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銘的豪言壯語嚇呆了劉氏父子,原本就只想中個舉,他怎么張口就是狀元?
可這個提議,不能不讓他們心動,都是要考的,為什么就不能展望一下呢?
許久才回過神的劉父,連忙安排宴席,要請韓銘吃飯。順便還找人去臨水村報信,晚上就留人住下了。
對這一番安排,韓銘沒有反對,本來就有許多事沒說完呢。
在他看來,劉鈺就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身上還帶著稚氣。十八九歲的年紀,長得白白凈凈,一米七五的身高,性格有點靦腆,很守規(guī)矩。
要是讓他穿上現(xiàn)代校服,妥妥的應(yīng)屆高考生。只不過相比于學(xué)生,他有更多的自由,而科舉也比高考重要很多。
經(jīng)過一頓午宴,三人之間的關(guān)系越發(fā)融洽,從不喝酒的劉鈺酩酊大醉。劉德貴則是一邊看著兒子,一邊嚎嚎大哭,“都是當(dāng)?shù)臎]用,什么都壓在兒子身上,害得我兒……”
聲音漸漸低沉下去,韓銘看著同款姿勢趴在桌上的父子,找人把他們扶進去休息,自己獨自坐在桌邊喝酒。
米酒的后勁綿長,雖然度數(shù)不高,但隨著時間推移,還是會顯醉態(tài)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練武的緣故,韓銘越喝越精神,都跑了兩趟廁所了,居然才剛達到臉紅的狀態(tài)。
就著殘羹冷炙,他喝干壇里的最后一滴酒,隨后在莊園外圍逛了起來。
莊園依山而建,前邊是通往村子中心的大路,左右兩側(cè)都是翠綠的農(nóng)田。禾苗隨著微風(fēng)擺動,形成了綠色的波浪。
三灣村的田地很整齊,像是特意修正過一樣,基本都是矩形。只有在邊邊角角的地方,才能看到一些小的不規(guī)則圖形。
灌溉用的溝渠隨田埂延伸,一直通往河邊的水車,平時取水也很方便。至于山上的梯田,韓銘猜測應(yīng)該自帶水源,不至于一擔(dān)擔(dān)挑上去。
將這里和臨水村一比,真是無話可說。很明顯,三灣村屬于成體系的工廠式種田模式,代表著當(dāng)代的高水平。
而臨水村,則還是放羊一樣,雖然也有經(jīng)驗,但太散亂了。
目光灼灼地看著綠色的秧苗,韓銘在天黑前回到了莊園。簡單吃過雜役送來的晚飯,他在泥地上,瘋狂地演算著什么。
經(jīng)過一下午的沉睡,父子兩終于醒了過來,一看天色,大驚不已。匆忙洗漱了一番,二人連連賠罪,“賢侄,失禮了,對不住?!?p> “兄長,害你枯坐許久,鈺深感慚愧。”
韓銘站起來后伸了個懶腰,對他們笑了笑,“伯父、鈺弟,你們來得正好,有事相商?!?p> 三人進到屋里,劉德貴揉著還發(fā)暈的腦袋,說道:“賢侄,有話請講,今后就別客氣了。”
“伯父,至多兩個月的時間,我會在族里開設(shè)學(xué)堂,專門教授孩子算學(xué)。這是一種從以往的算學(xué)中,演變的數(shù)算之法,更為精煉。所以,鈺弟要從頭學(xué)起。”韓銘娓娓道來。
“那時,我希望鈺弟可以在韓家住上一段時間。等入門后,再由他決定歸家時間,您看怎么樣?”
劉德貴聽到這個消息心里一喜,可轉(zhuǎn)頭又想到韓家那個條件,一時拿不定主意。直到看見兒子那興奮的眼神,心防瞬間被擊潰,點頭同意。
談完這個之后,韓銘神秘一笑,“伯父,說起飼弄莊稼,我是遠遠比不過您的。不過我知道有種辦法,可以增加糧食的產(chǎn)量,您有興趣試試嗎?”
說到這個,那就沒人比身為村長的劉德貴更有發(fā)言權(quán)了。他自信一笑,“賢侄,你怕是不知道。我們村的地,是整個縣最好的,糧種也是用一代代傳下的方法培育?!?p> “只要老天爺不發(fā)大怒,一畝地產(chǎn)多少糧食,我們提前就知道,不會差很大。多年來,我們想盡一切辦法,卻始終不能超過往年的最高數(shù)。慢慢的,也就不想這事了,只要不減產(chǎn)就好?!?p> “不是伯父不相信,只是從我曾祖那輩開始,劉家在種地上就遠近聞名。現(xiàn)在你說起這個,委實有些托大了?!?p> 韓銘點點頭,“伯父,這等大事我肯定不會玩笑。辦法是我從一本古書上看到的,也沒見人用過,可卻有其事。您可以找?guī)桩€田試試,等這季糧食收完后,看看效果?”
雖然心里不信,可不好再三駁人家的面子,劉德貴就答應(yīng)了,“既然賢侄這么有信心,那我就拿自家的十畝地試試吧?!?p> 萬萬沒想到,對方都答應(yīng)了,韓銘卻不按套路出牌。只見他站起身,鄭重行了一禮,說道:“好叫伯父知道,書是族里所有,方法自然也該屬于族里。我現(xiàn)在拿出來,只是因為臨水村不適合此法。”
“若是行之有效,伯父和整個村子都受益良多。因此,小侄厚顏提個要求。如果伯父覺得此法可以推廣,我想讓三灣村無償為我提供一物?!?p> “只要答應(yīng)我這個要求,貴村掛在我名下的地,我不收取任何好處?!?p> 這個回答也是驚到了劉德貴,他立刻變得嚴肅起來,開始站在村長的位置上考慮問題了。
對方說得這么鄭重,顯然是對這個辦法有信心??墒撬麑嵲谙氩怀?,還有什么辦法可以增產(chǎn)。至于不收好處,他早就打聽清楚了,其他兩個村子也是如此,沒什么奇怪的。
也就是說,三灣村和其他兩個村子的差別在于,幫助鈺兒科舉、增加糧食產(chǎn)出的方法。
想了許久,劉德貴正色道:“賢侄,你想讓我們提供什么東西給你?”
“米糠?!?p> 劉德貴快速在心里算了一筆賬,米糠以他們村的條件自然不會去吃,卻是會賣的。價錢上,大概在一錢銀子一石。雖然不是很多,可整個村子加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一邊是兒子,一邊是村子,劉村長再一次陷入兩難。最后,他無奈拍板,“賢侄,我可以每個月給你十石米糠,不管事情成不成,都算是我的一點心意?!?p> “若是用過你的辦法之后,我覺得全村的地都能用上。到那時候,整個村子的米糠都是你的。我只能接受這個條件,你認為呢?”
韓銘再次行了一禮,“這是自然!我有言在先,只有伯父覺得方法好用的時候,才會提條件。而且這件事,不影響鈺弟和土地掛名的事,算是額外的買賣?!?p> “對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還是賢侄你想的周到?!眲⒌沦F總算松了口氣,這樣兩邊都有交代了。
想到對方的顧慮和做法,韓銘覺得這個伯父真是不容易。
沒讓對方等太久,他直接說出了,所謂的增產(chǎn)辦法,“把鴨子養(yǎng)在田里面!”
“養(yǎng)鴨?”劉德貴‘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覺得這個方法有些異想天開??勺屑毣叵滕喿拥牧?xí)性后,卻又有些吃不準。
鴨子的排泄物,無疑是上好的肥料,也可以吃掉稻苗上的蟲子??墒窃趺幢WC,鴨子不吃稻苗呢?
韓銘這時拿出專業(yè)推銷員的精神,詳細解釋了他在紀錄片里面看來的方法。作為‘大吃貨’帝國的一員,那部紀錄片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里面事無巨細地,講述了各種食材的一生,甚至包括成長環(huán)境。
稻田里面養(yǎng)鴨,關(guān)鍵在于不讓鴨子空腹出門,鴨子依舊要吃東西。
早晚兩次,給鴨子喂個七八分飽,不至于饑餓到去吃稻苗。而稻苗上的蟲子,會變成美味的飯后甜點。鴨子一般在進食一到兩個小時內(nèi)會排便,而這個時間正是鴨子在稻田里的時候。
這個方法的精髓,就是鴨子的糞便作為肥料,順便消滅害蟲。鴨子還能在稻花掉落的時候,吃田里的稻花,使得本身的肉質(zhì)更為鮮美。
一整個下午都在計算相關(guān)數(shù)據(jù)的韓銘,腦補了多方面的細節(jié),才定下具體的方案。
有他這么一解釋,作為專業(yè)人員的劉德貴,立馬就看到了其中的關(guān)鍵之處。只要鴨子不吃稻苗,憑水稻的生存能力,是不會被鴨子弄死的。
光是肥料和蟲子這兩條,就肯定能帶來不一樣的結(jié)果。更別說,還有鴨子這個副產(chǎn)品。
之所以鴨子排在糧食后面,是因為在這個時代,肉再多,只要沒糧食,人們都覺得不安全。
打通了關(guān)竅,劉德貴就坐不住了。一來是職業(yè)天性使然,還有一個是關(guān)乎切實的利益。畢竟,這個方法,太具有操作可能了,他都算到每畝田最多能養(yǎng)幾只鴨了。
韓銘沒有打擾他,反而是和劉鈺交流起了一些事情,“鈺弟,上午所說之語,并非玩笑。經(jīng)史、詩詞,我?guī)筒簧厦?。可策論和算學(xué),不是為兄自夸,能比過我的,還真不多?!?p> “兄長,你當(dāng)真?zhèn)萌绱酥?,以至再無仕途的可能?”劉鈺面色有遺憾,也有惋惜,還有淡淡的同情。
“哈,不用這般表情,為兄之志,不還有你來繼承嗎?四年后,你踏馬長安街時,盡可為我揚名?!表n銘表現(xiàn)得很灑脫。
劉鈺反應(yīng)過來,重重地點頭,“鈺,定不負兄長之托!”
在韓銘感慨還是小孩好騙的時候,劉村長終于下定了決心。他一把握住韓銘的手,“賢侄,我決定除了山地和一千畝靠河的田地外,其他地方全部用你打的養(yǎng)鴨法?!?p> “不先試試?還有,這可是要很多鴨子的,現(xiàn)在不是孵小鴨的季節(jié)吧?”韓銘有些詫異,對方這么有魄力的嗎?
劉德貴擺擺手,“老漢自有辦法。我們劉家,之所以能在十里八鄉(xiāng)小有名氣,靠得就是敢想敢干。有這么精細的方法,要是還畏畏縮縮,簡直丟先祖的臉面?!?p> 對方都這么說了,韓銘自然管不著,此次也算是功德圓滿,還解決了最核心的問題。有了米糠,他的豬寶寶,可就能使勁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