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當飛軍整裝待發(fā),張嶷騎著馬在隊伍前來回兜轉了不知多少圈,內心逐漸因等待而變得煩躁時終于聽到了馬蹄聲傳來。
他對策馬飛奔到自己面前的姜遠不滿地說道:“姜參軍換身衣甲也能磨蹭這么久?不會是又去向衛(wèi)將軍說情,想推掉這個任務吧?”
姜遠在馬背上欠身賠罪,笑道:“聽起來張將軍對我誤會很深啊。只不過是營中有兄弟要潛入魏境去執(zhí)行任務,臨別前多說了幾句話而已。”
張嶷聽罷,露出一個“可以理解”的眼神,隨即對傳令官道:“開拔?!?p> 姜遠策馬跟在張嶷身旁,后頭則是無當飛軍的一眾校尉、營官和曲長,他粗略一眼掃去,見全軍將領除了張嶷之外竟然清一色全是歸化的蠻夷??磥怼胺俏易孱悾湫谋禺悺边@一條,似乎在蜀漢的軍隊里并不通行。
“姜參軍,你初來乍到,對軍中之事有任何疑問,但請向我直言?!睆堘诘穆曇魪那邦^傳來,“我麾下的軍士習俗與漢中諸軍有所不同,若無意間冒犯了你,也請你暫且忍耐,直接來找我提出意見?!?p> 姜遠揮鞭往前趕了幾步,與張嶷并轡而行,側首問道:“飛軍上下除了張將軍就沒有其他漢人了?”
“倒也還有幾個,不過都在輜重營了。”張嶷答道,“姜參軍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的蠻族吧?”
姜遠微微點頭:“當年諸葛武侯平定南中的時候我都還沒出世?!?p> “那個時候衛(wèi)將軍都還沒有出仕大漢,我也還很小?!睆堘谀樕下冻龌貞浿f道:“戎馬倥傯,一晃轉眼已經(jīng)過去快三十年了?!?p> “這支軍隊是在平定南中叛亂之后才建立的吧?!?p> “不錯,也唯有丞相能有如此魄力。”張嶷輕嘆一聲,“可惜天不與人,丞相為國事憂勞成疾,在五丈原軍中病故……”
“張將軍,待有朝一日我們打回五丈原,飲馬渭水,當可告慰丞相在天之靈?!苯h說道。
張嶷凝重地點了點頭,旋即問道:“這就是衛(wèi)將軍的志向嗎?”
“張將軍未免把我義父想的太小氣了?!苯h笑了笑。
張嶷愣了一下,隨后自嘲一笑,緩緩說道:“自丞相走后,朝中少有人敢議論北伐之事……我之前在南中鎮(zhèn)守,也曾聽聞衛(wèi)將軍屢次出擊,與魏軍互有勝負。本以為衛(wèi)將軍會效仿丞相做法穩(wěn)扎穩(wěn)打,聽你之言似乎并非如此?”
“之前和魏人交鋒是互有勝負,不過我們勝多敗少?!闭f起義父往日的戰(zhàn)績,姜遠心中還是頗為得意的,畢竟之前有費祎攔著,憑借那么點兵力和郭淮等一眾魏軍精兵強將打個平手甚至還小賺一點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衛(wèi)將軍想要一口吃下雍涼,以我軍如今的實力怕也不易吧。”
姜遠道:“這次若能全勝便有希望。”
“吃掉一路魏軍是么?!睆堘谧匝宰哉Z般說道,“金城,隴西,天水,魏軍會從哪一路來呢?”
“張將軍以為呢?”
“我久在南中,對北面的兵事知之甚少?!睆堘诜浅S凶灾鞯卣f道,“衛(wèi)將軍之所以派你來,也是因為這個理由吧。姜參軍不必拘謹,想到什么但說無妨?!?p> 姜遠謙虛地回答道:“我想義父派我過來是希望我能跟張將軍多學一些東西,還望張將軍不吝賜教?!?p> 張嶷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憑你在景谷道甩開我麾下追擊的本事,我恐怕也沒什么能教你的吧?!?p> 姜遠心中一驚,心想果然避不開要和張嶷談及這件事,當下定了定神道:“那不過是憑著堅定的信念和不畏死的勇氣罷了?!?p> “有這兩樣,已經(jīng)足夠馳騁沙場獨當一面了。”張嶷看了他一眼,“還是說……我也把姜參軍的志向想得小氣了?仔細想想,能夠被衛(wèi)將軍信任委以如此重任的人,姜參軍也不是等閑之輩吧?!?p> 姜遠被他凌厲的眼神看得心中有些發(fā)怵,訕訕一笑掩飾過去:“張將軍言過了,在下不過是虎步軍一介無名小卒,憑義父信任才得以出任參軍之職。其實過去所做的更多是捕諜用間相關之事?!?p> “你是想說自己不懂軍事嗎?”
“臨陣用兵之謀,確實知之不多……”
張嶷發(fā)出了兩聲意味不甚明朗的笑聲,過后說道:“那便在此戰(zhàn)好好領悟體會吧?!?p> 姜遠見他不再深問之前的事,略微松了口氣,重新振作精神道:“能跟隨張將軍作戰(zhàn)是在下的榮幸?!?p> 張嶷沒有回應這句聽起來馬屁意味略濃的話語,揚鞭打馬加速前行:“傳令全軍加快行軍!在前方山嶺分三隊展開!”
前面地勢復雜的山嶺把沓中北面的道路分隔成數(shù)條,按照姜維的命令無當飛軍要分兵占據(jù)這些夾著道路的密林高山,以便于監(jiān)視魏軍從哪一條道路進軍。
全軍行至山地,無需張嶷下令便按照出發(fā)前分配的任務自行分成數(shù)隊,由各自領兵的校尉、曲長們率領向目的地行進。
張嶷獨自帶領一路八百人規(guī)模的軍隊居中,向通往隴西和天水兩條道路之間的一處山嶺前進,姜遠亦在此隊寸步不離張嶷左右。
上了山之后姜遠便下馬步行。這里的山地雖然不如他之前偷渡陰平時走過的景谷道那么兇險,但也不適合行馬,連一部分配備山馬的無當飛軍都選擇徒步牽馬行軍。
“張將軍,我們在何處立營?”姜遠對走在前頭的張嶷問道。
“姜參軍還不明白吧,在發(fā)現(xiàn)魏軍之前我們不立營寨,所有人依靠山林和洞穴潛伏隱蔽?!?p> “這是何故?若不立營寨,魏軍攻來如何抵擋?”姜遠覺得本部前出但不修建營寨這事有點不可思議。
張嶷耐心解釋道:“衛(wèi)將軍給我們的任務是監(jiān)視魏軍弄清敵人從哪路來。如今我軍分散數(shù)股占據(jù)沓中北面山地,若是堂而皇之在山上伐木立營,恐怕會嚇阻敵軍令衛(wèi)將軍計劃落空。試想若你是魏軍領兵之人,遠遠望見山上有我軍多處營寨,你還敢率軍輕入沓中嗎?”
姜遠聽完豁然開朗,他方才見張嶷身邊帶兵不多,一心都在擔憂如若遭遇敵軍攻擊不依托堅固營寨難以自守,卻忘了此行的正事是偵查敵軍動向。
張嶷看他似乎明白了道理,便繼續(xù)說道:“如果魏軍向山地開來,我們詐敗而走便是。無當飛軍穿山越嶺如履平地,況且敵在明處我在暗處,姜參軍不必多慮?!?p> 如此正好把敵軍引向義父大軍的埋伏,姜遠理順了此戰(zhàn)的方略,心中隨即開始期待郭循能夠盡快引來魏國的大軍。
郭循,我和弟兄們費了那么大力氣保你活命,你也該好好報答我們的“恩情”才是。
姜遠望著北方的天際,嘴角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