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還沒喝,不許放手?!?p> 白卿洲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時,丁蔓薇突然感到莫名的安心。
不知為何,分明只是分開了兩天,之前還對攻略此人有所抗拒,可眼下,腳下是莫測的深淵,身邊是圍攏上來的靈蛛,大地在震動,意識在模糊,但聽見白卿洲聲音的那一刻,她只覺得安心。
丁蔓薇趁著還有一絲意識,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鮮血腥氣彌漫口腔,疼痛隨之襲來,沖散了靈蛛毒液所帶來的麻痹感。
“上來!”白卿洲兩只手抓緊了丁蔓薇的手腕,身子往后退去,好在丁蔓薇不算重,又意識尚在,提著一口氣,腳下蹬著崖壁,白卿洲沒費太大力氣,便把她拖了上去。
回到地面的丁蔓薇癱倒在地,起也起不來。
“師姐!”
方子丞這一喊,丁蔓薇費力的轉頭看他,只見他將那妖族少年打的后退連連,跪倒在地,嘴角滴血。
而顧息,卻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方子丞見丁蔓薇一身血污,紗衣破破爛爛,臉色泛青,趕忙跑了過來,一把將她抱在了懷里,急得滿頭大汗。
他年幼之時,便跟著丁騁入了撫仙宗,與丁蔓薇一同長大。丁騁隕落之后,便是丁蔓薇將他帶大,教他修行。
他印象中的師姐,是同輩之中最優(yōu)秀的修士,不論什么情況都應付自如,卻從未見過她如此狼狽的模樣。
因此他才在見到丁蔓薇幾近昏迷之時,亂了方寸。
而他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發(fā)帶微散,眼底泛著青黑,兩眼卻急得發(fā)紅。
“沒事兒,沒事兒……”丁蔓薇眼睛半睜不睜,又死死咬了一下舌尖,才艱難的抬手,把法杖塞進他懷里,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靈蛛果,拿到了。把法杖,還給……還給蒼嵐宗,切記?!?p> “好,我知道!師姐你撐著!”方子丞說著,把法杖放在腳邊,手忙腳亂的掏出老祖給他的吊命仙丹,往丁蔓薇嘴里連塞了兩顆。
仙丹入口便化成了清甜的汁液,丁蔓薇痛苦的吞咽兩下,表情才稍稍放松了一些。緩了一緩,丁蔓薇扭過頭去找白卿洲。
觸到她視線的那一瞬間,白卿洲不知為何,心虛的避開了她的目光。
“你沒事兒吧?”丁蔓薇中毒不淺,即使有仙丹吊命,也無法解毒,此時氣息微弱,說話的聲音形同嗚咽。
但白卿洲知道,她在問他。
他本以為見到他不聽話的闖進來,她會多少有些責怪。
“沒事兒?!卑浊渲蘅戳怂谎郏挥嘌?,抬起頭來看向別處,一邊催促方子丞帶她離開同鳳臺。
而目光觸及那妖族少年時,白卿洲一驚。
那少年手中拿著什么東西,閃閃發(fā)著紅光,而他口中默念著,一股妖氣沖天而起。
上一世雖然沒有與妖族交手幾次,但白卿洲心里清楚,那妖氣代表著怎樣可怕的后果。
“方子丞!”
如今他們之中唯一可能與少年匹敵的便只有方子丞一人,白卿洲脫口而出他名字的同時,同樣感知到妖氣的丁蔓薇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手一個扯著兩人的衣領,把他倆護在了身下。
修行之人理應保護弱小,不論那人是凡人,還是修為更低的修士。
她的后背上方鋪開一道紫色流光的屏障,展開時的速度比之前在樹林之中慢了許多,但仍將三人嚴嚴實實的罩在了其中。
白卿洲往妖族少年那邊看去,只見他被刺眼的紅光包裹起來,無法透視。
那妖氣愈發(fā)強烈,一定是借由妖族法器,才能在身負重傷之時,達到如此效果。
妖氣攪動著空氣,狂風大作,周圍的樹枝草葉被刀鋒一般的妖氣割斷,卷起,連同沒了依著的靈蛛一起,四處亂飛。
“咔”的一聲,一段斷枝砸在丁蔓薇的屏障之上,屏障竟生出一道裂隙。而屏障之下的丁蔓薇,眉頭一動,似乎也受到了傷害。
“師姐!”方子丞趕緊起身,向她背后的屏障之中注入靈氣,與她一道支撐著他們如今唯一的防護。
又是一道裂縫。
那少年身上的沖天妖氣還沒消散,而丁蔓薇的屏障,卻是無法再支撐多久。
她頭暈腦脹,只覺得渾身酸軟僵硬,她心里清楚得很,這是那靈蛛的毒液,開始催她的命了。
裂痕一道接著一道,最終在“咔嚓”一聲脆響后徹底迸裂,丁蔓薇的神經也在那一刻,繃斷了。
她陷進了一片漆黑,周遭分外安靜,靜得仿佛世界已死。
白卿洲眼看著丁蔓薇兩眼一閉暈了過去,一頭栽在了他懷里,而手指還緊緊攥著他的衣襟。
他胳膊收緊,將她抱緊了些。
而那妖氣也在此時弱了下去。
狂風漸停,周圍的一切早已被折騰的不成樣子,就連那靈蛛果樹,也枝葉凋零,斷落在遍地的靈蛛尸體之間。
紅光減退,那少年唇角溢出一縷鮮血,顯然剛才那一通毀天滅地的妖術,也耗了他不少心力。若不是憑他現(xiàn)在的身體,實在無法與方子丞抗衡,他絕不會使出這耗費心力的殺手锏。
但他的情況仍比丁蔓薇他們要好得多。
少年滿是邪氣的目光掃過三人,最終定格在丁蔓薇身上。
她懷里藏著靈蛛果,而她的身體,是絕佳的器皿,用來承接他身上無法消化的靈氣,再合適不過。
少年不善的勾了勾唇,將方才那閃著紅光的東西往出一扔,直直沖著方子丞面門而去。
方子丞見勢揮劍一砍,卻不想拿看似石頭一般的東西竟然一觸便破,緊接著就散發(fā)出一股難聞的味道,似腥似臭,又帶著奇異幽香。
縱是他修為不凡,也仍擋不住片刻的失神。
白卿洲亦是如此。
待那陣紅煙消散,妖族少年早已不知去向。
而白卿洲懷里的丁蔓薇,也同樣消失了蹤影。
丁蔓薇的意識在黑暗之中飄蕩,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方,她想聯(lián)系系統(tǒng),卻發(fā)現(xiàn)自己與系統(tǒng)的連接不知何時也斷開了。
只剩她一人,游離,無依。
直到一陣奇香襲來,丁蔓薇才發(fā)覺懷中一空。
那是她放靈蛛果的位置,難道有人動了顧釗拿命換來的靈蛛果?!
心臟猛地往下一墜,丁蔓薇醒了過來。
入眼是白色的床幔,沾滿了蚊子血與黑手印,似乎隱隱透著股發(fā)霉的陳舊味道。她想扭臉看看床外,卻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動彈不得。
看來靈蛛的毒素仍在體內沒有清理,只是傷口早已感覺不到任何痛感,麻木的仿佛不屬于她一般。幸好老祖的仙丹一直給她吊著這口氣,才讓她恢復了意識。
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眨眼和呼吸。
但她知道,照此下去,很快,她將無法眨動眼睛,她的眼皮會僵硬,眼球會因為長期暴露在外而干癟,呼吸會越來越困難,最后她會活生生憋死。
方子丞在哪?白卿洲呢?她又在哪里?
“醒了?”少年的聲音從一個角落響起,丁蔓薇心中警鈴大作。
是那妖族少年。
是他抓走了她,那白卿洲和方子丞現(xiàn)在如何了?他要的只是靈蛛果,抓她做什么?
少年的腳步聲響起,越靠她越近,而丁蔓薇能做的,卻只是睜大眼睛,等待著未知。
終于,少年進入她的視線,而她清楚的看見,少年身上的傷口,仍在滲著血,說明他們離開同鳳臺并不久。
而少年身上傷口不少,證明他沒有能力帶著她一個大活人離開太遠。
他身上靈氣依然混亂不堪,可見靈蛛果還沒被他用掉。
丁蔓薇在一瞬之間想通這些后,卻仍沒辦法放下心來。
只要她身上的靈蛛之毒未解,她就時刻有斃命的危險。
那少年不知丁蔓薇心中所想,但也知道她中了靈蛛的毒,無法動彈,才敢毫不設防的接近她。
“動彈不得的滋味好受嗎?”少年靠在床框上,挑釁似的笑道。
丁蔓薇盯著他,沒有回應。
少年見她不理,便無趣的聳了聳肩,轉身離開。
丁蔓薇看不見他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只能聽見器皿輕微的撞擊聲。
那股異香,似乎也是來自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
難道是靈蛛果?
“啪”的一聲,少年氣惱的狠狠一捶桌面,驚得丁蔓薇心臟猛跳。
只聽那少年憤怒低語:“該死的顧息……等我回去,定不饒你!”
顧息?
想起在同鳳臺幻境那晚,顧息對這少年的狀況似乎并不上心,丁蔓薇突然意識到,這二人,也許并非一心。
否則,顧息分明有那么多次機會可以要了她的命,一了百了,為何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她和顧釗一條生路?
思忖片刻,丁蔓薇輕輕地笑出了聲。
屋內安靜,她的笑聲幽幽的傳進少年耳中,擾的他更加煩躁,怒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識人不清,又不懂給自己留條退路?!?p>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靈蛛果該怎么用,我也知道,你不會用?!倍÷闭f完,沒等到少年應聲,便又補上了一句,“顧息會用,可是,他不在,而你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對么?”
少年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雖仍十分警惕,但語氣卻是平緩了一些:“你幫我,我便放了你?!?p> 呵,真幫了你,你還會說話算話?如果抓她沒有特別的用處,他怎么可能浪費功夫帶個人一起逃走。既然有用,又何來得放過?
丁蔓薇心中腹誹。她哪里知道如何使用靈蛛果,原書里又沒有寫得這么詳細,這里唯一知道用法的人,是她師爺老祖。
但眼下,她必須得表現(xiàn)出對少年有用,才能拖延時間,等到方子丞前來搭救。
“可以,但你得先給我解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