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蛾覆蓋在透光的玻璃門上,也擋住了外面絕大部分的光線。林覺咽了咽口水,不動聲色地向大門后退了兩步。
不祥的“沙沙”聲從黑暗的角落里傳來,像是昆蟲細長的肢體在摩擦著什么。
黑暗中未知的敵人給人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這種前狼后虎的困境也讓林覺難以進退。
借著昏暗的光線,林覺試圖看清角落里的生物到底是什么。
視野因為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的環(huán)境而漸漸清晰了起來,隱藏在柜臺后面的生物露出一半棕黑的軀殼,觸須像是活物一樣抖動了兩下。
——是蟑螂!
足球般大小的蟑螂不懷好意地窺視著門邊的林覺,然后緩緩從柜臺后顯露出過分龐大的身形。
林覺的手指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種厭惡與生俱來。
好惡心,這種被放大了數(shù)百倍的昆蟲給人帶來的扭曲的壓迫感,以及胃部濃濃的不適感都讓林覺感覺到內(nèi)臟在痙攣,他覺得他沒叫出聲已經(jīng)是意志力超群了。
巨大的蟑螂在地上匍匐著,像是饑渴的野獸盤算著該如何拿下肥美的獵物。突然它猛地從地上彈起撲來,背部膜翅展開,竟然飛了起來!
林覺下意識地揮刀,硬殼帶來了與飛蛾不同的阻力,砍刀一下子卡在了殼中!林覺大駭,慌亂中使勁揮動刀柄想要甩開它,巨大的蟑螂揮動著觸須和細長的腿,肢體上細小的硬毛擦過林覺的皮膚,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好不容易將卡住的砍刀從蟑螂的硬殼里拔了出來,林覺的余光掃到柜臺后影影綽綽扭動著的更多的陰影,他不再遲疑,立刻撞開了玻璃門飛奔出去。
比起這種堅硬難對付的蟑螂,他寧愿對上柔軟好下手的飛蛾!
門外寒冷的空氣撲面而來,趴在玻璃門上的飛蛾一下子被驚動了,瘋了一樣向林覺撲來,林覺的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著——
一刀,第一只撲上來的巨蛾長滿絨毛的腹部被從中間砍斷;兩刀,第二只迎上來的飛蛾的翅膀被切斷;矮下身避開撲落的飛蛾,揮出第三刀,第三只飛蛾被甩在了地上,被林覺一腳踩爆,那盈滿了汁液的軀干軟得讓人腳底發(fā)麻,仿佛踩著一只飽脹的氣球,炸裂時的汁液噴濺得到處都是。
殺出了一條通路,林覺沖出飛蛾群大步向前方跑去。
遠處突然響起一聲尖叫,尖細的女聲近乎歇斯底里:“別過來!啊啊啊啊啊,走開走開!別殺我,不要——!”
林覺遲疑地皺了皺眉,是新拿到彩蛋的人嗎?
一道人影從拐角處飛奔了出來,是個穿著短裙的女孩子,她慌慌張張地跑著,因為周圍籠罩著濃霧,她并沒有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的林覺。
只見她腳下一崴,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倒在地,光聽聲音就讓人覺得一陣肉疼。她掙扎了幾下都爬不起來,又驚又怕地嚎啕大哭。
林覺在心里嘆了口氣,理智告訴他連冷靜都做不到的新人最好還是放一邊別管了,但是感情上他還是沒法把一個無助的女孩子丟在這種危險的境地置之不理。至少先把人帶到廣場,之后就看學長的意思好了。
這么想著,林覺三兩步走上前去:“你沒事吧?”
女孩子抬起頭,哭暈了的眼線看起來有些嚇人,她似乎是想求救,但是一看到林覺手上那把還沾著不明汁液的砍刀,就又害怕地瞪大了眼睛,“嗚嗚”著說不出話來。
“你還能走嗎?這里不安全,我們得快點去時鐘廣場?!绷钟X向她伸出手。
迷霧的那一頭傳來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不緊不慢,然后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喲,晚上好啊,大兔子?!?p> 陸刃的身影從迷霧中步出,臉上掛著明朗到詭異的笑容,如果單看他的表情還以為他是在哪兒郊游。最奇怪的是他扛著一段不知從哪里撿來的鋼筋,鋼筋上還串著兩只臉盆大的蟑螂,絲毫不嫌這東西惡心。
林覺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點點頭。
跌倒在地上的女孩子卻捂著嘴嗚咽了起來,滿眼都是恐懼。
“這么大的蟑螂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标懭行ξ匕唁摻钔钡剿拿媲?,上面串著的蟑螂還沒死透,細長的觸須貼在她的臉蛋上彈動了幾下。
“啊啊啊啊啊——!??!”女孩子連滾帶爬地掙扎著后退,哭得幾乎要暈厥過去,對她來說這恐怕是出生到現(xiàn)在最可怕最真實的一場噩夢。
林覺皺著眉擋在了她面前:“別亂來,嚇唬女人很有趣嗎?”
陸刃苦惱地撅著嘴,振振有詞地說道:“真的很有趣啊,人類進化了幾百萬年才站到食物鏈頂端,卻會被小小的死蟑螂嚇得大哭大叫,一定是進化路線出現(xiàn)了大問題。為了避免這種劣質(zhì)的基因傳遞下去,生產(chǎn)出更多的殘次品,還是早點回爐重造吧。”
林覺瞥了一眼已經(jīng)哭蒙了的女生,在心里嘆了口氣。這種狀態(tài)的新人,就算到了廣場也是活不下來的,之后的境遇只會越來越可怕。
陸刃繞開林覺走到少女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把彩蛋上的提示說出來。”
女孩子幾次張開嘴,喉嚨里卻只有顫抖的泣音。
耐心耗盡的陸刃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服裝不對,扣十分;妝花了,扣十分;高跟鞋,扣十分;太大聲,扣十分;膽子小,扣十分;沒有戰(zhàn)斗力,扣一萬分。好了,你可以去死了?!?p> 說著他緩緩舉起手上的鋼筋。
林覺的刀擋在了他的面前。
“喲,你這是要阻止我嗎?”陸刃瞇著眼笑了起來,語帶威脅地問道。
“沒有殺她的必要?!绷钟X皺著眉嚴肅地說。
陸刃歪了歪頭:“可是她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只能像嚇破了膽的狗一樣趴在地上‘汪汪’叫。真可憐,為什么不像個人一樣去死呢?”
林覺沒有說話,只是直直地凝視著陸刃的眼睛。
陸刃也看著他,笑瞇瞇的臉上有種可怕的殺意。
“殺了你的話,宋寒章會露出什么表情呢?”陸刃烏黑的眼睛里閃著詭異的光芒,“我了解他,他是不會和我翻臉的,因為這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他只會好好思考接下來該怎么走。永遠往前看而不回頭,他就是這一點最可愛了?!?p> 林覺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陸刃露齒一笑,把手上的鋼筋丟給了林覺。林覺不明所以地接了過來,看著手無寸鐵的陸刃繞開他在女孩子面前蹲下了身。
女孩子已經(jīng)止住了哭泣,抽噎著打嗝,神情恍惚而恐懼。
“仔細看,你長得很可愛嘛?!标懭杏H昵地說,雖說是調(diào)戲的口吻,但是因為長得英俊反倒讓人臉紅心跳。
女孩子呆呆地看著他,臉上淚痕斑斑。
“就是運氣有點糟啊。下次要小心,不要亂拿奇怪的禮物哦。”陸刃刮了刮她的臉,像是親密的情侶一樣。
林覺被陸刃突如其來的溫情弄得一頭霧水,那個女孩子也是一樣,她明顯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也沒有像剛才那樣害怕了。
“下輩子也要記住這一點哦?!标懭行Σ[瞇地說道。
溫柔地擦拭著女孩臉頰的手,下一秒就卡在了她的喉嚨上,空氣中迸發(fā)出清脆的“咔嚓”聲,然后,了無聲息。
林覺完全沒有阻止他的機會,或者說,在他意識到之前,陸刃就已經(jīng)松開了手。
陸刃站起身攤開手,滿臉微笑地看著林覺,絲毫沒有殺了人的負罪感:“現(xiàn)在你手上有兩把武器,我卻手無寸鐵,要不要和我比劃看看?說不定可以贏。”
胸中涌動著憤怒的潮水,林覺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一遍又一遍地勸說自己。
——沒有意義,現(xiàn)在翻臉沒有意義。
林覺丟下陸刃的鋼筋,金屬落在水泥地上發(fā)出“鏗鏘”的聲響,在霧夜中傳得格外遠。
他不敢看那個女孩子臨死前的表情,也不想再留在這里,轉(zhuǎn)身就走。
已經(jīng)耽擱太久了,學長大概已經(jīng)到廣場了,他必須馬上過去。
兩人一前一后地往廣場走去,重疊的腳步聲在霧氣中縈繞不去。林覺始終覺得如芒在背,卻又直覺自己不該回頭。
“生氣了?”陸刃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林覺不答。
“你等等。”陸刃突然叫住了林覺,自己走進旁邊的超市里。
林覺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徑自走開。
他們總歸還是要在廣場碰頭的,他也不想在這種非原則性的事情上開罪陸刃,再說和陸刃一起走確實比他一個人要安全得多——如果陸刃正常的話。
超市里傳來貨架倒塌的聲音,還有打斗聲,幾秒就停止了。陸刃從超市里走了出來,手上拿著兩瓶殺蟲劑。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不過對付數(shù)量多的蟲子大概還有點用處?!标懭袙伭艘还藿o林覺。
“你干嘛不多拿點?”林覺問道。
“禮輕情意重嘛。”陸刃笑嘻嘻地對他拋了個媚眼,把林覺惡心得夠嗆。
天知道這家伙到底是抽了什么風。
“太依賴道具的家伙,都是弱者。我可不喜歡沒覺悟的家伙?!标懭袘醒笱蟮卣f著,大搖大擺地向前走去。
重重的濃霧之中,前方的道路仿佛沒有盡頭。
廣場,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