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罪人
會長上一秒還云淡風輕，下一刻，柔和的氣息淡出他的面孔，圓潤悠閑的笑意被殺得一干二凈。
本就漆黑的眸暗成無星之夜，與眉宇連成一片無邊的暗潮，仿佛他是從深淵中爬出來的人，而那深淵——
就是被這名字牽出的過往。
杰。
他最不想見到的人。
甚至努力忘掉他還活著的事實。
可是……
會長轉(zhuǎn)過頭，冷臉開口。
“這份公文，是真的？”
他第一次舍棄了話語的尾音，變得直來直去。
月詠翔正色道：“千真萬確?！?p> “把他找來助陣，你們真是有膽，給了我一個大驚喜。”
月詠翔感受到一股劇烈的情緒波動，他那平靜的外表下，心海動蕩成了怒?？駷憽?p> “會長，請您控制好情緒?！?p> 會長抖手把公文撂在圓桌上，淡淡道：“請他，是雪集的主意？”
“是?！?p> “雪集還說了什么？”
“您該和過去做一了斷?！?p> “還有嗎？”
“此人危險，讓我們注意安全?！?p> “他有多危險，你清楚不？”
月詠翔眼簾低垂，輕聲道：“十年前，北方學院發(fā)生劫難時，我在場。”
會長冷笑：“呵，在場又如何？那時的你才幾歲？不過是個剛?cè)雽W的新生吧？你又知道多少？”
“我知道，他把學院的三分之二化為廢墟，一夜間，屠殺了半數(shù)學員?！?p> “還有呢？”
“他是罕有的雙能力者，擁有能阻斷精神力釋放的‘無效化’，以及殺人于無形的‘空氣控制’?！?p> 凜軒是個穩(wěn)重之人，但聽到此處，臉上的驚愕再也掩飾不住。
能力者占總?cè)丝诘?%，“雙能力者”出現(xiàn)的機率是0.04%，更何況那兩個能力之稀有，堪稱萬中無一。
月詠翔道：“兩種力量并存，一個輔助、一個進攻，造就出能力者的終極克星?！?p> 此時的會長，完全沒了吊兒郎當?shù)膽腥四?，他眼中盤桓的黑暗釋放而出，漆黑緩緩擴散，俊俏的面容陰戾得讓人膽顫。
“你說的不錯，但他最可怕的，是毫無人性。他可以隨意殺人、隨手殺人。對他而言，屠戮一個生命就好比——”
話到一半，會長把手放下，壓在公文上。
緊接著“噗”地一聲，紙張爆破，成為隨手灑下的飛灰。
月詠翔倒抽一口涼氣，不由自主地瞥向他的臉孔。
好在，會長的表情不變，冷峻如霜。
“撕一張紙，沒有任何心理負擔?！?p> 凜軒渾身都繃緊了，后背森森發(fā)涼，汗毛全部豎了起來。
會長幽幽道：“那么，殺一百個人又如何呢？”
他的手微微抬起，繼而迅速下落，一巴掌拍在直徑足有八米的圓桌上。
桌面陡然一顫。
凜軒察覺到不妙，瞬間躲開。
下一秒，整個桌子“嘭”地爆開。從有到無只是幾秒，沒有沖擊波，沒有揚起的粉塵，堅固的結(jié)構(gòu)被某種巨力擊垮打散，化為齏粉，再消失無蹤。
會長漆黑的眸子抬起，眼底暗潮翻滾。
“依舊很輕松，笑一笑就過去了。這就是杰。”
會議室中央空空蕩蕩，似乎那里從來就沒有過東西。
凜軒被這一幕驚得啞口無言，這才知道，會長之前真的只是和他們鬧著玩兒。
月詠翔保持鎮(zhèn)定道：“雪集把信函轉(zhuǎn)交給我的時候，我聽到了他的心聲，雖然只有一句。”
“轉(zhuǎn)述給我?！?p> 月詠翔學著雪集的語氣，一字一頓。
“杰的處刑就交給你了，正如你保證過的那般。”
會長身子一顫，臉上的戾氣頓時去了幾分。
他忽地想起，十年前的某天，自己曾跪在雪集面前，痛哭流涕。
他保證，一次一次用拳頭捶打地面。
“我終會強大到直面我的過失?！?p> 那時跪著流淚，淚流成河；現(xiàn)在站著在心里哭，心化成海。
終于，到了算總賬的時候。
至少雪集覺得，他有資格了。
翻滾的心潮漸漸消退，化為一道淡淡的波痕，融入海闊天空。所剩的，只有后來居上的濃濃悲意，在暗夜般的記憶中彌漫。
“罷了啊。”
會長笑得苦澀，最后的戾氣一潰千里。
“過去的爛攤子，現(xiàn)在一并收了吧！到大掃除的時間了呀！”
月詠翔試探道：“您……冷靜下來了？”
會長一攤手，笑道：“幫我和雪集說一聲啊，我忍住了呢，下次見面，讓他多夸我兩句哦！不夸的話，給獎金也行??！”
月詠翔的心和他一同大起大落，就和沖浪似的，現(xiàn)在總算落到了肚子里。不過話又說回來，她時刻準備用控制腦電波的手段壓制會長，結(jié)果對方壓根不需要，反倒讓月詠翔有種無比微妙的廢柴之感。
凜軒作為對內(nèi)部不知情的局外人，很沒存在感地杵在旁邊，一語不發(fā)，在心里拿捏這位會長和雪集的關(guān)系。
會長舒了口氣，無定型地癱在椅子上，倆腿蹬直，懶散得像個睡袋。
“誒呀，瞧我這趟跑的，該找的人沒找來，反而弄出來個大麻煩?。≌媸呛檬?、好煩啊，心累累累……”
月詠翔略微躬身，彬彬有禮道：“時候不早，您該回去了。”
凜軒盯著會議桌原本的所在，提醒道：“圓桌是公共物品，很貴?！?p> 會長扁了扁嘴：“恃迦學生會不是賊有錢嗎？這破桌子沒了，正好換個新的唄！我?guī)湍阋瞥?，你還欠我垃圾處理費呢！”
凜軒很想踢他：“這是新的?！?p> 月詠翔禮貌性笑道：“有勞你了?！?p> “切，你們也沒我想得那么富嘛?！睍L打了個哈欠，含糊道，“喏，還你嘍！”
話落，無數(shù)粉塵飄起，聚集在會議室中央，化出桌子的形狀。
由輪廓到平面，由材質(zhì)到色澤，圓桌緩緩成型，與原本一般無二。仿佛它被藏到了某個異空間，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原封不動地拽了出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無中生有！
受到如此視覺沖擊，連凜軒這么悶的人都差點驚叫出聲，壓著嗓子道：“厲害?！?p> 月詠翔驚愕地捂著嘴：“這是什么力量？”
會長嘿嘿一笑，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保密哦！”
月詠翔眸中紫光閃動，似乎又在竊聽他的心聲。
會長甩起胳膊，大步往門口走，到了門口，突然拔腿就跑。
“兩位，回見喲——”
他消失在樓道的盡頭，留下飄忽不定的回音。
凜軒無語：這尊大神怎么趕都趕不走，結(jié)果……自己跑了。
月詠翔把雪集的座椅擺回原處，嘆氣道：“別看他這樣，若是此人真的發(fā)飆，我們兩個聯(lián)手都夠嗆?！?p> 凜軒確定他走遠了，按捺不住滿腹狐疑，問道：“我們學院要請誰加入會戰(zhàn)？”
“一個死囚，單名：杰。他是北方學院被廢校的元兇。”
“他與文峪會長有何干系？”
“你到時候就知道了?！?p> 月詠翔拿起小挎包，也準備離開。
凜軒快速舉起胳膊，橫在她身前。
“既然關(guān)系到恃迦學員的安全問題，我現(xiàn)在就要知道?！?p> 月詠翔差點就他的小臂撞了滿懷，不悅道：“襲胸啊？小心點！”
“我不是故意的……你說?！?p> 月詠翔噘了下紅潤的唇瓣，答道：“那位名叫‘杰’的雙能力者——是文峪會長的雙胞胎哥哥。”
凜軒愕然：“雙胞胎？”
“是的，他們童年時期便一同進入北方學院。據(jù)我所知，杰犯下十惡不赦之罪時只有二十歲，卻是五級下的雙能力者。十年過去，他說不準強到了什么程度?！?p> “二十歲到了五級下……”凜軒表情一變，“等等，十年前，二十歲？”
月詠翔側(cè)過頭，透過窗子，看到那黑衣少年往校門口小跑，一顛一顛，腳步輕快仿佛小馬駒。
“怎么想都不對吧，他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p> 凜軒疑惑：“莫非是保養(yǎng)得好，顯年輕？”
月詠翔搖搖頭：“你的腦洞不夠大。”
“愿聽指教?！?p> 月詠翔沉默許久，目光上抬，落在一望無際的天空上。
“文峪會長的來歷，我猜，與‘通道’有關(guān)?！?p> “難道你認為他是——”
“通道管理者。”
凜軒嚇得倒退一步，舌頭都打結(jié)了。
“你、你有何依據(jù)？”
“一旦能力者的精神體進入通道，肉身的年齡便會定格。正常人在通道里不可久居，唯有管理者例外。所以，這是我想到的唯一解釋?！?p> “話是不假，但通道是自成體系的一方世界，管理者身為那個世界的王，怎么可能是這莫名其妙的怪人？”
月詠翔反問：“為何不可？你見識過他的實力了，難道不覺得可怕嗎？”
凜軒眉頭緊鎖：“通道管理者是超脫世外的大人物，十有八九是審議團的某位大能。如果他真的有過這個身份，理應(yīng)進入審議團總部。我不理解，他為什么會去文峪學院當會長？就像是……”
月詠翔讀出他的心里話：“角色扮演？過家家？”
凜軒撇過頭：“你收斂點兒?！?p> 月詠翔笑了笑，眼中流露的情緒卻十分復(fù)雜。
“我猜他……是想贖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