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客棧已亮起燈火。趙正穿的里三層外三層,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周護送至門外,馬匹已經備好。
連降兩日大雪,地面覆蓋足有二尺厚。這時大雪早已停下,店外北風塑塑,天寒地凍,比前幾天更冷。
周護遞過去一張紙,上面寫滿了需要買的食材。趙正卻不接,說道:“大哥知道我是不識字的,要它有什么用?我來這里三年了,該買什么,我心里有數,大哥還有什么不放心的?!?p> 周護笑著說:“我有什么不放心!謹慎一點錯不了,這叫有備無患。即使你不識字,拿這張紙給店家看,上面寫的清清楚楚,他自然懂得怎么做?!闭f完硬塞給他,又掏出五兩銀子。
趙正接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說:“這次不同以往,連日大雪,菜價定會上漲,我怕這五兩銀子不夠呢?!?p> 周護問他要多少。
趙正伸出手掌,又翻過去。
周護有一點猶豫,心想,菜價無論怎么漲,也不可能成倍往上翻,這五兩銀子已綽綽有余,帶十兩,完全多余。雖如此,仍掏出五兩給他,問道:“兄弟幾日能回?”
趙正跳上馬,“多者七八日,少者三五日?!币宦曔汉?,絕塵而去。
周護望著他一路遠去,見從他身上掉落一樣東西,忙跑過去撿起,正是那張寫滿菜名的紙,剛要喊他,看這張紙被揉捏一團,顯是隨手丟棄的,臉色微變。
孟觀靠門框倚著,看周護走過來,問道:“他走了?”周護點頭不語。
孟觀抱著肩膀說:“這是個苦差事!倘若這幾日有客人來,這生意我們是做呢還是不做呢?”
周護嘆息說:“我件事我早想到了。我本來打算再找一個人,專門購買食材,平常留店里幫忙,也分擔一些沈搖的工作,可以說一舉兩得。說了幾回,趙師傅就是不答應,說自己買的才放心,又說有那個錢不如改善一下伙食、待遇,養(yǎng)那么多閑人干什么。一個人能做的事,非要兩個人做,這樣真的好嗎?從此,我再也沒提過?!?p> 孟觀笑著說:“這是你寬容大度。說到底你是掌柜,有些事需要當機立斷?!?p> 周護說:“話是這么說。我們兄弟情深,我來硬的,未免傷了和氣?!?p> 孟觀知道沒有效果,不再提及,又問他帶了多少銀子去。周護說十兩。
孟觀吃了一驚,冷笑不語,過了半晌說:“趙大哥為人正直,我們是知道的。有一句話不知該講不該講,畢竟人心隔肚皮,這人誰沒有一點小心思?掌柜的你想,趙大哥的廚藝自然沒得說,隨便去哪個客棧都能找到事做,而且開出的工價定然不低。我們身處荒漠,環(huán)境如何惡劣大家都是領教過的,掌柜的開他的工價也不算低了,憑此一項,竟能留他三年,這個我真有些想不通了?!痹捳f到這份上,明白人誰聽不懂。
周護臉顯怒色,“你說什么?我們四兄弟從來都是一條心,你快絕了此念,這話也不要和第二個人說。”說完走回客棧。
孟觀心里有事,總覺不安,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剛有些睡意,又聽掌柜的在外面喊。睜眼一瞧,天已經亮了,只得起床。
走下樓,桌上擺放著飯菜,掌柜的在邊上坐著。孟觀看到沈搖一人蹲在廚房吃,指著問掌柜的,“他不來一起吃嗎?”
周護朝他擺手,笑著說:“你過來嘗嘗我的手藝如何?!?p> 孟觀答應著,搬起一條凳子,迷迷糊糊走過去。不知怎么的,腳下一滑,身子直直向前沖去,凳子一只腳不偏不倚正撞在周護的胳膊上。這一下力道不小,把周護掀翻在地。
孟觀嚇清醒了,忙喊沈搖幫忙。沈搖低頭吃飯,好像沒有聽見。
周護額頭冷汗直往外冒,這下傷勢不輕,只覺痛入骨髓,這條胳膊竟抬不起。見孟觀滿臉愧疚,慘然一笑,安慰道:“沒事的,扶我去房間?!?p> 孟觀扶他進房,脫去上衣,胳膊黑紫,腫脹不堪,連連自責。周護叫他拿來跌打藥,敷了一層,包扎起來。囑咐孟觀,“這兩日客棧煩你打理周全?!?p> 孟觀懊悔不已。吃過晚飯,服侍周護睡下。走下樓,站在柜臺內側,右臂放桌子上,燈光下翻閱賬本。他左手不甚靈便,足足算了一個時辰。手摸著算盤,陷入沉思。這幾年客棧嚴重虧損,若不及時想出對策,恐怕難以持久。正盤算著,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孟觀嚇了一跳,不敢走去開門。
“是我,快開門!”依稀是趙正的聲音。
孟觀戰(zhàn)戰(zhàn)兢兢打開門,果然是趙正??吹剿?,又是一驚。見他衣服破爛不堪,臉上都是血,額角一個大口子仍在往外冒,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
趙正走回客棧,拿起酒壺,咕嘟咕嘟喝下兩口說:“我遭人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