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家睡了一晚,又吃了頓豐盛的早餐,韓銘慢悠悠地回家。謝絕了父子倆相送的好意,在村子里面晃蕩了好久,他才跨過牌坊、走上石橋。
了解到的信息越多,劉德貴這個人就越顯得不簡單。就拿三灣村的村民來說,劉姓還不到三分之一,另外還有張、王、周三大姓氏,人數(shù)并不比劉氏族人少。
可他們都服劉德貴,村子也沒有像其他大村一樣,每個姓氏都選一個話事人共同掌權(quán)。在三灣村,劉村長是獨一無二的,威信很高。他為人極其公正,從來不管你姓什么,只管你干了什么。
大概這就是人格魅力吧,韓銘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看到有村民趕鴨子進田了。
三灣之行圓滿成功后,他已經(jīng)不需要去其他的地方了。廬陵縣說大不大,三灣這么個明星示范村帶頭,就是最好的廣告宣傳。
回到家,韓銘先去和叔公、叔奶報了平安,隨后就向養(yǎng)豬場走去。
五感有明顯提升,他還沒到地方就聽見了一些動靜,“阿姐,小花好會搶的,大黑都吃不到?!?p> “仔細著點,別讓大黑餓著了,多喂一些。”
“嗯吶,大黑好沒用哦?!?p> 韓銘來到門口,老遠就看見幾個瘦小的身影,不斷地穿梭在各個豬欄之間。在另一邊,一個十來歲的女孩正在用刀鍘草,她每次俯身的時候,都要朝后看一眼。
這些女孩不大,穿的都是粗布,大小也不是很合身。那抱著草跑來跑去的,估計就六七歲的樣子。最小的,被女孩背在身上,裹著厚厚的舊被子。
“七妹,怎么是你們,七弟、九弟去哪里了?”韓銘的眉頭稍有起伏,和善地問了一句。
正在忙碌的小女孩們聽到聲音,立刻跑過來問好,乖乖地站成了一橫排。
七妹也放下手中的刀,反手托著后背站了起來,“五哥,我們是來幫忙的,幾位兄長和弟弟們都被叫走了。不過你放心,我們都是洗完澡再進來的,沒有帶臟東西。”
“嗯,五哥哥,我洗了兩遍,很干凈?!?p> “我也是。”
“還有我,我也干凈的?!?p> 看著面帶緊張的幾人,韓銘心里很不是滋味,笑了笑,“我不是這個意思,這里臟臟的,味道也不好,怕你們不習慣?!?p> “不會啊,小花就很干凈。它一直哼哼哼的,可有趣了?!?p> “是的,三花也是,比舅舅家的豬漂亮多了。”
聽著嘰嘰喳喳的吵鬧聲,韓銘揮了揮手,讓她們?nèi)ノ关i。他自己則是坐了下來,接替了七妹的工作。
見她神色有些不自在,就說道:“七妹,你看著她們點,小心一些,容易碰著?!?p> “哎!”
切完所有的草,韓銘挨個豬圈都查看一遍后,直接走了出來。他靠著圍墻一動不動,眼睛隨著那幾個輕靈的身影而動。
喂完了豬,七妹帶著手牽手的三姐妹出來,“五哥,我們回去了,傍晚我們再過來喂一次。”
“不用了,我給它們找了新的食物,以后不用天天喂草。”韓銘搖頭,解釋了一句。
聽到這個答案,七妹臉上看不出什么,可那幾個小的,情緒明顯低落下來。
最為活潑的十一妹,壯著膽子,委屈巴巴地問道:“五哥哥,以后我們都不能來這里了嗎?”
這個問題問下來,就連七妹的臉色都變了,帶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那種神情。她已經(jīng)漸漸懂得世間的規(guī)則,也在努力接受,可依舊有著一絲不甘。
她們的這個反應,讓韓銘意識到,自己犯了天大的錯誤。
這里不是現(xiàn)代社會,女子在家庭、社會地位上,和他熟知的比起來,有著天壤之別。
而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在嫁人之前,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就只有干活。換句話說,你有用,你就有存在感。
幾個人聽到不能再來豬場后,都有沮喪的情緒。三個小妹妹大多出于不能來玩的心思,而七妹,則是敏感地覺察到了什么。
韓銘自己都沒想到,只不過是看幾個妹妹還小,不忍心讓她們干這個。結(jié)果,卻造成了現(xiàn)在這個局面。
他拍拍手,“我沒說不讓你們來,是說今天不用來,豬仔不能一直吃草,否則長不大的?!?p> “哦,那什么時候可以?”
“明天能來嗎?”
見幾個小不點很快又恢復了活力,韓銘笑著問道:“就那么想到這里玩嗎?你們平時在家都干什么?”
“喂雞,撿草,找野菜。其實我喜歡燒火的,可搶不過六姐?!笔幻瞄_始搶答。
“嗯呢,冷的時候燒火最好了。我也喜歡燒火,可我要洗衣服?!边@是十二妹的聲音。
“我都沒燒過火!娘說我力氣太小,干不來那個。燒火真有那么好嗎?”十三妹有點委屈。
眼看這就是一場燒火大會了,韓銘阻止了她們的討論,“今天呢,五哥哥要去玩,你們想去嗎?”
“想!”三個小的異口同聲。
七妹羨慕地看了看她們,低下頭,沒說什么。
韓銘心里有了計劃,帶她們往回走,分別時說道:“你們先回家,吃過晌午飯,在村口那顆大樹下等我?!?p> “哦,知道了五哥哥?!?p> 幾人蹦蹦跳跳的走了,看著她們的背影,韓銘失笑不已。
他不打算對這種社會現(xiàn)狀去做些什么,社會整體生活水平不到達一定程度,思想不解放,做什么都白搭。
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對族里的姊妹好一點,面對其他女性時放尊重一點,僅此而已。
與幾個妹妹分開后,韓銘沒有回家,而是去到隔壁的靠山村,花一錢銀子買了十根竹竿和魚線,順帶弄了十枚魚鉤。
來到這個時代后,他還沒有真正放松過?,F(xiàn)在想做的事都走上了正軌,也是時候偷偷懶了。
在現(xiàn)代,由于工作性質(zhì)的原故,手機必須全天開著,哪怕是放假,也得隨時待命。這就導致除了過年,平時不能離開城區(qū)??墒琼n銘,過年也不會離開。
所以,他一直對釣魚這件事充滿好奇,實在是聽的神經(jīng)都免疫了。不管是同事還是病人,時不時就會冒出幾個自稱是‘釣魚佬’的,然后就相互認親。
最開始的時候,韓銘都以為這是個什么民間大型組織了,簡直太容易碰見了。而且,里面的成員賊能侃,說起那個經(jīng)歷能三天三夜都不帶重復的。
以至于,他現(xiàn)在還能記得那些屬于‘釣魚佬’之間的暗號,類似什么‘打窩’‘爆護’‘空軍’‘肚標’等等。
最為夸張的,是某位仁兄出了車禍,人都昏迷了,還緊緊抓著自己的桿子不放。
現(xiàn)在總算有機會試上一試,韓銘想親身體驗一下,這項活動是不是真那么有魅力。
和叔公打了招呼,吃著叔奶塞給他的餅子,他一路晃到了村口的大樹下面?,F(xiàn)在時間還早,也就上午十一點的樣子,可以先挖點蚯蚓,然后等著幾個妹妹。
可還沒走到樹下,他就聽到此起彼伏的鶯聲燕語,‘五哥哥’‘五弟’……
韓銘立刻咽下嘴里的餅子,連忙和眾人打招呼。
什么情況,這是在家的姊妹都來了?釣魚的吸引力,這么恐怖的嗎?
本著一個放,一群也是趕的原則,他也不管了,就當團隊秋游。
一下子來了二十多位,超出了預計,魚竿明顯不夠。韓銘只得讓年紀小的妹妹共用一根,才勉強分配好。
他想了想,找到七妹和十一妹,告知找蚯蚓的小竅門后,就讓她們帶著相熟的姐妹自己挖了。自己挖的餌,親手釣上來的魚,這才有成就感。
不知不覺,韓銘好像領(lǐng)悟到了釣魚的精髓。
帶這么多年輕女孩子出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操心的事多著呢。
他找到人群中,唯二比他大的大姐和二姐,請她們照看下幾個年齡小的。兩人笑著點頭,眼睛里也帶有激動的光芒,他說什么都答應。
見到兩位姐姐樣子,韓銘莞爾一笑。
大姐和二姐都已經(jīng)嫁人了,此次是回家探親的,正好碰在了一起。她們聽幾位妹妹說,五弟要帶她們出去玩,出于好奇就跟了過來。現(xiàn)在嘛,卻是真正感興趣了。
大姐不光自己來了,還帶著五歲的小女兒,勤快地翻著土,逗的孩子咯咯直樂。
要是沒有韓銘在場,估計她們會相對收斂一點,畢竟這不符合平時受到的教育??墒亲謇镒畛鱿⒌奈宓芏紨]起袖子開挖了,她們自然要跟著干。
挖了半個來小時,幾位手巧的妹妹,還特意用干草編了個小框送給他裝蚯蚓,很是貼心。
餌料、工具齊備,韓銘帶著一眾姐妹,朝河邊走去。
除了大姐、二姐,幾位定了人家的妹妹,年齡小的妹妹穿的都是舊衣服,色彩偏暗,更適合干活。加上她們熱情迸發(fā),一行人轉(zhuǎn)眼就到了村子邊的小河。
河面不寬,大致只有四五十米,水也不是很深,但很清澈。
想到釣魚大佬交流過的經(jīng)驗,韓銘帶著人找了一處岸邊有樹、水中有草的地方。
止住眾人的嬉鬧,韓銘給所有人劃好地盤,鄭重其事地告訴她們,這次釣魚進行比賽,前三名會有獎品。
有了比賽的名頭,氣氛瞬間被引爆,年紀小的更是按耐不住,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
熱鬧持續(xù)了一會,大家終于似模似樣的開始了。
韓銘背靠大樹,掛上餌,隨意將魚竿拋到水里,期待著有笨魚上鉤。
可釣魚就是這樣,空鉤、沒魚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沒有收獲,他一點也不在意,原本就是來放松的。
更何況,韓銘真正關(guān)心的是另一個魚塘。嚴格按照‘釣魚大佬’的指導,現(xiàn)在窩已經(jīng)打好了,就看什么時候有魚上鉤了。
魚竿一直也沒個動靜,這就顯得很無聊。他索性把竿子拋到一邊,安心睡起了大覺。
說不定,睡醒了就有魚呢?
不知過了多久,韓銘的鼻子動了動,隨后猛然睜開雙眼。他不動聲色地站了起來,慢慢往一個方向走了幾米,側(cè)耳傾聽。
不遠的地方,此刻正有鐵制刀具的碰撞聲,隨風傳到這邊,間隔越來越短。
韓銘回頭掃視著,還在努力盯著水面的一眾姐妹,握緊了手里的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