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土寮掩映在竹叢中。
在山邊孤獨地立著,山腳下有著連片的湖塘包圍著它。
從留下的湖塘數(shù)量可以猜測,這里原來是一個繁華的造紙作坊群。
隨著竹紙用量的銳減,絕大部分人早已移到山外面,尋找新的職業(yè),山中只剩下唯一的張家作坊還在維持著傳統(tǒng)的手工紙經(jīng)營。
當(dāng)?shù)氐膱笊缗闪艘幻饴?lián)人員小夢陪我們前往張哲文家。
張哲文的孫子在路口迎接我們,小夢和他很熟,叫著他的小名歡歡。
小鄭的大箱子成了歡歡和小夢爭奪的對象。
放下箱子,小鄭并未急于進屋,圍著屋子轉(zhuǎn)了好幾圈,我放下腳架,急著進作坊里尋找張哲文老人。
幾個工人正在忙碌著搬運竹料,屋子不大,一進套著一進,按照人工踩料、蕩料入簾、覆簾壓紙、透火焙干這幾道工序,分配屋子,很快我走完了作坊,也沒有找到老人。
我問歡歡,爺爺在不在這兒?
他說回縣城里去了,現(xiàn)在很少在作坊里,家里在縣里買了新房子,就讓他住在那里了。
小鄭很快列出了拍攝的清單,指揮著工人,把黑布拿出來,將屋子雜亂的背景都圍上,說今天全部布置好,明天正式開拍,可能需要兩天時間完工,希望大家配合等等。
然后他又交待:明天一定要把臉洗得干凈,衣服也要干凈,舊點不怕,特別是抄紙工人和撿紙工人,要把手指甲剪干凈,里面的泥盡量洗掉等等非常具體的注意事項。
歡歡問需不需要換衣服?還是就像現(xiàn)在穿著普通的衣服?
小鄭說就這樣家常點,換了新衣服,估計手都不知道往那兒擱了。
吃飯的時候,我和歡歡交流:
明天一早把爺爺接過來,他才是這次拍攝的重點。
歡歡說早和爺爺說好了,明天縣里有親戚送他過來。
想到王文蘭契約之謎,明天一早就能解開,心中釋然。
算算離合同到期還有九個月,我們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任務(wù),小鄭當(dāng)然特別的興奮,他認為明天謎面揭曉,也是值得拍一拍,可以不發(fā)表,只做紀錄。
最重要的是合同兌現(xiàn)了,多少他會拿到一筆獎勵,這樣買房子的錢就寬裕了些。
中餐是歡歡的媽媽和媳婦操持的。
就在院子里擺了一桌農(nóng)家飯菜,先端上來的是一罐泡豬腰,“重口”味的豬腰,平時很少吃,但這道菜是當(dāng)?shù)氐募页2耍慌谥频秒度珶o,算是開胃湯,然后是一道當(dāng)?shù)孛饲鍩鹾犹镫u,也是自家養(yǎng)的土雞,雞肉香清甜,湯面浮著黃亮亮的雞油,小鄭嘖嘖贊道:
好多年沒吃到這么地道的土雞。
一盆簸箕粄也是當(dāng)?shù)刂男〕?,做時頗費功夫,要將碎米粉稀釋成米漿,用小勺把米漿均勻地舀到簸箕里,再放入鍋中,蒸至鍋中的水開后,揭蓋取出簸箕,趁熱將簸箕上的“米漿”剝下。又白又薄的薄米餅,再包上煮熟的配料,雞蛋炒韭菜,四季豆炒肉,豆芽菜,玉帶一般卷起,再淋上蔥油,配著一碗紫菜蛋花湯,幾根下肚,小鄭就開始揉肚子了。
我問歡歡,圍繞著屋后的兩座小山大約有多高?他說沒量過,山上種了茶,應(yīng)有百米高吧?
我和小鄭請個假,說到對面兩座山上看看。
他交給我一架相機,調(diào)好自動檔,讓我別白爬山,順便給草寮拍個全景照。
竹林一直延伸到進山的路口邊,進山的路口邊豎著一塊石頭,上面寫著蘿山茶場。
沿著石臺階往上爬,起初并不累人,但是臺階越來越陡,坡度也越來越大,想著采茶人不僅要爬上爬下,還要背著百十來斤重的茶葉每天上下坡,是一件十分辛苦的勞作。
這里的茶葉品種屬于制作鐵觀音的品種,秋茶也是應(yīng)季的茶,它比春茶味道更濃郁,愛喝茶的人喜歡的正是秋茶濃儼清冽的口感。
采茶工作在早晨露水曬干時己經(jīng)完工,山上現(xiàn)在空無一人。
捕蟲用的木柱子立在每一壟的入口處。
我環(huán)視四周,高大的樹種都是桂花樹,再沒有其它雜亂樹種。茶山上種桂樹取其香味,它與茶葉共同生長,吸收了桂花的香味,在后期的制茶中,能保持著一種茶葉與桂花混合的香味,所以這兒秋茶的價格比春茶貴。
如果王文蘭曾經(jīng)被埋在這兒的話,早無地址可尋。這里已經(jīng)完全被開發(fā)成人工種茶的園地。
我用相機鏡頭,把對面的山也暸望一圈,同樣也是茶山,樹種也是單一的桂花樹。
我站在山上看著村子,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莊,它繁華的時代已經(jīng)翻頁。
我把山頭上的各個角落都拍下來,看看回去后。陳堂主能否分析出來王文蘭埋葬的地方。
吃過晚飯,歡歡安排我們住在附近村子里他家里。
安頓好行李,小鄭約我去外面走走。
今晚沒有月亮,只有星星點點的燈光,從山下延展到山腰,溫暖的黃色光線,照亮了鄉(xiāng)間的路。
小鄭邊走邊開口給我算起帳。
按照核心隊員6個人計算的話,劉老付的200萬尋寶定金很快會兌現(xiàn),這樣如果平均分配的話,除去花費,每人有將近10萬元的獎金。
他問我這么算對不對。
我說可能要扣除個人所得稅,所以拿不到這個數(shù)。
他開始找理由,按照個人貢獻的話,他是不是該多勞多得?
比如在林家村幫我們解困,現(xiàn)在又機智地幫我們找到張哲文家,并獲得他們的信任?
我點點頭表示的確如此,在整個團隊里你的貢獻很突出,因此我決定把我的一份分他一半,以示獎勵。
他不答應(yīng),說別搞大鍋飯,平均主義,都什么年代了,還是投票打分吧,搞點民主,再搞點先富帶動后富。
我說不要把簡單的問題復(fù)雜化,如果找到王文蘭的寶貝,劉原兄弟還答應(yīng)重獎咱們團隊,這倒可以分出個層次,他是做管理的,想必會設(shè)計獎金分配。
小鄭蹲在地上,揀了幾塊瓦片,走到池塘邊,開始練習(xí)打水漂。
他把身體彎曲到45度的傾斜度,用臂膀的力量甩出去。
“嗖”的一聲瓦片向池塘的水面上飛去,在水面上跳躍著十幾下,沉入湖水中。不錯的成績。
他一連扔了四、五塊瓦片,直到地上的碎瓦都找不到了,改用石子后,只跳了幾個,就沉到湖里。
小鄭拍拍我說老劉,咱們這代人還活在大鍋飯的時代,不會踩著別人的肩往上爬,也學(xué)不會坑蒙拐騙,所以不會暴富,也不會多窮,會平平淡淡地把日子過完對吧?
我點點頭,小時候我路過一戶人家,總會停下來看他們家的春聯(lián),寫得真好,其中一幅是這么寫的:
平安真富貴,春色大文章。人的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平安,就像一個季節(jié),春色才是最好的,人生如果沒有平安,其它擁有什么也不夠圓滿,所以很多高人隱居山林,不就是為了尋找平安嗎?
現(xiàn)在是小張,小田,小梁,小陳,小桃和赫本他們的時代,我們能做的,就是把這些資源交給他們,相信他們會做大做強,超過我們。
小鄭說:
老劉,你認真思考一下,明天這一單子算是結(jié)束了,下一步你想做點啥?
我想了想說:
去旅游,原來一直宅在家里炒股,都不知道祖國山河有多么壯美,這次出來可算見識到了,我準備一年走一個省,走完30個省也差不多走不動了。
小鄭說我抽空陪你一起走,一路上拍點片子,還能把路費找回來。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我們早早地去草寮開工。
我?guī)е跷奶m的契約,等著張哲文老人的到來。
太陽升起,透過萬桿竹林,把金光散在四周,新的一天又一批竹料起塘,運回踩料間。
這時村里的年青人都來幫忙,他們熱熱鬧鬧地唱著民歌,山里僅剩的這口傳統(tǒng)造紙湖塘,己經(jīng)成為村里的圖騰。
約十點鐘,門外響起車喇叭聲,我迎出院門,只見一位身板硬朗的老人,戴著一頂白色的旅游帽,穿著一身咖啡色對襟中式布衣,健步走來。
我小跑幾步上前扶住他,叫了聲張爺爺好。
他拍拍我的手背,算是回應(yīng)。
老人進院后,一道工序一道工序地檢查,發(fā)現(xiàn)問題,立馬以身示范,動作一點也不輸給年青人,指導(dǎo)半個小時后,他示意大家休息喝茶。
歡歡取出了一套茶具,是臺灣產(chǎn)的火山泥做的粗陶,全黑的釉色全然不照顧看湯色的茶客需求,這種黑陶的茶具,在RB大受歡迎。
小鄭用筆記本電腦,回放他拍的傳統(tǒng)造紙工藝,老人家看后表示滿意。
等他喝過頭道茶放下杯子時,我從文件夾中,取出王文蘭契約,雙手遞給他。
他眼光一掃,嘴角哆嗦,雙手接過契約,撫摸著紙面,又把它對著光,反復(fù)地看著,輕輕地說:
“70多年了,它還在世,就是它!”
小鄭立馬擺好拍攝的姿態(tài),等待七十三年前答案的揭曉那一刻,他認為會抓到一個歷史性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