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什么生物最為可怕?
夏天晚上會閃現的蚊子,課堂上專門點低頭同學的老師,以及逢年過節(jié)來家里搞破壞的熊孩子——后者的威力一般要遠大于前兩者,蚊子頂多吸點血,老師頂多讓人尷尬一點,但是熊孩子的破壞力可是實打實能夠拆家的。
雖然王爾俊沒有一墻手辦或者段位很高的游戲賬號,但是他仍然對這個理論深信不疑,并且心有余悸。這種感覺在他看到搖頭晃腦地從臥室出來的王爾德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小五,你就不能干點正經事嗎?”矮胖的男人斥責道:“你看看人家老六老七,再看看你,我們老王家怎么就出了你這么個憊懶貨?”
“我不就是砸了你的場子嘛,至于生這么大氣?!鄙倌旰敛谎陲椀卮蛄藗€大哈欠:“何況我也幫你干掉了那個叫黃湖的小子,你不謝謝我?”
王爾俊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他的這個堂弟在上周不知道怎么游蕩到他的領地上,突然對打黑市拳感起了興趣,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王爾德已經打穿了他的黑市拳賽,然后還獲得了一個瀟灑至極的稱號叫做“玫瑰”,原因是這家伙每次擊敗對手之后都會把胸前別著的一朵玫瑰放到敵人胸口。
但是這種事情對于他可憐的堂哥來說只有驚嚇——尤其是第一天他還不知道自己家這個小煞星來了萊頓鎮(zhèn),差點就帶著大部隊沖過去干掉那個不知好歹的拳手了。
“我可警告你一句,雖然二叔不在了,我也是你哥,趕緊去忙正事,今天我允許你最后打一場?!蓖鯛柨【局约罕緛砭筒欢嗟念^發(fā):“就算你不能自己弄個鎮(zhèn)子,至少也幫家里分擔一點壓力吧?”
“正事?像你們一樣每天在垃圾場里面撿別人剩下的東西就是正事?”王爾德此刻正抓著桌子上的一大瓶橙汁咕嘟咕嘟喝著:“還是說,每天和隔壁鎮(zhèn)上的黑幫比誰欺男霸女更厲害,這就叫做正事?我還不如回去開燒烤攤呢!”他嘭的一聲放下橙汁瓶,在王爾俊爆發(fā)之前迅速離開了那間屋子。
二哥這里也沒什么好玩的,他一邊想著,一邊穿上了他那身騷包至極的武士服,除去袖口和短衣下擺不明所以的花邊之外,灰色的衣服上別著的嬌艷欲滴的玫瑰也讓這件衣服看起來不倫不類,再配上一頂蕾絲小帽,像一個牛郎勝過像一名地下拳擊手。
他走到王爾俊大宅的角落,拿上黑市拳賽的通行證,沒有理會正在生悶氣的堂哥,從側門離開了。少年從未明白過他兄弟和堂兄弟們莫名其妙的自傲感——在垃圾場吸那些拾荒者的血很榮耀嗎?無非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垃圾罷了。
他記得他的父親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那位經歷了半個世紀起起落落的老人對他說,人可以弱小,但不可以卑劣。
王爾德深吸一口氣,穿過黑市拳賽長長的地道。今天的對手會是什么樣的人呢?他猜測著——在之前數天的戰(zhàn)斗中,他已經見過了很多的對手——打黑市拳的又有幾個良善之輩呢?無論是窮兇極惡的殺人犯,走投無路的勇朵拉戰(zhàn)士,還是以虐殺為樂的精神變態(tài)者,追求戰(zhàn)斗技巧的瘋子,他都見過,擊敗過,有的時候也擊殺過。
少年的信條是,他要做有趣的事情,但是首先,他要做正確的事情——只有同時滿足這兩者的部分,才是他王爾德喜歡并且會去做的事情。
漫長的地道之后,是耀眼的聚光燈,投射在了地道的出口。王爾德如同往常一樣,深深鞠了一躬,引起周圍女觀眾們不斷的尖叫聲——不得不承認,少年的長相確實相當出眾,在聚光燈下,他的半長發(fā)閃爍著明亮的光澤,狹長的眼神帶著一種勾人魂魄的氣度,嘴角柔和的弧度讓人感覺如沐春風。
他慣例地玩完自己的出場秀之后,才抬起頭,看著對面的他的對手。
那是一個上半身浸在黑暗中的少年,他慢慢地從擂臺的角落走出。少年赤裸著上身,裸露在外的皮膚布滿了一道一道的疤痕,層層疊疊。他的身體很瘦削,但是肌肉的力量在皮膚下面滾動。隨著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賽場周圍的歡呼聲安靜了下來,仿佛他掐住了所有人的脖子一般。
在王爾德的對面,羅亭咧開嘴,露出兩排閃亮的牙齒:“我們是不是見過?”
“你是那位美女姐姐的跟班!”王爾德實在是無法掩飾自己的驚異之情:“我記得你,朋友,你當時要去赤流鎮(zhèn)!”他笑著說:“所以你為什么要來參加黑市拳?”
羅亭沒有回答他,回答他的是裁判的一聲斷喝:“第七場,‘玫瑰’對‘灰鼠’,現在開始!”
少年有些恍然地看著他:“你是‘灰鼠’?”
羅亭有些苦澀地笑了笑:“這外號真low啊……不過我無法否認?!?p> 王爾德的表情逐漸冷了下來:“我本來認為你是個好人的。”
“垃圾場里還有好人?”羅亭拍了拍手:“多謝你的賞識,不過很不幸,我是個人渣。”
“您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王爾德?!鄙倌挈c點頭:“我早就聽聞過您的大名了,警備隊的屠殺者,勇朵拉人的救星……想必我在這里殺了您也不會有人來為您收尸吧?”
羅亭嘆了口氣:“反正我說什么你也不會信……”他抬起頭來,直視著王爾德:“要打就打,廢話真多!”
王爾德不再說話,他大踏步地向羅亭走來。羅亭用布包著拳頭,他拉緊布條,然后迎著少年的步伐走了上去。
兩個人毫不畏懼地迎著對方的視線,王爾德的眼神光明正大,充滿了義憤,而羅亭的表情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只有眼神依然堅定。隨著他們的步伐,兩個少年的鼻尖都要貼在一起了,而后,拳頭敲中肉體的聲音猛地響起。
黑市拳的規(guī)則就是,不能使用任何武器——因為如果使用武器的話,很快就會變成武器的比拼;同時,實力差距不能太大,否則會失去觀賞性——當然,王爾德這種怪胎確實是例外的,他自認在前七天放的水已經夠多了,但是還是沒有人能在他手上扛得住十分鐘。
羅亭現在有些明白了老孟的顧慮,王爾德沒有別的強的地方,就是力氣大,速度快,打得準——這就夠了,不管什么技巧都比不過這三件事。
兩個人的格斗一開始就舍棄了花里胡哨的無用的踢腿和擺臂,進入了拳拳到肉的近身搏斗中。在這個距離之下,沒有人能完全閃開對手的攻擊,拳頭落在對手身上的和落在自己身上的一樣多。
幸好,雖然王爾德穿著一身武裝服,但是防御能力也幾乎沒有,并不比他強多少。羅亭側過身子,仍然沒能完全躲開王爾德的拳頭,不過他也沒打算躲,少年反手一拳糊在了王爾德的臉上,左手就要去揪他的頭發(fā),肚子上卻吃了一腳,被打得向后仰去。
這不是羅亭喜歡的格斗方式——他的格斗方式一向是,用足夠的力氣打在足夠的位置,就可以干掉對手,不需要耗費更多的力氣。不過黑市拳畢竟是表演,既然答應了老孟打得漂亮一點,他也就樂的松松筋骨。
聚光燈打在擂臺中間,觀眾們沒有歡呼,沒有加油,只是屏住呼吸看著場中的兩個大男孩——看著他們紛亂的拳頭。
“羅亭能贏嗎?”奇奇有些擔心地問:“我感覺那家伙的力氣和我都差不多大了……”
瑞伊歪頭看了奇奇一眼:“你能打得過羅亭嗎?”
“打不過?!兵B人嘆了口氣。
女孩沒有再說話,相信鳥人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擂臺上,兩個人已經開始了最后的搏斗,羅亭赤裸在外的上半身多了不少淤青,王爾德的武裝服也破破爛爛,拳頭互相碰撞發(fā)出喑啞的響聲,沒有人說話,只有肉體碰撞的聲音,拳頭高速連打發(fā)出的破風聲——
羅亭感嘆了一聲,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天生神力嗎?這也太夸張了——你的力氣是怎么比勇朵拉人還大的!
不過他必然會贏——
王爾德的拳頭暴風驟雨一般向他澆來,羅亭只是護住臉,看準了他拳風的縫隙,右手奇跡般地躲過了連打,按在了他的胸前——即便肩膀和肚子上挨了不知道多少拳,羅亭的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如同這具身體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紫色的光芒一閃而逝。
他面前的少年吐出一大口血,將他滿頭滿臉都糊住了——羅亭連一秒遲疑都沒有,猛地蹲下,躲過了王爾德的反擊,架起這家伙向著擂臺邊上的欄桿猛沖,只聽見咔嚓一聲,王爾德撞穿了最上面的欄桿,就要掉下去——
然后羅亭把他拽回了擂臺上。
他氣喘吁吁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對手,王爾德顯然是站不起來了,一只眼睛被打成了熊貓眼。
“別裝死,我對自己下手可是很有分寸的,你死不掉。”羅亭一屁股坐在地上,說道。
“為什么不殺掉我?”王爾德喃喃地問。
“拾荒者的準則確實有以血還血這一說,不過不包括干掉小屁孩這種事情。”少年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血:“我不是劊子手,另外,我很欣賞你,年輕人。”他望著頭頂明晃晃的大燈和周圍張口結舌的觀眾們,老氣橫秋地說:“在這個正義感已經變成貶義詞的地方,還有人會為已死者而憤怒,我覺得是很好的?!?p> 王爾德愣愣地看著他。
“不過,下次可要比現在強一點啊,”他伸出手:“不要再被我這種人渣擊敗了?!?p> 躺在地上的少年費力地握住了他的手,竭盡全力坐了起來:“人渣說不出這種話,羅亭先生?!蓖鯛柕聯u搖頭:“我會去查當時的事情——我會用我自己的眼睛去辨別那些事情是否是正確的——”
“你隨便,小屁孩?!绷_亭哈哈大笑:“不過勸你一句,世上沒有什么事情是絕對正確的,如果你發(fā)現我就是個屠夫的話,歡迎你再來挑戰(zhàn)我——”
隨著裁判的宣判聲,“玫瑰”在萊頓鎮(zhèn)的第十場連勝被終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