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陳良被吳瑛敲詐了一根簪子的時間,啞叔的包扎完成了,陳良把他們送回了海云裳?;氐教m桂坊,卻看陳恭、陳儉和三叔都在等著自己。
“大哥,今天你看到了,碰到那些著甲的衛(wèi)兵,兄弟們實在啃不動啊,西人的板甲,鐵尖扎在上面,他們一側(cè)身就滑了過去。還得是用火銃。”陳恭抱怨著武器不頂用。
“大哥,咱們這陣法練的越來越熟,但是也沒個用處,我怕時間長弟兄們會有懈怠?,F(xiàn)在長牌手端盤子,藤牌手切肉,扁擔手送貨物,最慘的是狼筅手,他們只能掃大街?!标悆€很是擔心洪門子弟迅速向小市民墮落,而且這次和衛(wèi)兵對峙沒能壓制對手,也給一直驕傲的兩兄弟來了記悶棍。
陳良出手過于狠辣,一舉掃盡了南灣的各個勢力,又和香山上層打好了關(guān)系,洪門基本上沒有什么戰(zhàn)斗機會了。這幫精力旺盛的小崽子們,看來真有點身懷利器,殺心自起的意思。不過陳良也真的害怕自己手中的刀慢慢頓掉,畢竟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之中,槍桿子才是保命的基礎(chǔ)。
“正好我們在都中收地的時候,麻煩得緊,糖寮和酒坊自打建起來,雖然人手都是我們五家靠的住的,但是總有人在旁邊轉(zhuǎn)悠。要不我們把糖寮遷到灣仔吧。那里有幫子漁霸,還有些托名掛在劉香手下的海賊,但統(tǒng)共不到300人。”三叔自打聽說了朗姆酒和白糖的暴利后,這心是一刻都沒有放下過,要不是官府不允許,恨不得跟那些工匠都簽下生死契。早有心思將作坊都簽到相對封閉的海島上。
灣仔在澳門西側(cè)500米處,可謂是隔江相望,與南屏鎮(zhèn)共處于一島,中間由白面將軍山相隔。最早的灣仔灘就是黃粱都人率先在此立足,可惜的是六年前海盜劉香來這里補給,結(jié)果由于供給不及,盡屠灣仔人丁。從此以后澳門西側(cè)一個近30多平方公里,相當于15個澳門的大鎮(zhèn)竟是只有海盜和漁霸的存在。
“三叔說的有道理,灣仔與澳門一江之隔,運輸甚是便捷,這灣仔本事黃粱都人開拓,同村人無顧遭難,我們確實該報此仇。讓兄弟們好好練吧,等我把武器給大家湊齊,咱們就去會一會那些海賊!”陳良早就有想把灣仔納入麾下的愿望,但是苦于實力不濟,南灣已經(jīng)盡在掌握,現(xiàn)在應(yīng)該可以考慮擴大下自己的勢力范圍,爭取從一個街道辦主任向一個區(qū)長努力下。
四人在屋中閑侃,說了很多在黃粱都的往事,竟然覺得恍如隔世。曾經(jīng)的農(nóng)家少年,卻已擔起了數(shù)百人的生死。
隨著西班牙船隊的離開,本來以為可以休息一陣子的眾人,卻看到如魚群般的荷蘭船只涌入港口。如果說西班牙人只會買買買,那荷蘭人卻從來都是買賣一體,船上不但裝有在大明需求旺盛的各種香料,還有近百名歐洲來的冒險者。
這個時期的歐洲人生活的甚至還不如大明的百姓們,土地兼并在歐洲的情況更加嚴重,他們當中有失業(yè)的水手,想來撈一把的工匠和大批在巴達維亞和萬丹擁有貨棧的商人,他們追隨著荷蘭人的船隊而來,會一直呆到東北季風的到來,澳門也正式進入到了一年中最喧鬧的時刻。
他們的到來也終于將廣東的大商戶們吸引回澳門,當他們回到自己店鋪的時候,卻感覺出了身邊巨大的變化。
“舅舅,這澳門如此狹小,繁華卻不下泉州。夷人遍布,巨船往來,當真光怪陸離?!?p> “一官,你就在這里多學(xué),多看,這澳門明面上是朝廷之地,但是卻行的是弗朗機人的規(guī)矩,未來大生意,都要著落在和夷人的買賣上,而這海面上真正的大生意,卻是盡在這小小的香山澳?!笨粗媲暗?8歲少年,身為澳門八大華人巨商門下掌柜的黃程胸中升起一團豪氣。
“嘭?!备劭诜牌鹆硕Y炮,應(yīng)該是為了迎接暫時返回休息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科恩總督,但是這禮炮更應(yīng)該為這個年輕人而放,他就是未來東亞真正的海上總督——鄭芝龍。
不過此刻他還只有十八歲,也還沒有改名鄭芝龍,不甘于死守貧寒的日子,從家鄉(xiāng)帶著自己的弟弟鄭芝虎、鄭芝豹赴澳門投奔自己的舅父黃程。
“舅舅,這班差役怎得這般精神,走的隊形卻也是弗朗機樣式的?!边€在港口看著各處西洋景的鄭芝龍看著不遠處的洪門巡邏隊嘖嘖稱奇。
“你們以后不要惹這些穿紅衣服的人,有傳言他們就是那只幫著弗朗機人打退紅毛夷人的明人隊,后來又在這澳門打跑了四海幫,壓服了順德幫,現(xiàn)如今管著南灣一群苦哈哈?!秉S程早一個月回的澳門,本來沒覺得什么,以前四海幫、順德幫最兇的時候,也不敢捋他們這些“海商”的虎須。這個時代海商還有另一個副業(yè)——海盜,而黃程的東家完全可以有另一個名字——“??堋?。
就在這個真空時段,南灣這群力夫和雜役們換了新主人,但是卻好像脫胎換骨一般。南灣的明人力夫越來越貴,而且越來越難管,逼得黃程不得不轉(zhuǎn)向雇傭日本和東南亞人。但是貿(mào)易季太忙了,黃程和諸位大海商們,實在無暇顧及這個新起的洪門,只能暗中打探。
不過還好,這個洪門雖然也做外貿(mào)生意,但是賣的都是大家沒有的貨物,比如閩茶和甜酒,貨量又小的可憐。在他的印象里,洪門還是個加強版的四海幫。
“快走吧,今天下午最后一場舞了,再磨蹭連人影都看不到了!”水手們操著大嗓門呼朋引伴,一群半年來只見過馬來女人的水手,瘋了一樣的撲向蘭桂坊。
“舅舅,我們也去看看吧,那里好像有熱鬧。”鄭芝虎雖然聽不懂他說什么,但看著沙灘上奔跑的水手,也躍躍欲試。
“那叫蘭桂坊,是澳門新建的銷金窟,專門坑害那些夷人水手,每天都能看見從賭坊里扔出的水手,半年積蓄一朝散盡啊。你們?nèi)齻€以后也不許踏足此處,聽得了嗎?”黃程板起了面孔,如教訓(xùn)兒子般嚴肅,三人緊忙點頭。
“你們休息幾日,我就把你們送到耶穌會去,要在那里好好學(xué),知道了嗎!”黃程感覺回到澳門后,仿佛有些事情永遠的改變了。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說辭,一個衣著華麗的年輕人正在賭坊門口沖著看守亂喊:“看看你們攔住的是誰,克拉爾?卜加勞你們昨天還沖我鞠躬,今天就不許我入內(nèi)。”
“親愛的先生,我認為你不該在這里大喊你的姓氏,這會讓您的父親難堪,只要你還掉了欠下的賬目,我想我們依然歡迎您的到來,四萬六千兩,一次結(jié)清?!币粋€和鄭芝龍一樣年輕的明人男子,此刻正站在那個夷人面前,靜靜的看著對方停止了喊叫,蹲在了地上,把雙手插進了自己的棕色的頭發(fā)。
“我看您還是盡快告訴您父親一聲,讓他帶著銀子來蘭桂坊二樓找我,我叫陳良,他認識我的?!闭f完之后,那個年輕明人轉(zhuǎn)身走回蘭桂坊,只留下那個弗朗機人在那里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