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知源
次日,萬里無云,碧藍如洗。像是預(yù)示著好兆頭。
中午,我匆匆扒拉幾口就從單位食堂跑出來,在圣塘橋路口等珠江和波波。沒多久看到從單位溜出來的、熊貓眼的珠江走了過來。
波波也準時到來,他特意穿著正裝:一件米色西裝和咖白相間斜條紋領(lǐng)帶,加上他圓圓的眼鏡,一口廣普話,“軟硬件”都是標準的生意人配置。這讓我放心,感覺談下來的可能很大。
我和珠江相對內(nèi)斂,故由波波打頭,三人進入了知源書屋破落的門面。
里面空無一人,波波喊了聲,精瘦的老板才捧著飯碗出來——還在吃午飯呢!老板姓鮑,是這里的住戶,店面就是他家的,已開了三年多了。
波波說明來意,老鮑眼睛一眨,嘴里嚼了幾口飯,用筷子指著店里的柜臺:“好?。∥铱梢园堰@兩個柜臺都給你們。”
我考慮到我們是唱片為主,柜臺展示不了,至少得要有一面墻。老鮑也一口答應(yīng)了:看來我之前的判斷沒錯,書屋生意是不好。
談價格的時候雙方磨了一磨。我算過,托國內(nèi)進口音像制品嚴重滯后的福:毛利至少可打到進價的百分之八十,這還是保守的。
三人走到店門口的人行道上商量,考慮到環(huán)城西路沒有商業(yè)氛圍,鮑老板的報價勉強可以接受。但他要一次性先交一季度費用,大家有點擔憂。最后商定先試租一月,然后再按季度或半年交,這樣風(fēng)險小一點。
進店提了我們的方案,老鮑居然也同意。本來次日來簽租賃協(xié)議,走到半道波波突然站住。
“不行,還是得跑趟銀行取錢,立馬把協(xié)議簽了,省得夜長夢多?!?p> 我和珠江覺得有理。當下各自湊了錢與老鮑把協(xié)議簽了??紤]到還要進貨、裝修(唱片架)什么的,老鮑還多給了我們兩天時間。
沒想到那么順利我們就有了自己的店鋪,我又想到光寫給我的賀卡。三人看著頭頂藍藍的天空,好像在等待我們的翱翔,剎那間豪情直沖云霄,有種掌控世界的感覺!
回到賓館遲到了,被主管說了幾句,我一點沒往心里去。
晚上躺在床上興奮得睡不著覺,這太順利了吧?錯過了油畫生意,又來最愛的唱片生意,這叫啥?運氣來時你躲都躲不掉……
但想著鮑老板革命電影中漢奸一樣的臉,我又有一絲不太放心。
上次買來的唱片只夠做展示,三人又湊錢跑了趟上海。這回的火車上多了一個人:大胡子柯哲。
柯哲是煤氣公司的設(shè)計師,雖然長得高大威猛,但為人細心和氣,舉止文雅,說話也是文質(zhì)彬彬。
他以前一直聽港臺民謠,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就冒著風(fēng)險悄悄收聽短波寶島電臺,就因為里面有不少好聽的流行歌曲,大大開闊了他的耳界,鄧麗君的歌就是在那里聽到的。
入“樂友”后柯哲開始接觸歐美流行和搖滾,知道我們要去上海,他毫不猶豫向公司請了假。
火車上,柯哲和我們大談臺·灣民謠,對于這方面他應(yīng)該有發(fā)言權(quán)。
“嚴格意義上來說,應(yīng)該是臺·灣的本土民歌。但從廣義上來講,可以稱之為國語系民歌,它有傳承。”
柯哲扶了扶眼鏡:“70年代初的臺·灣歌壇還是以翻唱西洋、日本歌曲為主,鮮有本土的原創(chuàng)作品問世。直到楊弦、李雙澤、胡德夫三個人的出現(xiàn)。1975年,三人在臺北中山紀念堂舉辦‘中國現(xiàn)代民歌之夜’,掀開現(xiàn)代民歌(謠)的雛形。
“1976年,李雙澤在淡江大學(xué)的一次演出中,向觀眾席上擲可樂瓶,激憤地喊出‘唱自己的歌’!影響了很大一批有著音樂理想和抱負的年輕人投身于音樂創(chuàng)作。這就是民謠史上著名的‘淡江事件’。李雙澤的可樂瓶甩醒了音樂界,1977年起,廣播電臺開始播放民歌,大大增強了民歌的影響力?!?p> 這時他笑著看了我一眼:“就像我們‘樂友’現(xiàn)在做的事一樣。”我聽了心潮涌動。
“這和香港七十年代許冠杰開創(chuàng)本土粵語歌曲先河異曲同工啊!”對香港樂壇了解較深的波波插了話。
“對喔,早期香港主流歌壇基本是大陸過去的,國語為主……直到出了許冠杰、葉振棠他們。”柯哲補充。
“你繼續(xù)?!辈úǖ?。
“1980年是臺灣民歌的黃金時代,新格唱片連續(xù)舉辦了四屆‘金韻獎’,因為是海選,吸引了熱衷音樂的少男少女,社會影響很大?!痦崻劇瘞淼娘L(fēng)潮使得當時的青年無不以彈唱吉他為潮流。女星齊豫、陳明韶、包美圣、邰肇玫、鄭怡等;男星侯德健、葉佳修、王夢麟、李建復(fù)等都是這波民歌潮中涌現(xiàn)出的受歡迎歌手。
“80年代中后期,臺灣流行音樂潮流興起,逐漸蓋過民歌的風(fēng)頭,一發(fā)不可收。但仍有羅大佑、李宗盛、蔡琴、陳志遠、梁弘志等在主流商業(yè)音樂中傳承著民歌的精神?!?p> 最后柯哲還提到了兩位華語流行音樂教父級人物:劉家昌和陳彼得。
繼為鄧麗君創(chuàng)作的翁清溪、莊奴、古月之后,劉家昌和陳彼得是臺灣原創(chuàng)流行音樂第二代音樂人,陳彼得的《遲到》、《一條路》、《阿里巴巴》等,締造過一首歌捧紅一個人的神話;而劉家昌幾乎憑一己之力撐起臺灣早期流行音樂的半邊天。
這兩位也是我們這一輩最受影響的音樂人之一,因為他們的歌傳入大陸的時候,正是我等接受力最強、青春年少的校園時期。
我忽地想到同學(xué)小齊,他就是最好的例證。
我們驚訝于柯哲關(guān)于臺灣民歌介紹的詳盡。他透露有個遠房親戚是新竹人,來大陸探親經(jīng)常帶一些臺灣民謠磁帶和港臺音樂雜志,難怪說得頭頭是道。
柯哲順帶說了個插曲,就是親戚帶來的海外雜志上有不少搖滾樂的介紹文章,當時搖滾樂還如洪水猛獸,為避免被扣上“里通外國”的帽子,都不敢拿去文印店里復(fù)印,楞是手抄了好幾本筆記……
“我上學(xué)都沒這么用心過?!笨抡苡檬种竿屏讼卵坨R說。
大家聽了哈哈大笑,我卻有點心緒不暢:雖說這樣的日子已成過去,但現(xiàn)在想聽到同步于世界流行樂壇的歌曲還是很難。
不過,柯哲的滔滔大論,讓我音樂的拼圖上補上了一塊必不可少的碎片。同時期待著大陸流行音樂的爆發(fā)。
岸上溪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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