鱉頭七,福建莆田人,十一歲便跟著族兄下海討生活,五年前才在澳門上了岸,也算是見慣了生死的。窮山爺,富海主,衛(wèi)所大爺巡檢司,西洋紅毛東洋倭,咱鱉爺可是都給他們磕過頭的。
但是面前這幫廣佬很是古怪,看著都是莊稼漢,但是跟一個模子出來似的。脖子系著塊紅布,手里拿根小木棍。五人一組,成馬蹄形前進,走了半天這隊形還不亂。鱉頭七心道:今天這點子有點硬啊。
“梆,梆,梆!”沙灘上木棒敲擊聲越來越整齊,一個個光著上身,帶紅領(lǐng)巾的洪門事業(yè)接班人,按著深井島上學(xué)的亂戰(zhàn)隊形,擺出一個大扇面,將鱉頭七眾人圍在了當(dāng)中。陳恭面沉似水,走到陳良面前,雙拳用力一抱:“副總舵主,聞聽警訊,屬下特帶50名兄弟護衛(wèi)舵主”。陳良看著還在后面奔跑的三叔,心中明了:應(yīng)該是三叔識得此人,便立即回去求援,這才有了陳恭趕到。
陳良走到張花花身前,把兩個大小鐵牛擋在身后,雙袖一抖,儒雅隨和的看著那禿頭:“這位禿爺,我這50個如花似玉的漢子,可都來伺候您了,不知道咱們怎么開始啊?!?p> 鱉頭七在這澳門也是呼嘯一方的人物,哪里肯輕易服輸。閩人號稱八分山一分田一分水,妥妥的窮山惡水啊,但是窮山惡水他出刁民啊,好勇斗狠,敢打敢拼,這也是閩系海盜自古便能壓制粵系海盜的原因。
只見他禿頭一晃,從腰間抽出兩把短刀,大喝一聲:“兄弟們,殺廣佬??!”平地蹦起直取陳良。陳恭雙棒橫在胸前,替陳良擋了這一擊,不待禿頭落地,上前一個掃堂腿,直攻他下盤。鱉頭七腳尖點地,竟然直接仰倒,就地翻滾,陳恭剛想再次上前,發(fā)現(xiàn)他早已隱入人群之中。
洪門子弟從容迎上,使出在深井島上練出的本事,五人一隊,分進合擊。喇唬們前沖,中間三人邊頂邊撤,旁邊兩人就攻其側(cè)面,待到他們抵擋,前面三人上下分工,復(fù)又攻上。待漸漸把喇唬們圍在沙地中間,洪門子弟又組成橫陣,一步步縮小包圍圈,只要有人上前,便立即遭到多人圍攻。
但鱉頭七手下不乏亡命之徒,且戰(zhàn)斗經(jīng)驗更加豐富。陳良便親見一個大胡子,已經(jīng)被打倒在地,卻抓起地上沙子一揚,趁著對方揉眼睛,手中短刀就劃傷了洪門子弟的小腿。洪門子弟手中沒有長矛,竟一時也拿不下眾喇唬。陳恭幾次持棍上前,都被鱉頭七帶著幾個人亂刀頂了回去。
陳良很是焦急,面前洪門戰(zhàn)術(shù)占優(yōu),但是武器不行,木棍只能擊傷敵人,而無法使其喪失戰(zhàn)斗力。正不知如何收尾的時候。身邊的張花花卻張口問到:“公子的人可都是軍爺?”不待陳亮回答。只見張花花憨憨一笑,大步流星的沖了上去。他手中?手中竟然拿的是把兩米長的大掃帚?
陳良有點懵,本來看見三叔打架用筐,就已經(jīng)很是驚奇。這漢子竟然用掃帚,難道自己碰到了少林掃地僧的傳人?這明人難道真是草木竹石,皆可為劍?如果再看到拿著草鞋當(dāng)武器的人,估計陳良也不會驚奇了,好像三嬸就經(jīng)常用鞋底和三叔搏斗。
不管陳良如何胡思亂想,張花花站在陣中,平舉掃帚,只在喇唬眼前橫掃。糜子、干草組成的掃帚頭,在半空中揮成一片,逼的喇唬們步步后退,生怕眼睛被戳瞎了。洪門子弟見機馬上前逼,彎腰用木棍狠打?qū)Ψ较ドw,頓時喇唬一片人仰馬翻。
一刻鐘之后,戰(zhàn)斗終于結(jié)束了,50洪門子弟站成一圈,把一群抱腿痛嚎的喇唬圍在中間。陳良終于發(fā)現(xiàn)了鱉頭七,他光溜溜的大腦袋上的左右兩個青包分外醒目??粗↓埲艘话?,陳良甚是開心,和藹可親的問道:“我這五十個兄弟可把你伺候好了?”
那鱉頭七丟掉雙刀,用膝蓋前行,到了陳良面前,直接一個五體投地,頭磕得跟不要錢似的?!吧贍斈愦笕擞写罅?,原諒小人有眼無珠吧。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難道古代都是老母八十那年才出來從事非法行業(yè)?看著他趴在地上,一個大光頭隨著磕頭不斷伸縮,陳良終于理解為什么的他的外號叫鱉頭了,不過還來個頭七,你這綽號也太不吉利了。
“你可還要逼這位兄弟與你下海為匪?”陳良壓制住內(nèi)心的調(diào)侃,沉聲問到。
“不敢,不敢,小的再也不敢了,以后張兄弟就是我兄弟!”鱉頭七依然磕頭如搗蒜。
“張花花,你且過來,此賊還有何罪狀一并道來!”這種登陸海賊,陳良不相信身上惡事怎可能只有販人一樁。
“大當(dāng)家,救命之恩,沒齒難忘,鱉頭七之事,我自向當(dāng)家稟報?!?p> 大漢此時已棄了掃帚,走到陳良面前,身高近兩米的漢子,直接跪倒在地,活活砸起一陣沙塵。
陳良怎敢生受如此大禮,趕緊上前兩步,打算攙起張花花,大漢老淚縱橫,卻是死活不肯起來。
可就在眾人拉扯之間,那鱉頭七突然暴起,幾乎貼著地面滑到陳良面前,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刺向陳良。
張花花趕忙一拳將他打開,可終究是慢了半步,禿頭的匕首還是刺在了陳良的下肋。片刻一間,陳良右側(cè)衣服便染上了一層血色。眾人趕忙七手八腳護住陳良。趁著洪門兵注意力轉(zhuǎn)移。喇唬們紛紛爬起來四下進攻。
陳良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也越來越困,在閉眼睛之前,他看到洪門兵排成兩列,擋住了喇唬們的沖擊,他聽到三叔和陳恭喊著自己的名字。但眼前還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黑暗。
半晌之后,陳良覺得自己越來越輕,仿佛一直走在條甬道之中。周圍開始時是無邊的黑暗,然后兩側(cè)突然浮現(xiàn)出些畫面來:一開始,是兩個微笑的明人男女,那是陳父,陳良認得,不過年輕了好多。再往后面是滿山滿野的綠色,一只白兔在拼命飛奔。一轉(zhuǎn)眼便到了個書塾,一個胡子花白的老人正搖頭晃腦。好多畫面在腦子中一一閃過,甚至還有一具白花花的女人身子,在月光下猶自洗浴。
直到一根巨大樹干從天而降,世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這是陳良本體的記憶!后面的畫面更加令他目瞪口呆,一個年輕人在醫(yī)院慢慢醒來,開始時,不斷有人給他送來慰問禮物和表彰證書,他甚至看見了已經(jīng)離異多年的父母。不過很快,就剩下年輕人一個躺在病房,被人扎進粗大的針頭。那個年輕人去單位辦了請假的手續(xù),然后就看到他對著手機和電腦,發(fā)呆了很久很久。
隨后看到那個年輕人開始在潘家園,琉璃廠,報國寺轉(zhuǎn)悠,甚至還用自己的身份在網(wǎng)上發(fā)文,抨擊那些研究明史多年的老學(xué)者。他仿佛可以不休息一樣,白天去古玩市場,回來后碼字,然后整夜對著手機問問題。
天啊,這是身體的本尊占據(jù)了自己在現(xiàn)代的身體,陳良有點凌亂,一種巨大的不公平感讓他憤怒了很久。可想到自己穿越時已經(jīng)36歲,多占了人家18年壽命,又有一點釋懷。所有的畫面終于靜止,停止在前前女友送自己的可愛鐘表上。
陳良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我能不能和他說話。
“喂,喂”沒有任何回應(yīng),畫面也沒有變化。
陳良舉起出手,各種搖擺,也不起任何作用。
當(dāng)他把手伸進那個畫面時,耳邊突然聽到一個聲音:“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