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里嗡的一聲。
沈江岳竟覺得片刻暈眩,強行定了定神,不動聲色問道:
“你想借多少?”
“5萬。一個月…不,半個月內(nèi)一定還你?!?p> 看著她清澈無辜的眸子,他的眸光卻漸漸冰涼,半晌,冷笑一聲,道:
“可以,沒問題。這個價格不算貴?!?p> 駱以琳聞言,愣了片刻,才反問道:
“什么…價格?”
“畢竟你陪過我這么多晚,平均算下來,不貴?!?p> 想了半天,駱以琳方才明白他的意思,眉頭一蹙:
“說什么葷話呢?開玩笑也得有個底線吧!”
沈江岳卻不答她,苦笑著搖搖頭:
“你是真厲害啊,駱以琳,端水大師,我可算見識到了。除了我,你還跟多少男人說過這種話?”
“什么端水大師?說過什么話?沈江岳,你在胡說些什么???”
“我說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嗎?”
“我清楚什么?你對我是不是有什么誤解?”
聽見這個問題,沈江岳靜默了片刻,囁嚅著將誤解這兩個字重復(fù)了幾遍,哂笑一聲,道:
“好啊,如果你覺得我對你有誤解,那你解釋吧,就現(xiàn)在?!?p> “你要我解釋什么?”
“你住的房子,車,都不是你的!你車?yán)锏挠涂?,還有你在銀行的貸款,那50萬,用來還信用卡的貸款!”
原來是這些事。
果真,該來的總會來的。
她設(shè)想的最好的結(jié)局,是在沈江岳發(fā)現(xiàn)之前能把房子賣掉,她就是擔(dān)心他會想太多,所以她希望能等到跟趙天悅之間一清二白了,把殘局掃干凈,再去解釋這件事才更有底氣。
卻不曾想,臨門一腳,卻還是慢了一步。
“你不是說我對你有誤解嗎?那我現(xiàn)在給你機會解釋,你說啊?!?p> 面對他的咄咄逼問,駱以琳只覺得被壓迫著難以喘息,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囁嚅半晌,才低聲道:
“我…我其實都跟你解釋過了,那是…”
“替人還債?用房子抵債?房東是你親戚,你其實已經(jīng)付了款,還沒來得及過戶?如果你是想告訴我這些,那就不必浪費時間了!”
聽見他毫不客氣,甚至是冷漠嚴(yán)厲的打斷,她仰起頭看著他,好看的琥珀色眸子望她那樣深,卻又是那樣冰冷的,再沒有一點點信任,更不存在溫柔和包容。
她忽然覺得委屈難過,胸腔里那顆跳動的心臟似乎被高高的捧起來,涼風(fēng)吹透之后,又被重重摔下,嘭的一聲,碎成一地血沫。
眼底翻涌起淚光,灼灼的淚水燙的她眼眶發(fā)紅。
她垂下眸子,良久,輕呵出口氣,低聲道:
“算了,你既是不信我了,那便也不用浪費時間聽我解釋?!?p> 他該是也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愣神片刻,越發(fā)惱怒:
“怎么?被我看穿了,連謊話都懶得編了嗎?!”
“沈江岳,這里是醫(yī)院,我不想在這里跟你爭執(zhí)。你喝多了,不適合談這些事情?!?p> “好,我給過你機會解釋的,是你自己不珍惜!駱以琳,我真的對你很失望!”
說完這話,沈江岳摔門離去,巨響之后,病房里重新恢復(fù)了寧靜,靜的可怕。
便是到這時,駱以琳才發(fā)覺自己顫抖的厲害,全身冰涼的仿佛心跳都停止了,血液也隨之凝固。
她強撐著在沙發(fā)上坐下來,打開了沈江岳帶回來的食盒,粥剛好是能喝的溫度,雞絲與瑤柱的鮮香氣味撲面而來。
顧不上拿勺子,她捧起碗連喝了幾大口,溫?zé)岬闹嗷M(jìn)胃里,身體暖了,胸腔里卻越發(fā)冰冷難受。
手機震動起來,是沈江岳的轉(zhuǎn)賬消息,整整五萬。
她沒有理會,將消息劃走,而后又收到了梅姐的消息:
“粥還合口味嗎?”
眼淚倏爾落下來,這一落,便再也收不住。
淚眼模糊的,她看不清手機屏幕,于是抬手起來擦,可是淚水又把手指沾濕了,怎樣都打不出正確的字來,迫不得已,她打開了語音識別,只說了一個嗯,便哽咽的在也說不出話來。
好在,這樣發(fā)出去也不算失禮。
“合口味就好。還想吃什么,姐給你做?!?p> 看著這句話,駱以琳一時不知如何回復(fù)是好,眼淚仿佛把她的腦細(xì)胞也帶走了,好一會兒把眼淚止住,她才回復(fù)道:
“謝謝姐,不麻煩您了。我會想念這碗粥的味道的?!?p> 發(fā)完這句話,駱以琳將手機和碗都推到一邊,伏在桌上失聲而泣。
在之前那段事業(yè)愛情雙失的日子里,她已經(jīng)學(xué)會了不發(fā)出聲音的哭泣方法——只要把嘴張大,讓聲帶以為自己在喊叫,就能不發(fā)出聲音的哭,而且情緒宣泄的很快。
可是這一次,這種宣泄卻毫無作用,眼淚很快哭干了,胸腔里卻還是徹骨寒心的痛,她只覺得整個心臟都被人生生拽走了,原本有心跳的位置只剩一個黑漆漆的窟窿,安靜的令人害怕。
凌晨一點,駱以琳離開了醫(yī)院病房,半個小時后,出現(xiàn)在了云上咖啡的門口,面色蒼白,失魂落魄。
絨絨抬眼看見,暗叫一聲不好,朝樓上喊了句:
“姐,以琳回來了!您快來看看她!”
這邊快步上前接應(yīng)。
見到她,駱以琳的嘴角勾起個慘淡的笑容:
“絨絨…我…”
只說了三個字,眼淚就又涌了出來,她苦笑著抬手去擦,邊說著丟死人了,邊哭的稀里嘩啦。
關(guān)冉冉也到了她跟前,還沒開口問,她卻已撲到了她肩上,聲聲喚著她的名字:
“冉冉…冉冉…沈江岳…和我…”
即便心痛的無以復(fù)加,分手兩個字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關(guān)冉冉嘆了口氣,卻也不問到底是怎么了,也不安慰她,只是輕輕拍著她的背,道:
“哭出來吧,以琳,別忍著了。委屈也好,憤怒也罷,哭出來,別把自己憋壞了?!?p> 駱以琳聞言,哽咽了兩聲,終于哇的一聲發(fā)泄出來,手指緊緊抓著關(guān)冉冉的背,仿佛陷阱里絕望的獸,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繩索,求生本能驅(qū)使著,拼盡全力想搏一線生機。
相識這么多年,她何曾這樣哭過?
駱以琳還穿著病號服,絨絨便去找衣服給她換,待拿回她的廂房里,卻見她已然躺在床榻上睡著了,關(guān)冉冉在她身旁坐著,一下下的給她扇著扇子,眸光里盡是心疼。
絨絨悄悄走上前,將換洗的衣服在床邊放了,目光看向她哭腫了,卻還掛著淚的眼角,不住長嘆:
“這又是何苦呢…”
關(guān)冉冉也跟著嘆息一聲:
“這才剛剛開始呢。不過還好,也快結(jié)束了?!?p> “姐?”
絨絨不解,但關(guān)冉冉也不答復(fù)她,只是道:
“安排一下,明天去把以琳的衣服和化妝品什么的帶回來,她大概要在我們這里住一段時間了?!?p> 離開醫(yī)院,沈江岳沒有回家,而是徑直回了辦公室。
大腦里亂七八糟的,梅錦芝說的那些話,和他與駱以琳這些日子來相處的片段,輪番在腦海里回放。
在知道這件事情,又看到一連串“證據(jù)”之后,他只覺得這件事情就像一條鐵鏈,緊緊將他束縛住,要往無盡深淵里拽,所以他本能的求生反抗,用那些惡毒的言語為刀劍,試圖抵御一切有可能的侵犯。
可如今從“險境”里逃脫了,冷靜下來再將這條“鐵鏈”鋪在面前看,卻發(fā)現(xiàn)原本看似串在一起的鐵環(huán),實際上只是松散的疊放著,無論選哪一個,都只能拿起那一個而已。
他后悔了。
剛才發(fā)的那通火,終究只是看見了那些照片,醋意大發(fā)罷了——他介意張存海和駱以琳之間的關(guān)系,從一開始就是。
頭腦發(fā)熱時說的氣話,此刻回想,卻發(fā)現(xiàn)竟想不起自己說了什么,只記得她說:
“你喝多了,不適合談這些事情?!?p> 是吧,喝多了,所以口不擇言的。
躺在沙發(fā)上,他只覺得昏昏沉沉,拿起手機來看,轉(zhuǎn)給駱以琳的錢,她沒收,也沒有回復(fù)。
想說點什么,但再看一眼時間,已經(jīng)很遲了,也許該讓她好好休息,自己也該冷靜冷靜,明天再談不遲。
輾轉(zhuǎn)一夜,也安靜了一夜。
沈江岳也不知道自己醒來過多少次,只要醒來,他一定是拿手機起來看,沒有她的消息,他便只安慰自己說她在休息,如此反復(fù),直到天亮。
按照安排,第二天他有全天的會,吵架歸吵架,但公司的事情還是要處理,也還好,一整天刻意的忙碌,他能暫時不去想昨晚發(fā)生的事情。
可是即便再不想面對,也終究要面對。
晚上五點半,沈江岳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再三確認(rèn)過沒有其他事情之后,驅(qū)車回了醫(yī)院。
剛到加護(hù)病房的樓層,小護(hù)士已經(jīng)迎了上來:
“沈先生,駱小姐昨晚說出去走走,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p> 沈江岳愣了愣,加緊了步子往病房去:
“她說什么了嗎?”
“但是沒說什么,只是把費用都結(jié)清了,還說讓今天多留一天,我看她的貴重物品都沒帶走,應(yīng)該是會回來的…”
“貴重物品?”
沈江岳的目光在整理的干干凈凈的掃過,哪里還有什么她的東西,除了茶幾上那只洗干凈的朗晴居的大漆飯盒。
小護(hù)士從床頭柜里拿出一只戒指,遞給沈江岳:
“這里。大概是昨天洗漱的時候摘下來了…”
紅寶石剔透的光在他眼前掠過,紅的觸目驚心。
“她說了去哪里嗎?”
小護(hù)士想了想,木然搖搖頭:
“沒有說,只說出去走走。”
沈江岳應(yīng)了聲知道了,將戒指放進(jìn)內(nèi)袋里,剛準(zhǔn)備離開,轉(zhuǎn)身卻見李雯茜在門口站著,四目相對,彼此都是一怔。
李雯茜先醒過神來,揚了揚手里的花束和水果拼盤:
“我來看看以琳?!?p> 說著,她閃身進(jìn)了病房,卻見病房整整齊齊,根本沒有人在住的樣子,疑惑的轉(zhuǎn)身看向沈江岳:
“老江,你老婆呢?這就出院了?”
沈江岳這才醒過神來,木訥道:
“啊,是啊。家里安靜,終歸睡的好點?!?p> 李雯茜聞言,斜睨著他,嫌棄不言而喻:
“呦呦呦,這就藏起來了?不至于吧~那我去你家看她?”
“我…讓她再休息幾天吧,最近她也累了,這次也挺傷的?!?p> 聽他這樣說,她便也不再堅持,將花束和水果都遞給他,道:
“那我的問候,你幫我?guī)Ыo她吧?!?p> 沈江岳應(yīng)了聲好,又聽她問道:
“對了,你讓我查的事,我查完了?!?p> “嗯。我知道了?!?p> “你知道了?誰告訴你的?”這樣說著,李雯茜看向他手里提著的大漆飯盒,明白了:
“芝芝跟你說的?”
“嗯。我也沒想到她身上有這么多事,但…她應(yīng)該也是有難處吧。”
“可不是么!遇到這樣的人,也是沒有辦法?!?p> “是啊…”
“當(dāng)我知道這些事的時候,我都震驚了?!崩铞┸缯f著,言語里透出不加掩飾的敬佩之情:
“說真的,老江,就這件事而言,你老婆,好樣的!”
“嗯…嗯?”
看著她豎的高高的大拇指,沈江岳懵了:
“什么好樣的?”
茜茜也懵了,思考了片刻,她懂了:
“老江,你…到底聽說什么了?”
“我…”
“芝芝到底跟你說什么了?”
“說她住的房子不是她的,車是張存海送她的,她還有50萬的貸款,用來還信用卡。是真的嗎?”
“是真的,但是…”李雯茜氣結(jié),仰天長嘆半晌,狠狠一跺腳:
“要是知道芝芝會這樣斷章取義扭曲事實,我就不該跟她說!”
“斷章取義?”
“老江你誤會了!不是芝芝說的那樣!那房子…那50萬…誒!這樣,你去我工作室,東西都在我工作室里,我好好跟你解釋!”
“我還有事…”
“哎呀,一個小時…不,最多40分鐘,不會耽誤你太久的,你就跟以琳說路上堵車?!?p> “可是…”
“別可是了!我今天非得把這件事給你說清楚!還好在這里給你攔下來,不然你要回去亂發(fā)脾氣,以琳可真是冤死了!”
哪里還好,那些話,該說的不該說的,昨晚借著酒勁,醋意大發(fā)的全都說了!
但是,李雯茜說的也對,他確實應(yīng)該先把事情都問清楚,如果駱以琳真的有難言之隱,又何必逼她自己說,再去揭一次傷疤。
而且,事已至此,即便道歉,他也得好好想想該如何開口,唯有一些慶幸的,是她昨晚即便聽他說了那么過分的話,也只是說他喝了酒,不適合談這些事,沒有說分手。
她還是不舍得他的,至少,他希望如此。
十分鐘后,沈江岳走進(jìn)了李雯茜的工作室里,剛在會客區(qū)的沙發(fā)上坐下,李雯茜便丟了三個牛皮紙文件袋給他:
“你先看看,我去倒兩杯水?!?p> 沈江岳把文件袋里的東西一一倒出來——有照片,有文件,有交易憑證,甚至還有銀行流水。
李雯茜很快就回來了,將水杯和響個不停的手機在茶幾上放了,見沈江岳正在翻看照片,一臉疑惑,喝了口水,解釋道:
“你讓我查的那個服裝品牌,品牌所有人和公司法人,都是趙天悅?!?p> 沈江岳對這個名字似乎有些反感,極其不耐地應(yīng)了一聲:
“我知道?!?p> 李雯茜自是聽出來了,翻了個白眼坐到他身邊,指著照片上的一個青年,道:
“這個人就是趙天悅?!?p> 然后她又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一個女生:
“你看看這是誰?”
那女生梳著公主頭,穿了身連衣裙,雖然臉上有些稚氣未退的嬰兒肥,但絲毫沒有影響到她比例精致的五官,眉宇間透著絲傲氣,分外熟悉。
見他不說話,李雯茜又拿了幾張照片出來,一一排開給他看:
“你再看看這幾張,這是誰?”
這幾張照片記錄的都是趙天悅與不同公司的簽約儀式,那個女生在他身后笑著,端莊優(yōu)雅,儀態(tài)萬方。
這一次,沈江岳認(rèn)出來了,狐疑道:
“以琳?她跟這家公司有關(guān)系?”
“嗯。雖然這家公司已經(jīng)注銷很久了,我也找不到更多的文件資料,但是從現(xiàn)有的這些證據(jù)來看,當(dāng)時駱以琳應(yīng)該在這家公司任職,我拜托工商局的朋友去查了陳年舊檔,只在公司的注銷文件上找到了駱以琳的簽名,她當(dāng)時是經(jīng)辦人。所以我有理由懷疑當(dāng)年他們是合作關(guān)系,如果只是任職,應(yīng)該不會去經(jīng)辦公司注銷這些事情?!?p> 沈江岳的腦子里突然閃現(xiàn)出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駱以琳同他說的話:
“后來公司出了問題,那個男的不敢面對,整天在游戲里逃避現(xiàn)實,從破產(chǎn)清算到公司注銷,都是我朋友一個人在辦…”
不及細(xì)想,李雯茜又道:
“公司和品牌注銷之后,趙天悅上了失信黑名單。原因是信用卡欠款逾期,數(shù)額比較大。也就是那個時候,駱以琳問銀行的朋友借了50萬個人信用貸,很巧,她的那個朋友也是我朋友。所以當(dāng)我問起這件事的時候,她坦率告訴我說,這個的數(shù)額的貸款,報備是用于房屋裝修,實際是套現(xiàn)還卡,已經(jīng)是違規(guī)操作了,需要擔(dān)風(fēng)險的。因為是駱以琳,所以才批了這樣一筆錢,好在她的還款記錄非常良好,從來沒有逾期,甚至還有超前還款的情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還完了。就差幾萬而已?!?p> “趙天悅不是有一套房子嗎?為什么不賣房?”
月斂霜
大過年的碼這章,碼的自己難過的要死…以后得算著時間寫,不然太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