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一步，事情也就沒什么難的了。蘇澄羅列了一番朔州城內(nèi)的高級官員，分別說了說他們家中的關鍵布局，以及自己猜想的、可能會藏有自供的地點。
眾人問好了細節(jié)，確認了一下，便分成九路人馬，開始了行動。
蘇澄分到的是詹超的親衛(wèi)團校尉董燾家。這人雖然是朔州城里身手頂尖的存在，但多半也不會比那天被蘇澄一掌擊傷的梁校尉好到哪去。所以他自然是有恃無恐。
董燾家里也比起齊庭小不了多少，只是這人早睡，蘇澄潛入他書房還得專門弄個光源。為了不引人注意，他還得動作迅速一點。
這位董校尉是個挺純粹的武人，書房里恨不得積了三寸厚的灰塵。蘇澄檢查了一遍書房的地板、墻壁和家具，什么有價值的也沒發(fā)現(xiàn)。
不過這也說不好。齊庭和董燾路數(shù)不同。說不定董燾覺得自己身手不凡，又從不來書房，就把要緊物事都放在臥室里了呢。
蘇澄放棄了在書房接著找的打算，準備干脆一點，還是像齊庭那樣，讓正主兒自己招供得了。
只是大晚上闖進人家臥室里，未免有些不大合適。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蘇澄蒙上臉，循著董燾的臥室找了過去。
他在好幾間臥室外聽了一會兒，聽到如雷的鼾聲，終于確定董燾在他某個小妾房里休息。
蘇澄翻進房去，見那兩人抱成一團，衣不蔽體，當下不禁面紅耳赤。
董燾的臥室里死角都有暖爐，溫度很高，所以他們光著身子也不怕冷，甚至還要把窗戶開個縫來通風。
蘇澄落地很輕，那兩人還睡得死豬一般。他扭過頭去，揪起被子一角，把被子抖摟起來，遮住那兩人的身體。
“誰？”董燾從夢中驚覺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前站著一個蒙面大漢。這蒙面人姿勢極其別扭，腦袋轉向一邊，伸出兩根手指，拈著自己的被子。
董燾不用動腦子，也知道這人必然不是什么善茬。此時性命攸關，他不顧自己赤身裸體，就跳起來、要和蘇澄鏖戰(zhàn)。
蘇澄哪里想到這人赤身裸體，還會如此悍勇，當下猝不及防，后退了兩步。他不想看、也不想沾到董燾身子，只守不攻，后者自然神勇非凡。
蘇澄退了幾步，董燾追上來連連出拳。蘇澄閃到一邊，他一拳收不住勢，砸到了衣柜上。
董燾身為節(jié)度使親兵統(tǒng)領，自然身手不俗。他這一下力道十足，衣柜門都被砸開一道大縫，凹了回去。
蘇澄隱約看到衣柜里面有床被子。他眼前一亮，扯開衣柜柜門，抓出被子來就是一抖。
蘇澄動作極快，董燾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招，被被子當頭一罩、裹了個嚴嚴實實。
這下子可是攻守易勢。董燾正要掙扎，蘇澄已經(jīng)一掌拍了上來。
只需要一掌，他就連著被子飛了出去。那天梁校尉能擋住蘇澄，是他做好了防御的架勢；但即使是那樣，他也受了不輕的傷。董燾還沒來得及格擋，胸口便中了一掌，能好到哪里去？
那小妾也驚醒了過來。剛剛她見自家夫君威猛無比、打得這不速之客毫無還手之力，還不曾有什么反應?，F(xiàn)在自家夫君被一招打飛，身上還被裹了一層被子，生死不明，忍不住就要開口叫了起來。
“閉嘴！”蘇澄惱火地說道，看了她一眼，發(fā)現(xiàn)她露出了肩膀，趕緊移開目光。“還不把被子拉上去，這樣成何體統(tǒng)？敢喊就殺了你！”
蘇澄不準備暴露身份，所以不妨威脅一句，也不怕敗壞自家聲譽。那小妾見這人兇神惡煞一般，也不敢再喊。
蘇澄不去理他，跨上前去，把董燾的腦袋從被子里扒出來，問道：“指認詹超罪狀的口供，你放到哪里了？”
“什么？”董燾剛剛緩過來一點神，聽到蘇澄這么說，嚇得又要昏了過去?！澳恪趺粗覜]有！”
“你趕快交出來，我不聲張便是了?！碧K澄做出不耐煩的架勢?！靶斠獙Ω兜氖钦渤l有工夫和你耽誤時間？”
董燾卻并不買賬。也不知是他比齊庭忠誠，還是知道自己和詹超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詹超倒了的話，自己也沒理由幸存。蘇澄這回又不曾說自己是蔡枔派來的，他心中沒底也正常。
“你說了，我保你今天不死；但你要是不說，哼哼。”蘇澄揚了揚手掌?！岸Ｎ?，難不成你覺得我專程跑到這兒來，就是沒事干消遣你的不成？”
董燾打了個寒戰(zhàn)。確實，他自己偷偷寫下一份口供，防的是將來詹超拿自己開刀或者擋箭。這自然是他最大的秘密——沒有之一，這人怎么得知？
既然已經(jīng)得知，那這蒙面人必然就是胸有成竹了?，F(xiàn)在自己不拿出來，橫豎是個死；這人語氣中對詹超頗為不屑，如果不是詹超派來試探自己的，多半還真有一點活路。
蘇澄見他沉思起來，當下舉起手掌。下一秒，大量法力之風就在蘇澄手中匯聚、變化起來。這種波動極其強烈，連并不會法術的董燾也感覺到了這一點。
緊接著，蘇澄手里就亮起一團極其明亮的藍色電光，把整個屋子都藍盈盈地照亮了。
“你、你、你……你就是那天那個刺客？”董燾靈光一現(xiàn)，道，身體在被子里劇烈蠕動起來。
“不錯?！碧K澄點了點頭?！澳惚M管放心，我不是詹超派來誆你的。我和他有仇，所以你把東西交出來就成?！?p> 董燾權衡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和蘇澄說了地點。
蘇澄從他床底下揪出一個盒子，他一來懶得去另一處拿鑰匙，二來也存心立威，直接徒手捏碎了那個鐵皮包裹著的紅木盒子。
董燾看得呆了，蘇澄拿出一沓紙來，點著油燈，看了一看。
“不錯，就是這個。”他點了點頭?！岸Ｎ?，在下去了?！?p> “敢問閣下究竟是何人？”董燾顫聲問道。
“這就恕難相告了。”蘇澄目的已經(jīng)達成，也懶得再誆他，又從窗戶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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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手了嗎？”蘇澄回到客棧房頂上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五個人回來了，蘇楊也在其中。
“我出手那還能不成嗎？”蘇澄笑道，揚了揚手中的厚厚一疊紙。
“正好現(xiàn)在沒事兒干，不如咱們審會兒北地盟的人玩兒。”貓三兒也回來了，提議道。
其他幾人紛紛叫好?，F(xiàn)在那十幾個俘虜被擊昏之后、綁得嚴嚴實實的，橫七豎八地躺在房頂上。他們挑了一個看起來最厲害的，把他搖醒。
“各位大俠饒命！”那人剛一醒來，見六雙眼睛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不由得嚇得魂飛魄散。“小人是跟著我家當家的來的，只是因為會用弩才被征了過來，絕沒有該死的罪過！”
“放心放心。”蘇楊道?！拔覀儐柺裁?，你就說什么，自然不會有問題。”
“我說！我一定說！”那人忙不迭道?！爸皇歉魑淮髠b……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多少東西……”
“你先講講蘭先生這個人吧?！碧K澄開言道?！八惺裁矗俊?p> “蘭先生就是蘭先生。”那人道。“大家都叫他蘭先生，小人也不知道他真名是什么……”
“這倒是奇了?！崩钔??！澳闶窃趺催M的北地盟？”
“小弟原先在幽云道南部、岱山山區(qū)做沒本錢買賣，只、只劫財，不害命。”那人緊張無比地道?！澳翘m先生來找我們大當家的，要拉我們?nèi)牖?。我們大當家不同意，就被蘭先生一掌拍死……”
“好厲害！”蘇澄出言道。
“……那是?！蹦侨司徍土艘稽c?！爱敃r我們大當家的，腦漿子都被打出來了。小人的二當家不敢違拗，便帶著小人和一干弟兄投到了北地盟里，剛剛小人二當家的便被各位大俠給……給除去了?！?p> “問這種嘍啰，得不出什么消息的。”孫茳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那你們盟主是誰？”蘇澄又問道。
“盟主？”那人吃了一驚，突然劇烈地一顫?！澳銈儾皇莵硭分輾⑽覀兠酥鞯?？”
“你們盟主在朔州？”蘇澄也驚了。
“你們不知道？”那人納悶道?！澳悄銈兪莵碜鍪裁吹模俊?p> “別管我們是做什么的?！崩钔驍嗟馈！澳銈兠酥鹘惺裁?？”
“小人只遠遠見過一次，名字不清楚，我們盟主是——”
“嗖”的一聲，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直指這人咽喉。
電光火石之間，蘇澄伸出手去，把箭抓在了手中。只是這箭矢似乎還附加了法術，力道極猛，反把蘇澄向后沖退了幾步。
其他五個俠客營弟子也都跳起身來。這時，其他方向上也都射來十幾支箭矢，其他俘虜距離他們太遠，俠客營弟子來不及救護，被這些箭矢全部釘死在房頂上。
“麻三?！币粋€冷冷的聲音說道，正是那蘭先生。他獨自一人，背著雙手，站在兩條街外的一棟樓頂?！懊酥饕愦蚰慵胰藛柡??！?p> 那被俠客營弟子們審訊的俘虜，現(xiàn)在是唯一一個沒被滅口的。他聽蘭先生拿家人威脅自己，趕忙閉上嘴巴，再也不敢說一個字。
“各位，久仰了。”蘭先生的眼光一一掃過現(xiàn)場的諸人?！疤K大俠，李少俠、孫少俠、林少俠（蘇澄的八師兄林翼）、黎少俠，還有和老夫有過一面之緣的蘇少俠?！?p> “蘭先生客氣了?！碧K澄淡淡道?！安恢m先生貴體痊愈了沒有?！?p> “托少俠的福，現(xiàn)在還是有些不大穩(wěn)便?！碧m先生陰森森地笑道?！奥犝f章統(tǒng)領門下一十四青代弟子盡集于朔州城，其他八個人呢？”
“自然是干正事去了?！碧K楊剛剛就有種感覺，現(xiàn)在更是敏銳地意識到，只怕北地盟以為自己兄弟是特意來找他家盟主報復的。
“各位倒是挑了個好時候。”蘭先生好整以暇地說?！氨置爽F(xiàn)在在朔州確實沒什么人手。不過不用擔心，再過幾個時辰，那就不一定了。”
“再過幾個時辰，我們師兄弟早就遠走高飛了?！碧K楊笑道。
“那老夫就只好強留下各位了?！碧m先生拍了拍手，從他身后的陰影里走出五個身穿長袍的人來。
“不對勁。”蘇澄道。這種陰影不是正常的夜色。
“致盲術?！碧K楊平靜地說，“有個光明法。”
光明法術是“八靈術”之一，最初是五行中火系法術的變體，不過后來被獨立并完善了一番。致盲術在一定范圍內(nèi)干擾別人的視力，配合夜色使用，可以有效隱蔽施法者想藏起來的目標。
“兩位倒是好眼力?！碧m先生點了點頭，回過去對手下道：“各位，都露一手吧?！?p> 那些人齊齊點頭，開始念咒。大量法力之風開始向他們那里匯聚起來。
過不多時，其中三個人的頭頂已經(jīng)各自出現(xiàn)了小小的火鳥，剩下一個人周身霧蒙蒙的、略微波動，似乎是有什么氣流在環(huán)繞。
“三個火法，一個風法?！睂O茳不以為意道?！白罡咭膊攀撬{袍，怎么，想靠這個打敗我們？”
“現(xiàn)在三招‘火鳳燎原’已經(jīng)快就緒了?！碧m先生風輕云淡地說，“老夫這架勢自然阻擋不住各位，不過各位膽敢上前一步，我們就敢放火燒了這朔州城?！?p> “你敢！”李彤怒道，就要沖上去，蘇楊和孫茳就在他兩邊，趕忙把他按住。另一邊的林翼也要沖過去，也被蘇澄拉住了。
現(xiàn)在朔州城正是秋末冬初，風干物燥，家家戶戶都堆著過冬的柴火。此時若是讓大火燒將開來，后果不堪設想。
“蘭先生，講講條件吧?！碧K楊淡淡道。
“好！”蘭先生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們其他人都在哪里？”
“這個無可奉告?！碧K楊道?！叭羰悄銊倓偮犃艘粫海銘撝?，我們連你們盟主是誰都不知道?！?p> “此言有理。”蘭先生點了點頭。“老夫知道規(guī)矩。休說老夫如今重傷未愈，便是原先也斗不過諸位聯(lián)手。我這幾位法師雖然水平不低，但比起你們來還是不夠用?！?p> “所以呢？”李彤問道，“蘭先生知道什么規(guī)矩？”
“老夫不過拿這滿城百姓要挾，才從各位手下逃得一命?！碧m先生毫無愧意地道?！案魑话奄F營同門聚齊了，陪老夫靜坐三個時辰，成不成？”
“我?guī)煹軅兇龝鹤匀粫貋??！碧K楊沉聲說道。他和蘇澄對視了一眼?？磥砣缃衲潜钡孛嗣酥髡谌撎樱@蘭先生要給他爭取時機。
“這么說，蘇大俠是不肯同意的了？”蘭先生陰笑道。
俠客營諸人氣得發(fā)瘋。他們這伙人自藝成出山以來，何時被人這樣要挾過？但是那三只火鳥還在三個火法頭頂盤旋。這些人只需片刻，就能釋放出法術去，在城中燃起大火。
更別提還有一個風法和光明法。那光明法未必濟事，但風法既能吹風加重火勢，也可以從遠處吹落箭矢?，F(xiàn)在俠客營和那些人距離太遠，弓弩沒有把握的話，趕過去近戰(zhàn)也來不及了。
“好?！碧K楊冷冷地道，當先盤腿坐下。“我們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