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種場景,秦憶茹不由得想自己初到吉州的時候,那正是她買地的開端。
可是這次,她沒有立刻答應(yīng),而是扭頭看著韓銘。
這是她在這段時間領(lǐng)悟到的,關(guān)乎到兩個人的事情,應(yīng)該共同決定。而不能因?yàn)樽约簜€人的善心,讓另一方為難。
哪怕這件事以自己的身份,可以解決,但這會對兩人之間的感情造成傷害。
韓銘看著小姑娘詢問的眼神,會心一笑,沖她點(diǎn)頭。他喜歡這種相互尊重的感覺,感情也是需要經(jīng)營的。
秦憶茹將大娘扶起,說道:“大娘,我們不是什么達(dá)官貴人,您若是不嫌麻煩,可以先說說情況。如果能幫,我定不推辭?!?p> 大娘擦了擦眼睛,“姑娘,別怪老婆子這般,我是實(shí)在是沒辦法了。老婆子知道分寸,我兒是背的是人命官司,就是知州大人來了,也不能輕易翻案的。我和老頭子就是想不通,為什么我兒會殺人?!?p> “我們世代生活在這里,沒見過什么世面。您二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想請二位幫忙指劃指劃,但愿你們能找出個由頭。這樣,我和老頭子就算去了,也可以閉眼。行嗎?”
原來是這樣,韓銘詫異不已,還以為是直接找他們翻案的。
不過,一旦事有蹊蹺,估計還是要落到兩人頭上。對于老村長的做法,他是可以理解的,卻還是有些憤懣。只能說,每人都有自己的無奈,就看對方能不能理解。
聽到是這樣的事,秦憶茹稍微放松了一些,“大娘,您能說說具體的情況嗎?”
大娘抓著她的手,表情很嚴(yán)肅,“一個月前,我兒受王財主請,去他家打柜子……”
案件的經(jīng)過很簡單,張順去王家打柜子,結(jié)賬的時候出了點(diǎn)分歧,兩人起了爭執(zhí)。之后,王家的下人發(fā)現(xiàn)王財主倒在血泊之中,而張順呆呆地坐在一邊。
官差來了以后,當(dāng)場將張順拘押。經(jīng)過仵作驗(yàn)尸,認(rèn)定王財主心臟被利器刺破,當(dāng)場死亡。傷口上寬下窄,深有一寸半,寬不到半寸,兇器疑似是一把細(xì)小的匕首。
縣令大人連夜審案,張順沉默不言,但對殺人的事實(shí)卻是點(diǎn)頭承認(rèn)。然而,無論怎么問,他都不交代兇器在哪,只承認(rèn)自己殺了人。
這樣的案子,縣令覺得其中有古怪。在多方查探后,從時間、地點(diǎn)、動機(jī)上看,張順都是最有嫌疑的那個。
除了兇器找不到,其他的證據(jù)都是齊全的,關(guān)鍵是嫌犯自己又招供了,案件基本明了。
為了不斷錯案,縣令命人再次查探,并強(qiáng)行讓張順交代犯罪經(jīng)過。等張順交代完,和現(xiàn)場進(jìn)行比對之后,也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問題。
就這樣,拖了快一個月,盡管縣令心中還有疑慮,也只能以這個結(jié)果宣判。宣判的時間,就在明天中午。
這不得不說,時間是夠巧的。若是案件已定,并上報了刑部,那現(xiàn)在也就不必聽了。
大盛律規(guī)定,地方出現(xiàn)人命官司,一旦涉及死刑,必須上報到刑部復(fù)核。刑部復(fù)核完,同意地方的判決后,地方要將死刑犯收監(jiān)。
等刑部明確下文,指定這個犯人的處決時間后,縣令才有權(quán)將犯人處死。
這一套流程極其復(fù)雜和嚴(yán)格,一旦刑部定案,除非是大理寺、都察院一齊上奏,才有可能來個三司會審,進(jìn)行翻案。
隨著大娘的講述,韓銘從另一個角度去分析這個案件,很快在心里就有了某些想法。
秦憶茹很少經(jīng)歷這些,大娘的話讓她有些懵圈,無所適從。
沒辦法,她只能朝韓銘笑笑,進(jìn)行場外求助。
韓銘讓人都坐在,看著昏暗的油燈,問了一句,“我說的可能不是你們希望的,甚至可能會更糟,你們還要聽嗎?”
比殺人還要糟?屋內(nèi)的人不是很理解,還有比死難受的嗎?
大娘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貴人,您說吧,我們只求一個結(jié)果,無論是什么,我都接受?!?p> 沉默了許久,韓銘掃視了一圈,說道:“我不是專業(yè)的斷案人員,只能從旁觀的角度,說說我自己的想法。這個案子的關(guān)鍵在于,張順到底有沒有殺人。只有弄清這個,才能知道他為什么會這么做?!?p> “第一種情況,他確實(shí)殺了人。但就像是縣令懷疑的那樣,他既然都背了這個罪了,為什么不把兇器一并交代了?從這里開始,出現(xiàn)了新的問題:他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以常理推斷,這把兇器很可能會牽連到其他人,他想保護(hù)這個人。那么這里可以猜測一下,這個人要么是他的朋友,要么是他的相好。大娘,你仔細(xì)想想,有符合條件的人嗎?”
大娘一愣,腦海里不斷地閃過相關(guān)片段,卻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
她搖搖頭,“順兒從小就老實(shí),不怎么說話,基本沒有朋友。他在木匠行里,當(dāng)學(xué)徒也是最長的,足足比別人多干了兩年。家里條件不好,他也從來沒有成家的想法,想著先給老頭子治病?!?p> 聽完這些,韓銘接著說道:“第二種,張順沒有殺人。那么還是那個問題,他為什么這么做?從你們告訴我的信息中可知,張順是一個老實(shí)憨厚之人,極為孝順。那他為何會在沒有殺人的情況下,甘愿赴死,連自己的父母都不顧了呢?”
“正常人是不可能會這么做的,所以他這么做會得到好處,可以讓他走得安心。從這個角度去想,要么是大筆的錢財,要么是有人會在他死后,讓您二位善終。還有一種極小的可能,就是和上面一樣,他在給朋友或者相好的頂罪。”
“如果是錢財,那么真正的兇手一定與王財主和張順都認(rèn)識,這是有預(yù)謀的買兇替罪。若是張順?biāo)篮髮Ψ綍疹櫠系那闆r,這個條件就比較苛刻,也難以讓人信服。除非,他保證可以治好張老伯的病?!?p> 韓銘的這一番話,包含了多種可能,卻讓張家夫妻心中雪亮,他們漸漸猜到了某種可能。
秦憶茹更是瞪大雙眼,眼中冒出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滿臉的癡漢笑容。
說到這里,其實(shí)就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這只是從人性上面分析,沒有具體的證據(jù)。至于究竟是哪種,就看明天他們夫妻的表現(xiàn)了。
從屋里出來,老村長立刻賠禮道歉,“對不住,老頭子在這里給你們賠不是了。”
“不用,天色已晚,您老人家還是早點(diǎn)回吧。明天,您大概還要進(jìn)城。”韓銘把對方扶起,淡淡地說了一句。
老村長看著他好久,尷尬地笑笑,走開了。過了一會,他回過頭看著院中的那雙璧人,輕嘆一聲,“要是有辦法,誰想做惡人呢?”
韓銘站在院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心情實(shí)在不怎么好。
“行哥,你在生村長爺爺?shù)臍鈫??”秦憶茹拉著他的袖子,小聲問了一句?p> “談不上生氣,如果我站在他那個位置,我也會這么做。只是被人這么算計,終歸是件不爽的事?!?p> 秦憶茹聽到這回答,立馬變臉:“咦,您還知道這個?韓公子,怕是不記得自己的豐功偉績哦?”
“怎么還記著呢?”韓銘恨不得抽死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
“哼,記一輩子。招你惹你了,上來就讓我當(dāng)主犯,有你這樣的嗎?”
“好好好,是我心黑,這篇翻過去行不行?”
“你要是把這個案子分析清楚,我就原諒你?!?p> “強(qiáng)人所難了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讓我上哪給你分析?!?p> “又不一定要真相,就當(dāng)給我講個故事,我們隨便說說的,好不好?好、不好、嘛?”
‘嘶’,韓銘無語望天,這撒嬌的功夫,簡直是與生俱來啊。這個樣子的小姑娘,誰特么頂?shù)米?,自己就是一般人啊?p> “好吧,我說幾個故事,你自己決定信哪個?!表n銘認(rèn)栽了,認(rèn)真講起了睡前故事,“張順來到王財主家,做完工后,準(zhǔn)備結(jié)賬走人,結(jié)果卻碰到了意外。他打翻了某個東西,而這個東西很貴?!?p> “王財主一看這種情況,讓張順賠錢,兩人因此爭執(zhí)起來,張順失手殺了王財主。而兇器,是一把剪刀,來自于某個丫鬟、姨娘、夫人都有可能。”
“第二種,張順和王財主正在吵架,這時第三人過來了。王財主心情本就不好,怒從心頭起,對那人連聲喝罵,還動了手。爭斗中,那人失手殺死了王財主,這時,那人用很多錢收買張順,讓其頂罪?!?p> “第三種,殺人者早有預(yù)謀,趁著兩人吵架的間隙,特意激怒王財主,從而殺人。事后他給張順承諾,給他一大筆錢或者是請個神醫(yī)來給張老伯治病?!?p> 看著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姑娘,韓銘無條件投降。
他問道:“你就那么想管這事?”
“我看他們很可憐?!鼻貞浫愕拖骂^,小聲說道。
“好,我給你做個無罪認(rèn)定,但這個是基于張老伯夫婦和老村長都說實(shí)話的情況。和辦案中的有罪認(rèn)定一樣,這種方法絕不可取,我只做這一次?!表n銘面色很正。
“如果張順沒殺人,那么殺人者必是王財主的熟人,其中以妻妾、兒女的可能最大。殺人的原因無非是錢財,偷情這兩類。他們最有條件殺人,同時讓張順頂罪?!?p> “兇器是本案最大的疑點(diǎn),一般的刀具根本不帶身份傾向,隨便買一把同款就行,解釋起來很方便。而剪刀則不同,新舊一看便知,想不出合適的理由就是弄巧成拙。”
“所以,只要查出王財主死后,誰獲利最大,誰就最有嫌疑。另外,后院中,誰紅杏出墻,那個人也跑不了?!?p> 秦憶茹呆呆的,有些嫌棄自己,“行哥,對不起。”
韓銘用食指點(diǎn)著她的頭,“小姑娘,記住了,千萬不要讓情緒控制你的思維。否則,下場會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