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珩氣得想吐血。
“顧大人,”喬墨笑盈盈望他,眼中似有一泓春水,“我從小到大,畫的最好的就是這個了。”
“想來也許有用,顧大人家里這么多美人,看看我這畫,能時刻提醒自己提放一下身邊人,也是不錯?!?p> 顧珩氣得笑出了聲,“喬墨,你今天沒熏醋吧?”
喬墨歪頭,似聽不懂,“什么?”
“世人都說,我顧景玉不愛美人,怎么,神都里傳得還少?莫不是你沒聽過?”
喬墨輕笑一聲,“世人還說,你我在碧霄樓為了個美人大打出手,你,溫文爾雅顧景玉,打傷了國公府,浪蕩不羈的喬如徽?!?p> “現(xiàn)在全神都的街頭巷尾都在編排你我二人,傳你我關(guān)系不睦,怎么,莫不是你沒聽過?”
顧珩聽過,且還聽過各種版本。
“傳言又不可當(dāng)真?!眴棠鬼裆龅?,“凡是總要親見,才會明白?!?p> 顧珩還想反駁,可喬墨這委屈模樣,澄澈的眸子里似有一絲淡漠,他看在眼里,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喬墨深深嘆氣,將那絹本隨手卷上,“這個我?guī)ё吡?,回頭送你個我收藏多年的頭蓋骨吧。”
頭蓋骨?
顧珩沒聽錯,他趕忙搶過喬墨手里的絹本,正色道:“這就挺好的,我很是滿意,你那個……既然是你收藏多年之物,還是自己收好?!?p> 平日里,他見著顧珩看尸體,面不改色,怎就提到干干凈凈的頭蓋骨,就這般為難,喬墨竊笑著垂頭,目光又落在手里的詩集上。
顧珩的字好看。
行書遒勁,又透著些許秀巧,筆勢飄若浮云,矯若驚龍。
那紙扇上的字,單從運(yùn)筆,仿得極像。可細(xì)細(xì)看了,喬墨又覺得完全不同。
“模仿別人的字跡很容易么?”喬墨不禁問。
“形似容易,神似難,看上去一模一樣的,往往都是仿寫?!鳖欑裥Φ溃熬腿缤@紙扇上的,看著像吧,可就是太像了,反而又不像。”
喬墨斂了神色,“顧大人明言?!?p> “同一個字,我換個地方重寫一次,都不一樣,就算是本人,也不可能做到完全一致?!?p> 喬墨恍然,問題就是完全一致。
他想起陳四娘的遺書,那遺書里的字,但凡有在賬簿中出現(xiàn)過的,都一模一樣。
“只要有心模仿,做到形似,稍有筆力的,幾個時辰模仿到一致,也是做得到的?!?p> 喬墨沉默不語。
廊下春桃一手端著茶,一手用力拍了拍門板,似有不悅道:“大人,門口有個穿官服的,打聽喬大人住處呢?!?p> 春桃大致描述了一番,喬墨聽著,便認(rèn)定是韓秀無疑。
喬墨想著案子,疾步就往門口走,春桃是個不會察言觀色的,端著茶還要往書房里送,這一進(jìn)一出,二人正撞上,一壺溫茶全翻在喬墨身上。
“春桃,你怎么這般毛躁!”
“大人,分明是他……”春桃委屈得撇嘴,見顧珩冷著眼,又不敢辯駁更多。
“無妨?!眴棠α诵Γ笆俏抑绷?,我回去換件衣服,韓秀應(yīng)該有事找我?!?p> 顧珩聽聞喬墨這般篤定是韓秀,心中自有些吃味,幾乎不假思索道:“既是韓大人,你臟了官服出去,恐怕有些失禮,不如你換了我的外袍,再出去。”
不想喬墨極痛快地應(yīng)了,顧珩囑咐春桃去門口叫住韓秀,只說喬墨在府上,請韓秀前廳稍坐。
他不是沒防備,只是喬墨對顧珩……抑制不住的好奇。
臥房簡單干凈,甚至一點(diǎn)兒也不風(fēng)雅,喬墨微一打眼,房內(nèi)幾乎看遍了。
顧珩找了件月白的外袍遞過去,斂了笑,面色平靜如水,“快換吧?!?p> 臥房微敞著門,喬墨立在陽光里,溫?zé)岬慕鹈⑷镜盟骖a微紅,喬墨剛脫了外袍,一陣清冷之氣便從眉梢壓蓋下來。
“里衣也濕了?!鳖欑癫恢螘r靠近,垂眸低語。
平日里顧珩看他,滿目的溫柔和善,可今日,顧珩眸底似掛了層寒霜,目光從他肩膀滑到胸口,卻不曾正眼看喬墨。
“我會洗干凈,再還給你?!眴棠舆^外袍,淡淡地說。
“里衣也換一套?”
喬墨不等他說完,已將外袍穿上,似是沒留意顧珩的話。
“顧大人,衣服有些大?!?p> “是你太瘦,好在肩膀撐得起來。”顧珩呼吸極輕,二人不過一寸距離,若此刻喬墨閉眼,他甚至?xí)兄坏窖矍斑€有個人。
“你就沒有再小一些的……”
喬墨頓住了,顧珩伸手拉上他腰帶,他身子微傾,僅有的一寸距離也沒了。
“腰帶系緊些就好?!鳖欑癫豢此?,依舊眸色清冷。
喬墨驀地屏息,這一瞬,他似乎清楚了顧珩為何呼吸極輕。
房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喬墨猛然推開顧珩,腰間衣帶還散著,慌亂中,手里的衣帶似活了一般,任他如何著急,就是系不上。
“你慌什么?!鳖欑襁h(yuǎn)遠(yuǎn)聽見韓秀話語聲,不由得笑了笑,又湊到喬墨身前,輕輕按著他的手,緩緩系著衣帶。
“如徽,你在……”
韓秀停在半掩的門口,望見喬墨背影,嘴角上漸浮起的笑意瞬間凝滯,似有一顆巨石猛然壓上胸口。
“韓大人,不是叫你等等么,喬墨還在更衣?!鳖欑裉а弁n秀,笑道。
韓秀面色慘白,失神地望著眼前二人,見喬墨神情淡漠,韓秀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只是憂思過重,兩個男人拉扯幾下似乎并無不妥。
“子瑜兄急著來找我,可是周儼出事了?”喬墨理了理衣服。
“不算出事,只是……那周儼一口咬定是因為錢財債務(wù)和王二發(fā)生口角,怒而殺之。且,他承認(rèn)陳四娘是他殺的,陳四娘兩次向他索要錢財也確有其事?!?p> “對于那夜在碧霄樓見了什么人,周儼閉口不提,咬定說是春知記錯了,更別提什么二人密會?!?p> 不是喬墨高估了京兆府,他只是低估了周儼背后的人。
“看來,還真是官家的人?”顧珩倚著門,微微蹙眉。
韓秀壓著怒意,并不應(yīng)他。
“既如此,我與你去京兆府大牢走一趟?!眴棠嬷?,迫不及待望外走。
顧珩依舊倚著門,笑著叫他:“喬墨,早點(diǎn)兒回家啊?!?p> 橘紅的暖陽里,喬墨背身揮揮手,顧珩胸中似蕩起一層柔波,眼角彎了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