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儒家理論治國的王朝，綱紀倫常是要擺在首位的。
儒家的思想為什么好用？
因為里面的東西在當時看來很有道理，能經(jīng)得起檢驗。老百姓聽到那些，代入進去后，更是會覺得這說的就是自己。
畢竟，宣揚的都是美好的東西，算是一種精神上的寄托。
仁和禮，是這種思想的核心，對于那種描繪出美好的場景，過慣了苦日子的人，自然是期盼的。
而與民眾生活息息相關的信和孝，更是說到了人們的心坎里。因為，在正常人看來，這就是做人的基本準則。
在如此的大環(huán)境下，韓銘當眾出言不遜，直接質(zhì)問太后‘你是個什么東西’。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自然會引起眾怒。
皇帝都被他嚇到了，雖然他內(nèi)心覺得很痛快，他也早就想罵人了，可這攤子不好收拾啊。
秦憶茹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臉擔憂地看著韓銘，身體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怕他有事。
“陛下，此子品性惡劣，實在難為駙馬，還請陛下三思?！?p> “大盛歷來重孝道，此人不敬當朝太后，就是對先皇不敬，請陛下嚴懲?！?p> “請陛下嚴懲?！?p> 見有漏洞可抓，一溜人全都跳了出來。
韓銘等得就是這個機會，他要在今天直接撕下這些人的面皮，把之后的影響降到最低。有些事，皇帝不能做，不代表他不能。
他對著一旁的白舟揮手，白舟立刻起身，帶人把早已準備好的箱子抬了過來。
“諸位大人的口才我可比不了，不過你們說的話我可不認。小舟，把里面的書發(fā)下去，每桌一本。要看哪些，我都折好了?！表n銘拉著小姑娘坐下，很自然地給她倒了杯飲料。
他讓人看的書，其實就是太祖皇帝的起居注。由于這位大佬太過特殊，里面的內(nèi)容很多，甚至上朝的大事，里面都有記載。
韓銘特意節(jié)選了里面的部分內(nèi)容，編制成冊，就是為了今天。而他現(xiàn)在讓人看的，就是太祖皇帝多次說過的，‘太后不可臨朝、不可干政、位在皇帝之下?！?p> 據(jù)小道消息傳聞，這一條是高皇后提出來的。作為一個寵妻狂魔，當然要照辦。
見到翻開書本之人的臉色，韓銘晃著杯子說道：“各位大人是不是又要裝瞎呢？”
“哼，我等遵先皇遺詔，并未違反祖制?！惫賳T對這個根本不在意，理由一大把。
韓銘點頭，“是正是反皆由你們來說。先皇再大，能大過太祖皇帝？好，就按你們說的，先皇遺詔太后輔政，那么你們是不是忘了一個前提？什么樣的太后才能輔政，你們也忘了嗎？”
“提醒你們一句，凡太后當政，必須滿足兩條：一，有皇帝遺詔；二，才能堪任。如果你們能眼瞎到，非說上面那個老太太滿足這兩條，那我認罰。你們敢說嗎？”
“放肆，先皇都認可本宮，你區(qū)區(qū)一賤民也敢出言不遜？”太后最煩別人說她這個了，這時怒不可遏。
“連個孩子都生不出，我還不能說嗎？先皇一后四妃俱齊，后宮充盈，最后存活的子嗣只有陛下和晉王二人。而且，一個在封地長大，一個從小跟著陛下?！表n銘語氣平和，話中帶刀。
“你們不會又要告訴我，這都是巧合，先皇運氣不佳？如果是這個理由，那我就要問問了，為什么十年前的白虹貫日，你們非得往茹妃身上套。這里不正有一個，德不配位，做了太后依舊不肯遷宮之人？”
“那么，是不是可以這么解釋：不該在鳳棲宮的人，占了皇后的宮殿，導致大盛陰陽失衡，從而上天示警？也可以說，陛下一朝親政，天降異象，是為大吉?！?p> 天象，通常是政治爭斗中常用的手段。沒辦法，人對于未知的事物，是存有敬畏之心的。
身為皇帝，被稱為天子，無論是從內(nèi)心還是從統(tǒng)治者的角度，都是要信的。
而解釋某種天象之人，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那才真是一個看天吃飯的活，比種地還看運氣。
若是什么百年不遇，千年一回的天象都出現(xiàn)在你任上。要是朝堂平靜還好，要不然總會有人那這個做文章。
若是皇帝還是個反復之人，那什么都別想了，洗洗干凈準備重開吧。
所以說，能連任幾屆都不出事的，要么運氣好到爆，要么瞎掰的實力極強。
此時，皇帝心中很不平靜，說出的話更是要凍死人，“欽天監(jiān)吳監(jiān)正何在？”
一位年紀五十來歲，白白胖胖，打扮得體的官員，不慌不忙地站了出來，“陛下，有何吩咐。”
“不為自己辯解一二嗎？”
“陛下，此話怎講？天象自古有之，白虹貫日為大大的不吉。據(jù)臣徹夜推算，正好印證在茹妃身上。至于此子所說，全都是無稽之談，胡言亂語罷了?！?p> 韓銘抬頭，沖那人叫道，“既然大人這么懂天象，那你能解釋明月的圓缺變化嗎？你能說明一下，為何滿月之時，大江大洋就會漲潮嗎？你能告訴我，日頭為什么會東升西落嗎？”
吳監(jiān)正一臉不屑，“此等天道之規(guī)律，是為常理，如何去解釋？”
“既然你知道這是常理，那你還往茹妃身上去套，向誰借的膽子？”
“陛下，此子刁滑，以常理論特殊天象，還請陛下為下官做主?！?p> 好一個避實擊虛，韓銘都要佩服死了。他看向皇帝，再舉了一例子，“常理？你又怎么知道，所謂的上天示警不是常理呢？就拿民間傳言的掃把星來說，最早的記載距今近乎兩千年?！?p> “而每一次出現(xiàn)，你們這些研究天象的都會說這是上天示警，于君主不利。你們出于什么心態(tài)我不想知道，可我就問一句，難道你們不曾發(fā)現(xiàn)這其中的常理嗎？”
“每次它出現(xiàn)，幾乎都有記載，大致八十年一輪回。你來解釋解釋，這是為何？難道上天真那么神奇，算到了每過八十年，就有對君主不利的事發(fā)生嗎？”
吳監(jiān)正臉色大變，這事他當然知道，但只能強行催眠自己。這種不明白的事，肯定要裝聾作啞，否則不止砸自己的飯碗，還會被同行排擠。
皇帝見此，立刻就明白了，“來人，查找所有記載星孛案卷，列出每次出現(xiàn)年月。比照后，看看是否如駙馬所說?！?p> “是。”
六安的動作很快，立刻安排人手去宮內(nèi)藏書閣。他回頭看了看韓銘，心中充滿感激，期盼這是真的。
如果這件事能被證實，那么他們家被下獄的理由就不存在了，可以堂而皇之的請陛下為他平冤昭雪。
晉王眼眶泛紅，死死握住刀柄，恨不得立刻上去砍了當時言之鑿鑿，說自己皇嫂是應命之人的吳通。
那個心地善良，像自己母親一般的溫柔女子，竟被如此荒唐之事給逼死了。
你們?nèi)荚撍馈?p> 晉王妃目中含淚，輕輕抱著他，“別急，茹妃姐姐的仇，我們馬上就能報了。”
說起一切事情的源頭，一眾大員的臉色就不能在保持平靜了。以前有天象解釋，事實究竟如何，皇帝也不能說什么。
畢竟，事情再大，也大不過天去。
現(xiàn)在，他們再一次清楚地聽到了喪鐘的哀鳴。而這一次，是為自己敲響的。
秦憶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拖著韓銘的手一個勁在問，“行哥，這是真的嗎？”
韓銘輕輕擁著她，“當然是真的，所謂天象，其實和人一點關系都沒有。只不過，被有心人用來達成某種目的罷了?！?p> 就在眾人焦心不已的時候，一名近衛(wèi)飛速跑了過來。他單膝跪地，呈上一張紙，“陛下，結果已出?！?p> “大聲說出來吧，朕不想看?！?p> “是。案卷記載之年月，與駙馬所說基本相符。掃把星出現(xiàn)的時間，大致在八十年上下。最短的七十五年，最長的相隔八十一年，這其中可能存在疏漏。近二百年出現(xiàn)的掃把星，間隔都不超過八十年?！?p> 皇帝拿過紙張，掃了一眼之后，一點點撕開。
“將吳通打入天牢，家人由近衛(wèi)看管，晉王負責審理此案。”
“陛下，還請稍待。僅憑星孛一事，并不能說明吳監(jiān)正欺君。星孛或許如日月那般，可白虹貫日世所罕見，每逢出現(xiàn)定有大事發(fā)生，還請陛下慎重。”柳丞相此時站了出來，仗義執(zhí)言。
見皇帝看向自己，韓銘再問了吳通一個問題，“我記得你們也曾說過，天狗食日的天象。這回我先問清楚，這個是常理嗎？”
話音落下后，不僅僅是大臣，就連皇帝這個時候都變臉了。星孛周期太長，他們不曾見過，可天狗食日二十多年前正好出現(xiàn)。
要命的是，他們還以這個來說明皇帝年幼，不適宜親政來著。一旦這個都被證實是正?，F(xiàn)象，后果誰能擔得起？
吳通頓時成為了場上的焦點，被各路眼神灼燒。他不復平日的淡定，多次張嘴，都不敢說話，最后直接暈了過去。
躲肯定是躲不過的，皇帝直接把他收監(jiān)了。這次的地方，是皇宮。
沒人敢求情，都在全力思考渡劫之法。多人的宴會場地，居然寂靜一片。
“哈哈哈，痛快?！睍x王大笑起身，舉著杯子靠了過來，“這樁婚事，本王雙手贊成。小茹，大婚之日，小叔來做這個證婚人?！?p> 皇帝拋開別的情緒，聽到這個話，心中有著幾絲羨慕。他，注定是不能參加的。
這時，外圍傳來反對之聲，“王爺，老夫外孫的婚事，是不是也要問問我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