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懿澤離開之后,云中子要求瑛麟兌現(xiàn)諾言去見陳可齋,但瑛麟聲稱她的計劃還在進(jìn)行中,她必須弄清楚懿澤的身世,否則她大費(fèi)周章的來云南這趟就完全沒有必要了。在這件事沒有完成之前,她絕對不能在永琪面前露出任何破綻,當(dāng)然也不可以私自外出。
回到永北總兵府之后,瑛麟向當(dāng)?shù)厝舜蚵牭搅烁衲飞剑煮@喜,永北果然有個格姆山。
確定了格姆山的存在之后,瑛麟便告訴了永琪。
永琪尋找懿澤多日,渺無蹤跡,突然聽瑛麟提到格姆山,恍惚回憶起昔日似乎聽懿澤說過這座山,問:“你是說永北有一座山名叫格姆山?可能是懿澤提過的那個格姆山?”
瑛麟點(diǎn)點(diǎn)頭,道:“王爺應(yīng)該記得,表姐喝醉的那晚,說她的地盤是格姆山。那時表姐和我一樣,只在杭州和京城兩個地方呆過,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座山,后來我專程問過表姐,她卻跟我打馬虎眼,不提這事,我心里一直很疑惑。直到今天,我在街上偶然聽人提到格姆山,才知道,這座山居然在永北境內(nèi)。聽他們說,格姆山非常偏僻,如果我們想去,得先翻過別的山才行,山路難以騎馬,來回耗時一定很長?,F(xiàn)在劉總督跟緬兵已經(jīng)開戰(zhàn)了,隨時可能需要永北支援,恐怕福將軍不會讓他的兵去那樣偏遠(yuǎn)的地方?!?p> 永琪道:“不必向他借兵,我們只帶自己的人就行?!?p> “可是,我們府中來的只有十幾個人而已,這么少的人,去那么偏僻的地方,王爺就一點(diǎn)也不擔(dān)心嗎?”瑛麟做出一副憂慮的模樣。
永琪問:“擔(dān)心什么?”
瑛麟答道:“二位道長的那場做法,五道天雷,那么可怕的事,莫非王爺已經(jīng)忘得一干二凈了?”
永琪不樂意的問:“難道你也認(rèn)為懿澤是妖嗎?”
瑛麟挽住永琪的胳膊,陪笑著說:“她是我姑媽的女兒,我姑媽一家都是人,我怎么會當(dāng)她是妖呢?但我不能欺騙自己的眼睛,她實(shí)在是不正常??!或許……或許她現(xiàn)在被妖魔附體了呢?越是偏僻無人的地方,越容易有妖出沒,萬一她傷害你怎么辦?”
“她不會傷害我!”永琪這句話雖然是在表達(dá)自己的觀點(diǎn),但語氣中卻帶著幾分斥責(zé)的味道。他的目光略略掃過瑛麟,冷冷的說:“我不能一直茫無目的的找下去,這條線索很重要,如果你們覺得危險,我一個人去也可以?!?p> “不!你誤會了!”瑛麟溫柔的笑著,將身體更貼近永琪,輕聲細(xì)語的解釋道:“我只是把可能的危險提前告訴你而已,我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就是為了救你,如果你非要鋌而走險,我必須貼身保護(hù)你?!?p> 永琪不太適應(yīng)瑛麟的溫柔,也不希望被瑛麟保護(hù),他不由自主的往一邊挪了一點(diǎn),但瑛麟貼的很緊,他也不大挪得開,就勉強(qiáng)笑了笑,說:“瑛麟,你要明白,我是為了另一個人才要去危險的地方,而且這個人現(xiàn)在視你為敵人,你真的沒有必要為了我們以身涉險?!?p> 瑛麟?yún)s含情脈脈的笑道:“你要找回你的心上人,我也想保護(hù)我的心上人,就讓我陪著你好嗎?”
永琪雖然娶了瑛麟,但從來都沒把她當(dāng)做自己的妻子,甚至因?yàn)樗狈ε宋?,都未必把她?dāng)一個女人看待,如今聽到她突如其來的深情表白,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忍不住笑出聲來。
瑛麟看到永琪這般好似嘲笑一樣的笑容,真是讓她顏面掃地,她氣憤的問:“你什么意思?難道我就不能把你當(dāng)做心上人嗎?表姐以前對我那么好,現(xiàn)在卻視我為敵人,不就是因?yàn)槲肄D(zhuǎn)變了對你的方式嗎?她都能看到的事,你會看不到嗎?我早就家破人亡,你是我的丈夫,是我最親的人,甚至也可以說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想把你放在心里,有那么可笑嗎?”
“對不起,我只是有點(diǎn)不習(xí)慣,你想去,去就是了?!庇犁髀柫寺柤?,隨意的笑了笑,為免不快,他用道歉結(jié)束這個尷尬的場面,然后迅速的離開了。
永琪召集了從榮王府來的十?dāng)?shù)名侍衛(wèi),道明自己準(zhǔn)備去格姆山的事,以及去格姆山可能遇到的危險,愿者同往,不愿者留在總兵府等消息。意外的是,這些侍衛(wèi)們?nèi)荚敢饷半U同行,永琪很是欣慰,立刻向福靈安辭行小別。
瑯玦這些天聽人八卦了不少關(guān)于懿澤是“妖”的傳聞,以及軍營中的“五雷轟頂”的轟動場面,就像聽天書一樣,深深感到難以置信?,F(xiàn)在聽說永琪要去偏遠(yuǎn)的地方找懿澤,她也猶豫著想跟去看看。但永琪認(rèn)為瑯玦不會武功,容易成為別人的累贅,因此要求瑯玦繼續(xù)留在總兵府等消息,瑯玦也就同意了。
畢竟,瑯玦來云南純粹是為了福靈安,因?yàn)閯偟接辣笨偙漠?dāng)天,永琪就出事了,之后福靈安忙于找永琪,沒幾天就動身到劉藻的軍營駐扎,等待接應(yīng)兆惠。因此,瑯玦在永北的時間雖久,多半不過是一個人無聊的住著。如今福靈安已經(jīng)回了永北,雖然從不會主動見她,也不會主動和她說話,但同在一個總兵府,她總有機(jī)會偷偷看福靈安一眼。
就算是只能這么偷偷地、遠(yuǎn)遠(yuǎn)地看福靈安一眼,瑯玦已經(jīng)很知足了。如果能夠不離開永北,就這么一直偷偷的看下去,她也會覺得幸福。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有時候她甚至希望永琪能晚一點(diǎn)找到懿澤,這樣她也就有機(jī)會多看幾天??墒沁@個想法畢竟是太自私了,她覺得自己不該這么想。
懿澤和胡云川也已經(jīng)進(jìn)入永北境內(nèi),距離他們的目的地勒得海越來越近。懿澤告訴胡云川,這最后的一段路,非翻山不可,他們不久便要進(jìn)入蜿蜒的山路,其間多半是不能用馬的,而且少有人煙。山路狹窄,帶著馬反而是個拖累,只能把馬給賣掉,多多的換些干糧。
胡云川早就發(fā)誓再也不賣馬了,這匹馬陪著他和懿澤在一起度過了這么多個日日夜夜,是最有意義、最讓他覺得情深義重的一匹,他更舍不得賣掉。拖了一天又一天,到了小涼山,果然是山路比平路還多,而且,他們已經(jīng)快沒錢了,這匹馬是他們唯一還能換口糧的東西。
在懿澤的勸說下,胡云川無奈的把馬牽到有集市的地方,在路邊叫賣。懿澤就蹲坐在胡云川和馬后面靠墻的一塊石頭上靜靜等著,等了半日,終于等來買主,買主付了錢,準(zhǔn)備牽馬的時候,胡云川竟然在買主面前抱著馬哭了起來。
買主郁悶的問:“你到底還賣不賣了?”
“賣……賣的……”胡云川擦了眼淚,向買主打聽道:“請問老爺,你買這匹馬,要用它來做什么?”
買主指著前方的一個包子鋪,說:“看那邊,我的店。我就讓它拉拉貨,不會宰了它,你用不著心疼成這樣吧?”
胡云川點(diǎn)點(diǎn)頭,又對著馬發(fā)誓說:“你放心,等我醫(yī)好了懿澤,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贖回來,你一定要等著我?。 ?p> 買主終于把馬牽走了,胡云川仍然駐足癡望。
懿澤站起,雙手向前摸索著,走到胡云川身邊,問:“這么舍不得它?”
胡云川忙扶住懿澤,難過的答道:“它……它見證了我們兩個單獨(dú)相處的這段日子,是我們的證人……不對……是證馬……”
懿澤忍不住笑了。
賣掉馬之后,胡云川又順便在集市上買了些干糧,帶在身上,在懿澤的指路下,向山路進(jìn)發(fā)。
他們的行路方式變回了起初那樣,胡云川背著懿澤走,平路、山路,甚至是懸崖峭壁。顧忌著懿澤的身孕,胡云川不敢背的太緊,所以也不敢走的太快,他偶爾也會抱著懿澤走,但事實(shí)證明,抱著比背著走的更慢,因此大多時間還是背著。
這樣背著走了兩天,胡云川的鞋子被磨破了,腳底也有點(diǎn)起泡,走的就不如先前那么快了。懿澤雖然看不到胡云川現(xiàn)在的樣子,也意識得到他的辛苦,常常主動叫他停下休息。如此,行進(jìn)速度變得越來越慢。
休息的時候,胡云川望著前路漫漫,焦躁的慨嘆道:“這樣一會兒一休息,我們走的比烏龜還慢!”
懿澤道:“如果不休息,你會被累斷氣,便永遠(yuǎn)也到不了。”
“你這是在關(guān)心我嗎?”胡云川竊喜了一陣。
懿澤又不作答。
過了一會兒,胡云川又說:“就算不怕耽誤時間,我們的干糧也越來越少了,你肚子里還有個小的,餓死在路上怎么辦呢?”
懿澤搖了搖頭。
胡云川嘆了口氣,休息片刻后,又背起懿澤,繼續(xù)艱難的向北前行。
從小涼山到格姆山的路,懿澤是非常熟悉的,因?yàn)槟鞘撬笆雷畛W叩穆?,即使變成了一個瞎子,她也依然具有極強(qiáng)的方向感。在現(xiàn)在的所有客觀條件中,懿澤的方向感是他們唯一還能值得慶幸的一件事。
永琪和瑛麟帶著十?dāng)?shù)名侍衛(wèi),離開總兵府,一路北上。剛開始時,他們都是騎馬而行,接近山路時,就只能棄馬步行了。他們這一行人,雖然干糧充足,也有腳力,可對于這個地方來說都是外地人,所有的路都是頭一回走,一路上,除了向人打聽問路以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在出發(fā)之前,福靈安讓下屬為永琪繪制了一張從總兵府通往格姆山一帶的地圖。然而進(jìn)入山路之后,地圖顯得基本沒用,也極少有人會從這里路過,更談不上向誰問路,在大山中的第一個夜晚,他們就完全迷路了,不知往何處前進(jìn),也不知該往何處后退。
夜色涼如水,侍衛(wèi)們就地尋了些木柴,點(diǎn)了火堆取暖,瑛麟從隨身的包裹里取出了一件披風(fēng),披在了永琪的肩上。
永琪毫無頭緒的四處張望著,隨口道了句:“謝了?!?p> 瑛麟笑道:“你未免太倔了,總兵大人都說了,可以派一兩個人跟著你,一兩個人也不影響援兵的數(shù)量,你偏不接受。此刻若有一個他們的人在,也不至于迷路至此?!?p> 永琪答道:“那只是福靈安自己的意思,他那些兵根本沒有一個愿意來,我又何必強(qiáng)人所難?”
瑛麟無奈的搖了搖頭,笑嘆道:“就你擅長讀懂人心,他們哪個說不愿意來了?”
永琪道:“沒有他們,我一樣可以到。地圖上不是說格姆山在北面嗎?我一直往北走,肯定能走到!”
“你知道哪邊是北嗎?”
“等天亮了,太陽出來了,我自然分得出東西南北!”
“好,就算你知道哪邊是北,那你知道我們現(xiàn)在在哪嗎?”
永琪忙拿起地圖,在火光中又仔細(xì)的看了幾遍。
瑛麟笑道:“我的王爺,你不用看了!我們剛才東一繞西一繞,格姆山早就不在我們的正北方了!誰知道是偏東一點(diǎn),還是偏西一點(diǎn)呢?就算到了,這邊的山都是一座挨著一座,你哪里知道哪個是格姆山?”
永琪啞口無言,更加感到?jīng)]有頭緒。
正在憂慮之間,永琪隱約聽到附近有種異樣的聲音傳來,他朝著侍衛(wèi)們“噓”了幾聲,大家都安靜下來,那種異樣的聲音更清晰了。那聲音越來越近,他們都越來越聽得清,突然,有個侍衛(wèi)聽了出來,大喊:“不好!是狼叫!”
大家一下子慌了神,侍衛(wèi)們紛紛抽出了自己的佩劍,永琪也舉著劍,瑛麟使一把長刀,所有人都驚恐的站立著朝四周看。但四周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出來,只有狼叫的聲音更明顯了。
所有人背靠背站立,擠成了一個小小的圓圈,無法判斷狼來的方向。
果然,一匹狼從黑暗中飛了出來,不偏不倚,就撲在了永琪身上,鋒利的牙齒咬住了永琪的腿。永琪被撲倒了,拼命掙扎著,雙腿劇烈的踢騰,試圖把狼甩掉。
侍衛(wèi)們奮力救永琪,十幾柄劍全都刺在了狼的身上,狼也掙扎著,爪子在永琪身上留下斑斑血痕。瑛麟掄起長刀,狠命的從狼頸部揮過,狼頭突然掉在了永琪的身上,血光四濺,濺到了每個人的身上,狼終于不動了。
永琪三魂一驚去了兩魂半,他顫抖著推開狼頭,大口的喘著粗氣,直挺挺的躺著,瞪著瑛麟。瑛麟的心也砰砰直跳,胳膊和腿都有些發(fā)軟,沒有了剛剛砍狼頭時的勇氣,慢慢的蹲坐在了地上。
不知是誰低聲的問了一句:“會不會還有?”
瑛麟忽然醒過神來,忙爬到永琪身旁,扛著永琪的肩背,將他扶坐起來,問:“你怎么樣了?”
永琪搖著頭,他只知道自己還活著,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渾身很痛,腦袋發(fā)懵。
瑛麟借著火堆的微光,看到永琪的臉上、身上都是血,也分不清是他在流血,還是狼血,但她覺得永琪身上傷口一定不少,她有些擔(dān)憂的說:“要不……我們先打道回府吧?”
永琪又搖頭。
瑛麟勸說道:“我知道你急著找她,可你總要先看傷??!我們進(jìn)山不久,找回去的路總比找前進(jìn)的路要容易一些,你帶著這么多傷,哪好趕路?”
永琪答道:“我的意思是不能回總兵府,福靈安看到我這個樣子,一定又要親自保護(hù)我,可他現(xiàn)在奉命練兵,隨時聽候劉藻調(diào)遣,我不能在這個時候給他添麻煩。”
瑛麟又微笑著建議道:“我們下山自己找大夫,不回總兵府,總可以吧?等你看好了傷,我們再找一個本地的村民幫我們帶路,興許會比現(xiàn)在這種方法還能早點(diǎn)到,你覺得呢?”
永琪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問:“可是,可是現(xiàn)在怎么辦呢?我們總要熬到天亮才能下山吧?”
瑛麟想了想,站起對侍衛(wèi)們說:“我們圍成一個圓,大家都面朝外坐,每個人手里都舉一個大火把,如果有狼、或者別的什么東西出現(xiàn),就把火把舉在最外面,不可能有什么猛獸是不怕火的,我們只要能熬到天亮,就可以找路下山去慢慢想辦法?!?p> 侍衛(wèi)們就按照瑛麟說的做,這一夜,所有人都沒有睡,也沒人敢睡。
在他們的北方,懿澤和胡云川也在山中趕路。比永琪他們稍微幸運(yùn)一點(diǎn)的是,受傷的龍錫杖仍然是神龍之骨,山間的一切飛禽走獸都不敢靠近,因此無論白天還是夜晚,都庇佑著懿澤和胡云川不被侵襲。
胡云川背著懿澤,按照懿澤的記憶,盡可能的找捷徑,但山路實(shí)在不好走,他又是負(fù)重前行,即便是熟門熟路,也還是慢吞吞。磨磨蹭蹭的最大麻煩,就是他們的干糧不太夠,胡云川怕餓著懿澤,自己一天只吃一塊,甚至兩天吃一塊,卻總騙懿澤每天吃三次。
如果路上遇到什么能吃的野果,或者鳥蛋之類的,胡云川也會爬樹去采摘,即使是這樣,連懿澤也是常常不能填飽肚子的,更不必說胡云川了。
如此食不果腹的走了整整十天,他們終于走完了崎嶇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