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脫身

　　“現(xiàn)在師兄的位置已經暴露了，你最好明天就離開朔州?！?p>　　兩人帶著小侍女下了房頂，回到孫茳的臥室里去了。蘇澄先安頓她睡下，孫茳去樓下柜臺，開了這間隔壁的客房。兩人到隔壁去，談論起來。

　　“你不會有事吧？”孫茳擔心道。

　　“我怎么可能會有事?！碧K澄無所謂地笑了笑。“你沒聽說么？今天北地盟姓蘭的那家伙都被我一掌拍成重傷了?！?p>　　孫茳點了點頭。不過他不清楚蘭先生的底細。除了蘇澄自己之外，別人也不知道蘇澄其實還受了點內傷。別人知道的，只是有個刺客橫空出世，五雷掌不僅運功極快，而且威力十足，一掌就把那功夫不俗的蘭先生打成了重傷。

　　“那你下一步準備怎么辦？”孫茳問道。他來朔州是奉了大師哥蘇楊之命，前來專程幫襯蘇澄的?，F(xiàn)在不得不撤退，也不知道蘇澄下一步準備干什么。

　　不過這也難怪，原本蘇澄這位小師弟，就是他們兄弟中最為神秘的一位。如今他在江湖上的名頭和蘇楊并駕齊驅，認得蘇楊的人不計其數(shù)，真正能把蘇澄臉和名字對上的卻寥寥無幾。

　　“我現(xiàn)在手里有幾條線?！碧K澄數(shù)了數(shù)?！耙粋€是在詹超府里臥底，伺機探聽。順便還認識了一個對節(jié)度使很有意見、說不定知道什么內幕的公子哥兒。實在不行，我打算再換到詹超手下家里去看看?！?p>　　“反正看著是挺危險的?！睂O茳無奈地笑了笑?！安贿^也只能由得你了。前一陣子廖靖廖師叔專門跑去朔南抓你，沒想到還是讓你跑了?！?p>　　“師父知道了？”蘇澄一直想確認此事，但苦于之前沒有機會。

　　“不知道，不過師父是什么人？他多半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孫茳聳了聳肩?！安贿^他也沒再說什么，囑咐大哥叫人看住點兒你就是了?！?p>　　“唉?！碧K澄嘆了口氣。

　　“放心。”孫茳探過身來，拍了拍蘇澄的肩膀?！案绺鐐冸S時都罩著你?！?p>　　“明天我先送你出城再說吧?！碧K澄笑了一聲。

　　第二天，孫茳反正已經暴露了，干脆繼續(xù)穿著俠客營戰(zhàn)袍，大搖大擺地走出城去。

　　蘇澄給小侍女挽起一個發(fā)髻，換上一身男裝，買了輛獨輪推車和幾袋米面菜蔬，堆在上面——這便有點像是沿海漁家進城采購之后的架勢了，只是身上沒魚腥味而已。

　　兩人跟在孫茳后面不遠處，走到城門口，見到幾十個牙兵簇擁在城門前，過往行人中但有幼女的，都要嚴格探查一番；墻上還掛著小侍女的畫像。

　　好在那畫像差得還是遠了一點。畢竟她不是什么大人物，平時自然也不會有人注意，這畫像多半是昨天，照著宴席上那幾人的印象臨時摹出來的。

　　快輪到蘇澄時，他囑咐小侍女不要說話。果然，牙兵們見到她，便向蘇澄問了起來。蘇澄操起朔州本地方言，和他們虛扯了幾句。

　　那牙兵們千算萬算，又怎能算到蘇澄是就是朔州沿海正兒八經的漁家出身？他們也曾見過不少進城買賣的漁民，見蘇澄表現(xiàn)的典型得不能再典型，也不疑有他，最后放他們出了城去，只是把車上的兩塊豬肉搶走了。

　　“師弟，你剛才這真是絕了?！弊叱龀情T后，蘇澄和孫茳仍然保持了一段距離。他們剛才相差不遠，是怕萬一暴露，需要暴力奪門、前后照應?，F(xiàn)在安然出城，自然無虞了。

　　三人走到官道邊上，靠著兩棵樹坐了下來。

　　“那你趕緊回去吧。”蘇澄見了剛才牙兵搜索小侍女的架勢，知道詹超必然不會松懈。為今之計，孫茳帶著她盡快遠離才最安全。

　　“我也是這么想的?！睂O茳點了點頭。他轉向了小侍女：“孩子，你家是哪里的？”昨天小侍女嚇得不輕，兩人回到屋內后就安頓她早早睡覺了，也沒問這些問題。

　　“哪里也不安全?！碧K澄插了句嘴?！白詈媒猩霞胰?，一道遠走他鄉(xiāng)?！?p>　　“奴家就是朔州本地人?！笔膛f道?！皩O少俠不記得了嘛？”

　　“你認得我嗎？”孫茳困惑道。

　　“奴家原先和奶奶相依為命，奶奶病重，是少俠出手相救，還給我們留了不少錢財?！?p>　　“好像是有這回事?！睂O茳撓了撓頭?！芭丁肫饋砹?。那事不宜遲，咱們先回你家去，我護送你和你奶奶去河內怎么樣？”

　　“奴家奶奶已經不在啦?！毙∈膛畟械卣f?！叭ツ?，詹……的手下去了我們村里，他們把我家的錢都搶走，把我奶奶打死了。然后，他們見我……長得，長得好看，就把我抓回來送給詹超了?！?p>　　“你認不認得是詹超的哪些手下？”蘇澄向前探出身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我、我不知道?！毙∈膛_始抽泣。

　　“沒事。”蘇澄嘆了口氣。他聽到小孩子陳述自己親人的死訊，想起自己當年的經歷來，心中也傷感起來。

　　“沒事的。”孫茳半跪下來，抱了抱小侍女?！澳悄阋痪腿ズ觾壬畎伞Ｄ睦镉泻芏鄥柡Φ母绺?，再也沒有人會欺負你了。”

　　“是去俠客鎮(zhèn)嘛？”小侍女抬起頭來。

　　“是的?！睂O茳微笑道?！澳抢锊粌H有哥哥，還有很多姐姐。她們年齡也比你大不了太多，你們一定能玩得很開心的?！?p>　　俠客營自然也是有女弟子的。如今俠客營除了章侗外，長代弟子中還有洪、許、高、陶、竇五大宗師，其中排名第二的許焉便是女子。

　　俠客營的師長不僅要傳道受業(yè)，弟子幼年時的日常起居也得照顧；所以，女師父的弟子自然也都是女生。不過這小侍女已經十一歲，俠客營訓練強度極高，需要從很小的年紀就開始訓練，她多半是沒機會成為正式弟子了。

　　不過這也沒必要說。俠客營耆、長、青、幼四代，正式弟子不過四百人上下。俠客鎮(zhèn)和各道聯(lián)絡點都有一些編外人員，很多都是和小侍女一樣無依無靠、投奔到俠客鎮(zhèn)過活的。

　　“嗯嗯！”聽到可以去俠客鎮(zhèn)生活，小侍女用力地點了點頭。孫茳和蘇澄都松了一口氣。

　　“那師兄，你們趕快動身吧?！碧K澄站起身來。“記得把車兒帶上?！彼噶酥釜気喭栖嚒?p>　　“我?guī)€這東西怎么走？”孫茳翻了個白眼。

　　“找個驛站，換點錢，順便租個坐騎不就得了？”蘇澄攤開手說道?！皫熜郑憧靹e耽擱了。我先回去啦?！?p>　　———————————————————————————

　　詹超給蘇澄放的是三天大假，現(xiàn)下他還有一天半的閑暇。

　　昨天蘇澄出來時，記得要給孫茳報銷差旅費，順手拿了一錠一斤多重的金子——這自然是不可能全給孫茳的了。昨天小侍女睡著之后，兩人討價還價，孫茳最后訛了整整十兩金子。

　　話說事到如今，蘇澄從當朝天子手里討來二千兩真金的消息，已經傳得人人皆知了。孫茳還起價來自然是毫不留情。

　　好在蘇澄還留下了六兩的零頭。他先是在外面大吃了一頓，然后算算時間差不多了，便又去買了一身華服，大搖大擺地上了河朔樓。

　　河朔樓的韋掌柜那天見到他跟在肖炍后面，自然不敢怠慢。蘇澄和他略略寒暄了兩句，便直接上了五樓，進到了最里面的雅間去。

　　“賢弟，”肖炍見他進來了，似笑非笑地說?！八分葑蛱斐隽艘患笫拢恢懵犝f沒有？”

　　“怪不得，我見外面多了不少牙兵。”

　　“詹超在家里大宴賓客，半途中闖進來個不速之客。”肖炍給蘇澄倒上了茶?！斑@人把他麾下一個校尉打成重傷，還把兩個客人打得一死一傷，最后還大加嘲諷，揚長而去?！?p>　　“什么人這么厲害？”蘇澄作出一副吃驚的表情。

　　“確實厲害?！毙螣o所謂道?！罢f起來，被擺了一道的還不止詹超。那刺客還偷了俠客營的戰(zhàn)袍，還把俠客營的孫茳吸引了過去?！?p>　　“孫茳小弟知道。”蘇澄點了點頭。“小弟便是河內人，那孫茳是章侗門下三弟子，按說功力不俗，難道他也沒抓住那刺客？”

　　“沒有?！毙螕u頭道?！安贿^，那刺客傷了的、詹超宴請的客人，似乎是黑道上有名的什么人。那刺客據說一招就把他打成重傷，這等身手，恐怕那孫茳也不一定拿得住吧？”

　　“這么厲害？”蘇澄驚訝道。

　　“賢弟不知，”肖炍伸出手掌，做了個手勢?！澳谴炭鸵凰仓g，使出一招中品紫的五雷掌來——賢弟應該知道法術分級吧？”

　　“知道。”

　　“嗯，那他真實水平就至少是上紫，甚至上上紫?！毙畏畔率终??！暗蹏硟?，上上紫的戰(zhàn)斗法師只有俠客營有，上紫的也無非就那么幾家。”

　　“這樣啊?！?p>　　“所以說，詹超，或者他那些客人，做了什么，讓這些人中的某一家出手了呢？”肖炍面帶深意地笑了一下。

　　“愚兄心想，應該不是因為客人出手?！碧K澄還未說話（他一時也沒想好怎么說），肖炍抿了一口茶，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那客人從外趕來，刺客若是對他下手，一路上機會多得是，沒必要硬闖守備森嚴的節(jié)度府。那客人被他一招打傷，多半也防他不住?！?p>　　“可是，”蘇澄決定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刺客若是針對詹超，他不也沒傷到正主嗎？無論當時情形如何，他傷了詹超一個手下和兩個外人，應該也是有時機對付詹超本人的?！?p>　　“確實。”肖炍頷首道?！澳撬图炔皇轻槍φ渤?，也不是針對客人的。說不定，他只是針對這次談話。事后這刺客擄走了詹超身邊陪侍的一個侍女，說不定就是要用她做成什么買賣?！?p>　　“這侍女知道詹超的什么底細？”蘇澄問道。

　　說實在的，他昨天壓根沒想出手。只是最后見那些人要滅小侍女的口，這才無可奈何地現(xiàn)身。只是這話卻不便和這位肖兄說。

　　“這就不清楚了?！毙斡朴频馈?p>　　“那不知，兄長知不知道，那客人是什么來頭？”

　　“若是愚兄知道那客人是誰，也不用這么費心瞎猜了?！毙巫猿暗氐?。

　　“不去說它了?！毙螕]了揮手?！百t弟最近在忙什么？”

　　“過幾天，小弟準備去長城外面看一看?！碧K澄道?！跋瓤疾炜疾爝吘碃顩r，再看下一步吧?！?p>　　“賢弟不知，亞波種的土地比帝國靠北?，F(xiàn)在我們已經秋收完畢，他們才剛要秋收。”肖炍道?！安痪弥螅鞖庠倮湟恍?，便是亞波種大舉入侵的時候了?！?p>　　“小弟也是看到這一點，準備先去各處查看查看，找到適合自己的地方，到時候上陣殺敵，保境安民?！?p>　　“北境看似魚龍混雜，其實選擇不多。”肖炍皺著眉頭道。

　　“兄長此言何解？”

　　“賢弟你看，”肖炍伸出四根手指?！氨本匙顝姷囊患遥闶撬募疫吘彻?jié)度使?！?p>　　“但是這些人，小弟肯定是不會去投奔的?！?p>　　“再往后，便是長城軍團了。長城戍卒雖然人多，但分布在河朔、幽云兩道的長城上，戰(zhàn)線太長，亞波種集中入侵時往往獨木難支。節(jié)度使的野戰(zhàn)軍團本來就是隨時應付這事的，但他們自然不會出動，最后只有長城戍卒苦苦支撐?！?p>　　“那還有民間義士呢?！碧K澄說道。

　　“確實，不過北境沒有成規(guī)模的民間營軍。官方營軍現(xiàn)在和節(jié)度使都是一丘之貉，民間營軍只有一個小小的捷射營——是最近幾年才建起來的散兵弓隊——也不怎么成氣候。”

　　“除此之外，”肖炍數(shù)到這里，只剩下最后一根手指了?！斑€有一些不成規(guī)模的零散人士，不過他們基本都是拿錢辦事的主兒，很多并不是真的赤誠之士，只是買賣情報、做做任務拿賞金而已?！?p>　　“依小弟看，做個長城戍卒就就不錯?！碧K澄笑道。

　　“那卻不是糟蹋了？”肖炍若有所思地盯著蘇澄看到，一身華服里面是結實的身板。“不如這樣，過幾天兄長且陪賢弟去北境轉一轉，你我再做決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