎn)身隨著侍衛(wèi)離開。
暮云尚則繼續(xù)盯緊戰(zhàn)局,季柯確實(shí)驍勇,此種境況下依舊折損他不少兵士,而且看似馬上就要撕開一條生路。
暮云尚覺得無所謂,西朝以是他囊中之物,趙國更是不堪一擊,季柯就是逃了,也不過是喪家之犬而已。
突然聽見彭的一聲巨響,暮云尚只覺不妙,低頭果然看見蘇珮策馬飛奔而出。
戰(zhàn)術(shù)制定之初他已經(jīng)命人斷了所有的橋梁,能跨過欽河的只剩下他帶蘇珮入城的那一條,那里又重兵把守,蘇珮過不去。
暮云尚雙手抓緊了城墻,下方的兵士來報:“陛下,圣女點(diǎn)燃了裝運(yùn)炸藥的運(yùn)車。”
欽河水流湍急,此條雖不是主流但河寬依舊有三丈左右,此條路過不去,暮云尚知道,他現(xiàn)在再下去已經(jīng)來不及,暮云尚緊盯著那個身影,立刻吩咐道:“派兵去追,她過不去河,記住,毫發(fā)無傷的給朕帶回來?!?p> 巨大的聲響也驚動了河對岸的季柯,他正在尋找突破口,暮云尚將他的兵馬切斷,此時他這邊兵士單薄,頗為費(fèi)力。
余光中季柯瞧見河對岸一女子策馬向這個方向奔來,雖看不清模樣,但那身影再熟悉不過,季柯立刻改變了方向,向蘇珮的方向殺去。
時間很緊,這個方向,兩個人都知道,自己面臨的是什么。
蘇珮回頭看了眼追出來的兵士,大聲的沖季柯喊道:“阿柯,河水太急了我過不去啊。”
這聲音有著如釋重負(fù)的輕松,有著少女的張揚(yáng)與放縱,隨著風(fēng)聲吹到季柯的耳朵里,讓他想起楚國還在時,兩人偷偷去宮外玩耍,回來的時候早就過了時辰,兩人繞道后山打算偷溜進(jìn)去,那里有一條很小的小河,蘇珮嫌水冷,不愿淌水,就笑著沖他撒嬌:“殿下,河水太急了,阿珮過不去呀!”
后來是季柯背著她過去的,不過最后他們還是被抓住了,父皇把他狠狠的訓(xùn)斥了一頓。
可是這次不一樣了,季柯知道,他的阿珮是真的過不來的。
蘇珮可以走的,但是她沒有,季柯突然就有些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他護(hù)不好楚國,護(hù)不好父皇母后,也護(hù)不了他的阿珮。
在季柯終于可以隱隱看清蘇珮的臉的時候,蘇珮毫不猶豫地將利刃插進(jìn)胸口,她笑得明艷,鮮血染紅了大片的衣衫,季柯知道她說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蘇珮說:“阿柯,不要后悔。”
蘇珮說:“阿柯,無礙,我來陪你?!?p> 城墻上的暮云尚目睹著一切,在蘇珮將利刃刺向自己時,他下意識的踉蹌了一下,接著便轉(zhuǎn)身向城下飛奔而去。
這位年輕的帝王,登基至今沉穩(wěn)果斷,而今日,邁開的步子都帶著慌不擇路的顫抖。
兵士趕到時蘇珮剛剛倒地,扶起她的是馮世安。
蘇珮見是他,勉強(qiáng)露出笑意,這是連練馬都不會騎的小公子,因著少年時的占卜,馮老將軍自小便將他寵著,但他明事理,懂哲學(xué),會給犯錯的她打掩護(hù),而今卻因?yàn)閹土俗约憾恢概傻綉?zhàn)場上。
蘇珮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口中大口大口的涌出鮮血,她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世安...哥哥...跑...”
馮世安看著懷中的少女,眼睛酸澀,最后一刻,她考慮的依舊是別人。
聽見對岸傳來撕心裂肺的吼叫,季柯笑得悲哀,悲傷的情緒席卷而來,沉重的他拿不穩(wěn)刀,再低頭,只見利刃穿膛而過,倒地的最后一刻,季柯想,他終于可以,去抱抱他的阿珮了。
暮云尚趕到跟前時蘇珮以沒了呼吸,從開始到結(jié)束明明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她好似故意的,沒有一點(diǎn)不舍,走的干脆。
暮云尚接過蘇珮的尸首,低聲詢問:“可留下什么話?”
馮世安只搖了搖頭,轉(zhuǎn)頭不忍再看。忽然發(fā)現(xiàn)蘇珮的手攥著衣擺處,整片衣襟皆以被血濡濕,那片衣擺卻干干凈凈,上面似乎還有紅色的字跡。
馮世安盯著那片衣擺,顫抖著開口:“陛下,您看?!?p> 暮云尚順著馮世安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干凈的碧色上紅色斑斑,卻極有規(guī)律,他慌忙打開,見上面用鮮血顫顫巍巍的寫著明月兩字。
暮云尚知道那是留給他的,彎腰的間隙懷里的白玉骰子掉在地上,松軟的土地卻好似并不接受它一樣,骰子掉地的瞬間四分五裂,暮云尚愣了一下,一手擁著蘇珮的尸體,一手緩慢的拾起掉在地上的骰子。
只有馮世安看見了,年輕帝王的手抖得不像話,有一滴淚借著這個時機(jī)悄然地掉落下來,融進(jìn)了這滿是鮮血的土地。
永康五年春,雍州大戰(zhàn),死傷眾多,沅乾的圣女和馮將軍家的小公子皆在其中,據(jù)說圣女已經(jīng)與陛下約好了成親的日子,但天妒紅顏,歸來之后陛下依舊按約成婚,追封其為端慧皇后。
再說那馮家小公子,更是冤枉。明明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歸來便可領(lǐng)功,但因?yàn)檫B日奔波思慮過重,歸來時失足掉落馬匹,意外身亡。
永康八年,暮云尚兩次親征,終于一統(tǒng)邊境十三國,也是在這年,他方知曉明月兩字要表達(dá)的是什么。
明月郡主,先帝的堂妹,嘉勇侯的獨(dú)女,送來了一箱信件。
嘉勇侯離世,在收拾遺物時,明月郡主發(fā)現(xiàn)了這箱子信,它保存完好,上方卻貼著封條,打開里面竟寫著如今天子生身母親的名字。
明月郡主怕這中間有什么影響,思慮再三,將箱子封好,交給了暮云尚。
也就是這箱信件,讓暮云尚看清了事情的始末,母妃的那個意中人竟然是先帝的兄長,嘉勇侯慕逸,但自己確確實(shí)實(shí)是暮峰的兒子,這一切不過她母妃自欺欺人的癡心妄想。
暮云尚覺得可笑,因?yàn)槟稿嬲],自己從來不敢靠近父皇,別的皇子詢問功課,他也只能默默躲到一旁,力爭不引人注意。
他過了十六年不敢要求愛的日子,哪怕是簡簡單單的一聲父皇,他都叫的心驚膽顫。
而今這一切仿若一個荒唐的笑話,印證了他注定孤單的一生。
晚間入寢前,暮云尚又想起了蘇珮,想起她鮮紅的血,想起她明媚的笑容和溫柔的目光。
這世間真的有天神嗎?暮云尚偷偷詢問。
如若可以,他愿用此生一半的壽命來換取,轉(zhuǎn)世他想成為季柯,成為蘇珮致死不悔的深愛。
永康二十三年,帝歿,傳位太子,享年,四十歲。
困煥
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