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韓司隸來了
“少主！”
翌日清晨，工師謀還在睡夢之中，聽見管家田巨在屋外的窗臺邊喚他。
“何事？”
他前晚熬了一宿夜，昨日又在集市賣了一天的肉。即便踏踏實(shí)實(shí)睡了一晚，也沒能驅(qū)走周身疲倦，因而就臥在那塌上，懶散地問了一句。
“縣府韓司隸來了，正在客廳等候?！?p> 韓兄？工師謀雖還處在迷糊的半醒狀態(tài)，但也清楚昨日自己市場賣肉，并沒有做欺行霸市，缺斤少兩的違法之事?？h府司隸相當(dāng)于公安局局長，大清早的來府上，又是為何呢？
他翻身站起，瞅了一眼窗外，見天色有些暗淡，竟又有了些睡意。不過想想以后會有事托韓敬幫忙，不能怠慢了他。便克服疲倦，穿好衣服，下了臥榻。
屋外，管家田巨弓著腰，耷拉著腦袋站立在窗臺邊上，身型的輪廓，有些隱約。
“走吧。”
田巨在前面引著，工師謀跟在后面。晨光熹微，一前一后的兩個身影，被拉成了一根線，投放在土灰色的墻根。
客廳里，韓敬席地坐在案前，案上擺放著一方煮茶的瓷鼎，鼎中茶水正冒著熱氣，幾個弦紋瓷碗繞著瓷鼎擺放著，韓敬端起瓷碗，小抿了一口茶水，然后細(xì)細(xì)品味著。
飲茶文化，是自巴蜀之地向中原慢慢傳播開來的。清初學(xué)者顧炎武在其《日知錄》中寫道：“自秦人取蜀而后，始有茗飲之事?！?p> 此時巴蜀之地并入秦國還沒有幾年，中原諸國雖說已有飲茶之事，但還不盛行。唯獨(dú)這韓國邊陲高都，卻很流行飲茶。
“韓兄！久等了?！惫熤\雙腳一踏入客廳，就抱拳致歉。
韓敬放下手中茶碗，拱手回了禮。
二人對坐。
對于韓敬的突然造訪，工師謀有些想不明白。故而一坐定，便直接問道：“韓兄一向公務(wù)繁忙，不知今日蒞臨鄙府，所為何事？”
韓敬躬身道：“鄙人昨日登門，拜訪世伯。本已略備了薄禮，走時卻遺忘在了家中，昨日回家，方才想起此事。昨日時辰已晚，不便叨擾，所以今晨特來奉上。讓工師兄見笑了?！?p> 工師謀和韓敬前前后后也打過幾次照面，知他是個心思縝密之人。怎會疏忽到出門忘帶禮物。此番登門，定然還有其他目的。只不過他這廂又是賠笑，又是送禮，顯然不是來找茬的。因而也就大可寬心了。
于是笑道：“韓兄客氣了。說來慚愧，在下來高都已有些時日，卻還未到韓兄府上拜訪，待韓兄公務(wù)稍稍清閑之時，在下定當(dāng)?shù)情T拜謝?！?p> 韓敬聞言，面露喜悅之色，恭敬地說道：“工師兄若能賞光，蓬蓽必定熠熠生輝。”
工師謀點(diǎn)頭微笑，端起茶碗敬道：“一鼎粗茶，韓兄多多海涵?！?p> “工師兄客氣?！?p> 韓敬亦端起茶碗，小飲一口?？障堕g，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工師謀的神色，這才開始步入正題：“昨日鄙人巡城，聽聞工師兄不拘小節(jié)，屈身在集市賣肉，引來滿堂喝彩。此事已在高都街頭巷尾傳為了佳話?！?p> 工師謀擺了擺手：“實(shí)在是府上拮據(jù)，沒了辦法，讓韓兄見笑了?！?p> 韓敬笑道：“現(xiàn)今大旱，牲畜難以養(yǎng)活。高都城內(nèi)，能夠買到肉，已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工師兄身體力行，急民之所急，讓鄙人佩服萬分。說來也巧，家中小兒平日里最喜吃肉羹，鄙人尋遍全城，也未能買到合適的。鄙人冒昧，向工師兄討買些肉回去，權(quán)當(dāng)給小兒解饞，不知工師兄可否方便？”
韓敬當(dāng)然不是來買肉，依他的身份，整個高都哪樣的肉他買不到？或許說都不用出錢去買，自有人乖乖地送到府上。這一點(diǎn)，工師謀自然是清楚的。
他仔細(xì)思索一番，猜測韓敬真正想要的是怕是買肉的贈品火折子。
這其實(shí)也是工師謀隱藏在賣肉這張面子后面的餌料，這餌料若是能夠釣來魚，接下的生意肯定就是一筆接一筆，那么工師家目前的窘境，就暫時能夠解決了。
他不明白的是，韓敬大可大大方方，光明磊落地說明來意，何必繞這么大一個圈子呢？
申不害留下的“術(shù)治”思想，看來已經(jīng)讓韓國這個戰(zhàn)國七雄中最弱小的國家，中毒很深。
工師謀見韓敬茶碗中茶水已經(jīng)見底，便捋起衣袖，端起煮茶的瓷鼎，為他續(xù)了一碗：“鄙府雖是百工出身，但從不以販肉為主業(yè)。昨日販賣的野彘，也是碰巧進(jìn)了愚公山的牧場，為下人偶然獵獲。要不是府上近日拮據(jù)，怎會當(dāng)街去販賣。所以，韓兄的一片拳拳愛子之情，在下著實(shí)愛莫能助了?！?p> 韓敬品了一口新續(xù)茶水，嘆道：“只怪犬子沒有口福。鄙人又聽說，工師兄賣肉以后，還贈人一樣神物？”
工師謀脫口答道：“那是火折子，并非神物，只是尋常的引火之物罷了。在下想著再好的肉，也需要好的火候方能烹出美味，所以就在賣出的肉中附贈了此物?！?p> “妙！著實(shí)妙得很?！表n敬連連稱贊，又說道：“鄙人雖未操持過東廚，但也知道火種多以鉆木之法引之，火折子這等神物，從未有所耳聞。鄙人自認(rèn)博覽群書，此刻這般孤陋寡聞，說來慚愧至極?！?p> 工師謀笑道：“韓兄無需自責(zé)，這世間萬物，本來也就不可能全部寫入書中。即便書冊有所記載，人的精力有限，也斷不可能方方面面都能夠去涉獵。況且這火折子是在下這幾日才制作出來的，韓兄不清楚，也在情理之中?！?p> 韓敬驚嘆道：“不曾想到，如此神物，竟出自工師兄之手！工師兄大才，鄙人拜服！鄙人冒昧，不知能否一睹神物真容？”
工師謀說道：“韓兄說笑了。如此一個小物件，韓兄喜歡，我送汝一個便是?！?p> 韓敬惶恐道：“無功不受祿，鄙人不敢接受。只是鄙人也常常在外緝捕賊寇，有時還要深入山林。若有如此神物在身，簡直如虎添翼。若工師兄愿意割愛，鄙人打算購置一批，以備不時之需?！?p> 韓敬說完，自袖間掏出一個小小布袋放在案臺中間，然后小心翼翼地打開布袋。
那竟然是一袋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