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徐榮！”
等人都離開了，牛輔重重一拳砸在幾案上，怒吼道。
“他完全沒有把我放在眼里，實在是欺我太甚！”
這一句話，是說給下方的李儒聽的。
李儒不疾不徐地捻動著胡須，默默聽著牛輔的抱怨。這還讓他蠻高興的。董卓一直很偏愛徐榮，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徐榮。與之相比，牛輔對徐榮憎恨的表現(xiàn)，更符合李儒的利益一些。
牛輔是有理由厭惡徐榮的。
牛輔是董卓的女婿，與董卓的關(guān)系遠遠比徐榮要近。但董卓時常會說出牛輔若是有徐榮分毫才能就好了，或者說，要把牛輔的女兒嫁給徐榮之類的話，惹得牛輔格外敵視徐榮。
弱者，總是嫉妒比他們優(yōu)秀的人。大概是這個意思。
終于，等牛輔的咒罵和抱怨停了，李儒才緩緩開口道：“牛將軍息怒。徐中郎也是因為時間緊迫，所以才有所怠慢將軍。我相信，他一定不是有意這樣做的?！?p> 牛輔扭頭看向李儒，目光中泛起一絲冷笑。
“文優(yōu)，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也很討厭徐榮那家伙吧?！?p> “將軍何出此言？”李儒故作驚訝，反問。他自認自己對徐榮的敵意隱藏得很好，不會被牛輔這樣的草包發(fā)現(xiàn)。
“文優(yōu)大概是覺得，我牛輔不過是一個靠董公女兒才有今日的酒囊飯袋，看不穿你的把戲?！迸］o咧嘴，“但如果我真的百無一用，阿卿為何要選我做丈夫？董公又為何選我做女婿？”
對此，李儒只是努了努嘴。他無視牛輔，自顧自道：“如今情況危急，我們還需要徐榮的才能，不宜過分得罪他。這一點，望牛將軍也能明白?！?p> “嗬。”
牛輔嘲弄地笑著，“這個，我當然也知道。徐榮這廝雖然討人厭，但用兵方面，還是可靠的。要我出城去迎戰(zhàn)皇甫嵩，我可不愿意。”
說著。
牛輔身子前傾，俯向下方的李儒，問：“文優(yōu)，你能否給我透露一二，董公這次的傷勢，可能夠扛過去？”
聽了這個問題，李儒的眼睛閃了閃。
他隨即低下頭。
為了防止有人加害氣息奄奄的董卓，如今除了李儒和大夫，誰也不允許靠近董卓。就連牛輔，也不能例外。
沒想到，看上去憨厚愚笨的牛輔，竟也有這種野心。他是在盼望董卓死嗎？李儒好笑地想著。不過，這樣一個愚蠢又有野心的人，更容易成為被利用的傀儡不是嗎。
李儒看向牛輔，神秘一笑，道：“實不相瞞，董公生命垂危，已堅持不了幾日?！?p> …
洛陽，西城門。
李肅低著頭快步走著。
剛到城門邊，他就遇上了徐榮安排在這兒等候他的親兵程能。
“先生?！?p> 程能親近地笑著，指向門外的馬匹，“將軍命我在這里等你……我們已經(jīng)耽擱了不少時間。您不介意的話，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如何？”
“有勞了?！?p> 李肅點點頭，跟上程能。兩人翻身上馬。并州出身的李肅，看上去瘦弱，但馬術(shù)其實不差。兩人飛馳趕路，很快，便追上了前方縱馬奔馳的徐榮。
夜色之中。
徐榮孤身一人駕著馬，奔馳在西涼軍大隊旁。時隱時現(xiàn)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恍若騰飛。
“你終于來了?！?p> 等李肅趕到徐榮身旁，徐榮放緩了馬速。他控馬稍稍遠離人群，李肅緊跟其后。
“公儀你的事情，我聽說了?！毙鞓s沒有回頭，自言自語般說，“沒能為你做點什么，我感到很抱歉?！?p> “勞君侯掛懷了！”
李肅回答的語調(diào)很平靜，就像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不過是一件小事兒。
徐榮回頭瞥了李肅一眼，有些意外。喜怒不形于色，能夠忍受這種程度的委屈。李肅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徐榮對他的認識。
平定并州軍之后，李肅很自然地認為，他能夠通過這次功績飛黃騰達——徐榮被封為中郎將，都亭侯。連投降的呂布都封侯了——李肅知道自己出身低微，他一邊幻想著自己一步登天，一邊告訴自己腳踏實地，只要能夠稍微提升一下官職就好。
但現(xiàn)實往往殘酷得令人絕望。
李肅的官位沒有得到任何地升遷。他所得到的獎賞，僅僅只是百余匹縑素。這點封賞，相較于李肅的功績而言，更像是嘲弄。
李肅上門求見李儒，想要討一個說法，但吃了閉門羹。
聰明如李肅，這時當然明白過來，他被拋棄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歷來如此。無論李儒利用李肅的目的是否達到，李肅都已經(jīng)沒有用處了。
李肅隱約能猜到自己被雪藏的原因。
他和徐榮走得太近了。李儒與徐榮之間，有著外人無法理解的矛盾。李儒不可能提拔一個和徐榮親近的人，還放在自己的身邊。
也因為如此，徐榮明白封賞的事情對李肅不公，但他什么也不能做。否則只會給李肅招來更狠厲的打擊。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們得向前看?！毙鞓s加快了馬速，“我可以向你保證，公儀。這次你回來之后，無論成敗，我都會在董公面前為你請賞，算是對你的補償?！?p> 李肅仍沉浸在失利的傷感中，沒有聽到徐榮的話。
徐榮以為李肅會詢問，為什么這一次，徐榮可以幫他了之類的愚蠢問題。徐榮不介意為李肅解答。等了一會兒，后方仍舊沉默，徐榮回過頭?？粗荒樎槟?，出神望著前方的李肅，徐榮暗自嘆了口氣。
他意識到自己的意思必須傳達得更明白。
“我知道這次李儒派你來的目的，公儀。你明白嗎？”徐榮說道。
李肅打了個冷顫，回過神來。
“是?！崩蠲C鄭重點頭。
“你不能再和李儒待在一起了，那么做沒有將來的。我想，上一次的事情，已經(jīng)給了你足夠的提醒。”
“是?！?p> 如果李肅這時沒有胡思亂想，他就會明白，這對他來說是一個難言的機會。跳下李儒的船，上徐榮的馬。但此刻的李肅滿腦子都是要如何擺脫自己遭遇的困境，他直接將徐榮的話忽略了過去。
而徐榮以為李肅真的明白了。
兩人來到洛河邊。
名為夕陽橋的石橋橫亙在洛河上。秋日的洛河平靜無波，月光落在水面上，泛著粼粼白光。徐榮的軍隊將在洛河東岸駐扎，等待皇甫嵩軍前來，他只能送李肅到這兒。
“一路順風，公儀?！毙鞓s祝福道。
“多謝君侯?！?p> 李肅深吸了一口氣，徹底地回過神來。他回頭望了一眼洛陽的方向，縱馬遠去。
目送李肅消失，徐榮下馬，來到洛河邊。
他捧起一掬水，澆到臉上。
深秋的河水已經(jīng)頗為冰涼，刺激得徐榮身子一顫。
冷水順著徐榮的臉向下淌。
徐榮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情難得地舒暢。
所謂危機。
要意味著危險和機遇才叫危機。
毫無疑問，董卓遇刺，氣息奄奄。曹操占據(jù)洛陽北宮，皇甫嵩率軍兵臨洛陽。這對徐榮來說，意味著危險。那么機遇呢？徐榮自嘲地一笑。他再次掬起一捧水，用力握緊。
水從他的指縫間流泄，滴落。
徐榮這么著急的自請出城迎戰(zhàn)皇甫嵩，是有目的的。他要通過擊敗皇甫嵩，確立自己在西涼軍的地位。進而在董卓死掉之后，將一切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一次毋庸置疑地勝利，會非常有幫助。
當然。
這么做還遠遠不夠。
徐榮回頭看了沉默于黑暗中的洛陽城，揚起嘴角笑起來。
柳溪白
章節(jié)后半部分，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