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蛛果樹不算太高,但樹冠極大,許是葉子太多的緣故,把枝干壓出一個弧度,整個樹冠像是個倒扣的碗。樹干很粗,十幾個人大概也只能勉強(qiáng)圍抱起來,深褐色的樹皮坑坑洼洼,滿是碗口大的孔洞。
果樹無根,底下是無盡的深淵,陰慘慘漆黑一片。整個樹冠籠罩之下,都是深淵的范圍。
顧息打量著樹冠,一雙銳利的眸子在枝繁葉茂之中仔細(xì)搜尋著靈蛛果的蹤跡。
少年也是一樣,從顧息手中拿過法杖后,便繞著深淵緩緩踱步。
他身上的靈氣比前幾日更加混亂,鉗制著他的妖術(shù)。不然,昨夜怎么會輸給一個小小的人間修士?
少年心中氣惱,只顧著仰頭尋找靈蛛果,卻沒分神注意腳下。
好在他走的速度并不快,剛抬起腳正要落下,就聽顧息輕喊一聲小心,在他落腳之前,拖住了他的胳膊:“莫觸動了蛛絲。”
少年低頭往腳下看去,只見一根銀光閃閃的纖細(xì)蛛絲纏繞在一根小草的根莖之上,順著蛛絲看去,竟直通到靈蛛果樹干上的孔洞里。
風(fēng)一吹,蛛絲輕輕搖晃。
這一切都落在了遠(yuǎn)處的丁蔓薇和顧釗眼里,兩人對視一眼,商議起該何時出手。
若是現(xiàn)在就動手,就算搶回了法杖,也難有機(jī)會摘靈蛛果。
可是若讓顧息先摘到,憑他們兩人的實力,從他手中搶靈蛛果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一旦讓他得手,脫身只是一眨眼的事,到時候再想追回法杖和靈蛛果,可就難了。
不管怎么辦都是大寫的困難,丁蔓薇嘆了口氣:“若是一人牽制住那妖人,另一人趁那少年動手取果,搶回法杖和靈蛛果,如何?”
顧釗思考了一瞬:“難。你我的修為都不足以與那人匹敵,摘取靈蛛果也用不了多久,要把握住時機(jī),不容易。更何況,搶回之后定會被這二人追殺,到時又該如何脫身?”
“可那人不走,難道我們就在這兒眼睜睜看著他們摘果走人?”就算等他們走后還能留下幾顆靈蛛果,但沒有法杖,一樣是白搭。
兩人一時沉默無話。
顧息的實力實在太過強(qiáng)大,丁蔓薇至今都沒摸清他的上限在哪兒,顧釗也對他十分忌憚。但再糾結(jié)下去也想不出個法子,丁蔓薇眼看著那少年舉起法杖指向靈蛛果的樹冠,心道,定是找到了果子。
“等不得了??礃幼幽菢渖蠜]幾顆果子,要是讓人都摘走,我們就白來一趟了?!?p> 顧釗看了看靈蛛果那邊的動靜,認(rèn)命似的嘆氣:“那少年歸你,搶到便走,原路返回。我應(yīng)當(dāng)能為你擋上一段時間,讓你帶靈蛛果出同鳳臺?!?p> 聽著前半段,丁蔓薇還沒覺得有什么問題,聽到最后,卻怎么有股子訣別的意味。
“不用那么悲觀,”丁蔓薇拍了拍顧釗的手臂以示安慰,“我們不會死的,至少不是今天?!?p> 昨夜在幻境之中,她已經(jīng)準(zhǔn)備啟用第二次違規(guī)權(quán)限,系統(tǒng)能破例救她一命,但最終被顧息主動提出放過她,因此那次違規(guī)權(quán)限,她打算留到今天,當(dāng)然,要帶上顧釗一起。
“不是悲觀,也沒打算死?!鳖欋撜f著,故作輕松的笑了笑,手腕一抖,先前被丁蔓薇看上的那把寶劍便出現(xiàn)在他的掌中,“我修為輩分都比你高,理應(yīng)護(hù)著你。”
丁蔓薇聞言看向顧釗。
他沒看她,一雙眼緊緊盯著靈蛛果樹下那兩人的一舉一動,心中盤算著最合適出手的時機(jī)。
可他分明知道顧息的實力遠(yuǎn)在他們兩人之上,他還說要幫她爭取到離開同鳳臺的時間。就算是按照原路返回,一路上妖獸少了許多,也不可能說離開就離開。
他不是要賭上性命,還能用什么辦法拖住顧息那么久呢?
即使修行之人理應(yīng)保護(hù)弱小,不論那人是凡人,還是修為更低的修士,她依然覺得,這人情她償還不起。
“你不必……”
“就現(xiàn)在!”顧釗絲毫未被丁蔓薇的復(fù)雜情緒影響,話一出口,便脫出藏身之處,舉劍向顧息刺去。
丁蔓薇見狀,也立刻收起一切心事,緊隨其后,朝著那妖族少年攻去。
顧釗的劍尖馬上就要刺穿顧息的胸膛時,他靈活的轉(zhuǎn)身閃了過去,后退一步盯著顧釗,只是眸光觸到他手中那把劍時,微不可查的顫了一顫。
顧釗不欲給他更多反應(yīng)的時間,揮劍又刺了過來。
兩人一來一往,無暇顧及那少年與丁蔓薇。
四人便在靈蛛果樹下打了起來,那少年靈氣亂流不止,難以招架丁蔓薇的攻勢,步步后退,大喊著顧息的名字試圖求救,卻也不知是他沒有聽見,還是有意不理。
丁蔓薇便趁此機(jī)會,一掌劈下來,那少年一腳沒站穩(wěn),頓時往深淵滑去。丁蔓薇見狀,一把將法杖搶了回來,踮腳去摘那靈蛛果。
那果子大半個身子都隱在樹葉之間,只露出個深紫色的頭來。丁蔓薇一下沒有摘到,便想凌空躍起去取。
可惜深淵之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壓制修為,丁蔓薇輕輕一躍,竟沒能如愿騰空,反而重重的摔了下來。
丁蔓薇一愣,修仙文里什么時候也有地心引力了?!
就在她這一愣神的功夫,那少年艱難的從深淵邊緣爬了上來,眼看自己不是丁蔓薇的對手,顧息又對自己置之不理,少年眼中兇光一閃。
“是你們逼我的?!?p> 他一肘撐地,另一只手狠狠地向著身邊的空氣一揮。
一根細(xì)亮的蛛絲被這一碰,震顫從接觸的地方傳播開去,另一頭的樹洞之中,一道黑影探出了頭。
是靈蛛。
個大如碗,通體黢黑。
一只靈蛛從樹洞中爬出來后,緊跟著便有無數(shù)只從其他孔洞里往外爬,順著蛛絲一眨眼便來到了四人跟前。
丁蔓薇與顧釗迅速對視一眼,便想先退離戰(zhàn)場,但那少年卻一把拉住了丁蔓薇的腳踝,用力向后一拽。
丁蔓薇身子不穩(wěn)向后倒去,而她背后便是無底的深淵。
“丁姑娘!”
顧釗見勢趕忙從與顧息的戰(zhàn)斗中抽身,而顧息也出乎意料的沒有攔他,反而容著他去救丁蔓薇。
丁蔓薇身下懸空,毫無著力的地方,深淵之下那股力量,又偏偏狠狠吸著她,不讓她用法力凌空,似乎同鳳臺結(jié)界之中那股壓制人修為的力量,就來自那深淵底下。
慌亂之際,丁蔓薇喚出系統(tǒng),一面將搶來的法杖丟給趕來的顧釗。
“接著法杖!”
顧釗伸手將法杖握在掌心,身形卻沒有停住。
丁蔓薇看著他接近,心中大叫不妙。
她若掉下深淵,還有系統(tǒng)救她,可顧釗什么都沒有,他跟下來做什么?
“顧釗不要!”
她還是晚了一步。
顧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一使力,兩人在空中互換了個位置,對著她的胸口一拍,力道剛剛好將她推回地面。
不止如此,他甚至在下墜之前,用法杖打下了一顆靈蛛果,將那果子和法杖一并塞進(jìn)了她懷里。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一瞬之間,快到丁蔓薇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就看著顧釗一身青衣落入深淵,被黑暗包裹,終至不見。
而他自始至終,一言未發(fā)。
“顧釗!”
丁蔓薇趴在深淵邊沿往下看著,喊著他的名字。可在那一片漆黑不見半點光亮的深淵里,連聲音都被吞噬,聽不到絲毫回應(yīng)。
顧釗他……死了?
丁蔓薇懷里抱著法杖和靈蛛果,腦袋發(fā)懵。
這一切發(fā)生的毫無征兆又實在太快,她連讓系統(tǒng)救他的機(jī)會都沒有。
“系統(tǒng),顧釗他,還活著么?”
“薇姐,深淵之下,我也探測不……”
大地突然一陣震動,將丁蔓薇從失神之中拉了回來。
她踉蹌起身往后退了兩步,抬著頭就見靈蛛果樹樹干上的孔洞之中,無數(shù)靈蛛開始胡亂爬竄,卻又似乎爬出了一個什么圖案。
腳下的震蕩越來越明顯,大地開始開裂,一道裂縫從深淵邊緣蔓延至丁蔓薇腳下,深淵下的吸力一把將她扯了下去。
“該死!”丁蔓薇懷中抱著靈蛛果和法杖,只能用一只手死死地扒著地面突起的石塊,整個人懸在崖壁。
大地仍在震動,每一次都讓她的手松脫一分。
“該死的,取寶就地震這狗血的設(shè)定,為什么到哪兒都逃不過!”丁蔓薇一邊吐槽,一邊將靈蛛果塞進(jìn)了懷里,手中拿著法杖,試圖爬上地面。
一陣輕微的空氣波動從身后傳來,丁蔓薇猛地回頭,卻看見一只靈蛛蹦至眼前,張牙舞爪便要咬上來。
“滾!”狠狠一揮法杖,靈蛛嘶叫一聲,掉下了懸崖。
丁蔓薇往它襲來的方向看去,更多靈蛛順著崖壁和樹干爬了上來,源源不斷,朝她逼近。
“該死該死該死!”
靈蛛接二連三的從崖壁上跳起,只撲丁蔓薇,她只能不斷揮動法杖回?fù)簦切┍凰虻舻撵`蛛,很快又順著崖壁爬了上來,迅速朝著她靠近。
慢慢的,丁蔓薇掛在崖壁上的手無力再支撐她的體重和大幅度的動作,開始麻木、松脫,丁蔓薇心里一慌,分神往上看了一眼。
下一秒,她便感到右臂一陣火辣辣的刺痛,猶如針扎入體,劇痛難忍。
她低頭,只見一只靈蛛正咬著她的胳膊,任她怎么搖晃都不肯松嘴。
靈蛛有劇毒!
丁蔓薇想起顧釗告訴過她的話,卻無法將靈蛛甩脫。
眼前一陣眩暈,被咬傷的右臂有些麻痹,她只能趁著右手還有些知覺,緊緊攥住法杖不松手。
那是蒼嵐宗的東西,她已經(jīng)害他們失去了一個弟子,這法器,她絕不能丟。
可是她好累。手上那只靈蛛死活不肯撒嘴,她只能拼盡力氣,防著其他撲過來的靈蛛。
她撐不住了。
真想松開手,掉下去。
就讓系統(tǒng)啟用第二次違規(guī)權(quán)限吧,即使這樣,她就只剩下一次違規(guī)活命的機(jī)會,留著走后面不知還有多久的路。
丁蔓薇疲憊不堪,掛在崖壁上那只手,終于松了下來。
而墜落的感覺也只不過持續(xù)了一瞬,便被一股力量拉停了下來。
丁蔓薇仰頭看去。
一只手緊緊拉著她的手腕,太陽自那人頭頂照下來,將他的臉隱沒在陰影里,也晃得她睜不開眼。
右臂的麻木直逼大腦,失去意識之前,丁蔓薇聽到那人說:“茶還沒喝,不許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