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沈江岳回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入境需要隔離觀察,他不想讓駱以琳擔心,于是決定在有結果之前什么都不告訴她。
原本按照計劃,他應該能來看駱以琳的最后一場秀的,可是也不知道誰把他回國的消息傳開了,人一到旗峰市便被“截胡”去了飯局。
可是說著只吃飯,吃完又被幾個兄弟拽去了清吧,沈江岳知道得喝酒,趕緊喊來寧澤霖“護駕”。
小酌到微醺,已近半夜。
沈江岳看看時間,確實不能再留了,執(zhí)意告辭離去,眾人都知道他心中記掛為何,不好再留,反正他也回來了,短時間內不可能再走,說好再約,就此散席一同離開。
行至樓下大堂,沈江岳的心底突然涌出一種不安,鬼使神差的停下腳步拿出手機來,打開了一個未命名的小程序,開啟之后,屏幕上出現(xiàn)另一個用戶,正是駱以琳,距離顯示離他只有38米。
這個程序是沈江岳讓團隊開發(fā)的,當她們之間的距離小于500米的時候就會提示,這樣他就不會再錯過她。
后來他們在一起了,這個程序便也沒有真正使用過,卻不曾想,今天居然用上了!
可偏偏是這個定位,讓他心中的不安成倍增加——這棟樓上全是酒吧,KTV和臺球廳,駱以琳是不會在這種地方消磨時間的。
打開微信,他一條消息便發(fā)了過去:
“在哪兒?”
幾乎是秒回,他收到了駱以琳發(fā)回的定位。
果真就在樓上。
“房號?”
“芝芝開的包廂,C203”
要是別人還好,偏偏是梅錦芝。
見沈江岳久久立在原地,面有憂色,與他同行的朋友便也關切道:
“怎么了江少?還想去哪兒尋點兒樂子?”
沈江岳卻不與他調笑,眉頭蹙著,沉聲道:
“我未婚妻在這兒?!?p> 眾人一聽,笑起來:
“那不剛好嗎,找她去呀,剛好讓咱們都見見??!”
既然都這樣說了,沈江岳也不推脫,打了個電話過去,沒接,又發(fā)了視頻通話邀請,還是沒接。
這個情形,像極了地鐵追尾那晚。
寧沢霖從廁所回來,湊過去看了眼手機:
“這不是有定位嗎!直接上去找吧,就樓上,我熟!”
說著,眾人便一起上樓去,到前臺一問,卻沒有C203這個包間。
沈江岳想了想,換了種問法:
“旌海集團,或者,星禾傳媒。”
前臺服務生頓了頓,又問:
“預定的名字是…”
“梅錦芝,梅小姐?!?p> “有的,是C2032我?guī)^去。”
到了包房前,服務生剛抬手要敲門,房門突然打開,里面沖出來的人失魂落魄的跟服務生撞了個滿懷,卻也是那個人先反應過來:
“快點,拿水來!快點啊!要出事了!”
看他這樣,沈江岳眉頭一蹙,抬手將門推開,包房里寂靜無聲,眾人噤若寒蟬的蜷縮在沙發(fā)兩邊,看著中間痛苦掙扎的人影,白皙纖細的手指痛苦的拽著衣裙,俏麗的小臉通紅。
正是駱以琳!
沈江岳一怔,快步過去將她摟進懷里,抓住她掙扎的手,不住喚她,她該是聽見了,緊緊抓著他的手,極為痛苦的掙扎著,大口喘息:
“我好難受…江岳…江岳救我…”
“哪里難受?”
“身上…癢…喘…喘不過氣…”
服務生拿了水來,可她卻因為痛苦死死咬著牙關,根本喝不進去。
寧澤霖二話不說,拿起手機打急救電話,三言兩語說明了情況,掛斷電話,看向沈江岳:
“救護車八分鐘到。嫂子八成是酒精過敏了,還是急性的那種。”
沈江岳又是心疼,又是滿目,幾近噴火的眸光鎖定在梅錦芝身上:
“你給她吃了什么?!”
梅錦芝一怔,說話都結巴了:
“沒…沒什么啊…”
寧沢霖看見了茶幾上撕開的幾個果凍包裝,面色一凝,拿起來聞了聞,蹙眉遞給沈江岳:
“這東西,就算仙兒吃了,五顆也倒?!?p> 他說的仙兒,是他們的一個兄弟,家里經營私人酒莊,天生好酒,千杯不醉。
駱以琳說過,她酒精過敏,要進醫(yī)院的那種。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這群人以為她裝矜持,想看她出洋相,騙她說這個只是果凍,吃兩顆沒事。
“哥,咱們下樓等吧,空氣好一點,嫂子可能會舒服些,一會兒也能直接上車,省得浪費時間?!?p> 沈江岳應了聲好,囑咐寧沢霖幫忙拿上她的隨身物品,自己則將她抱在懷里,職業(yè)套裝的裙子本就不長,這樣一抱起來,春光乍現(xiàn)。
一旁的服務生眼疾手快,拿起沙發(fā)上的毯子將她蓋住。沈江岳感激的道了聲謝,不再逗留,闊步便往外去。
駱以琳徹底清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傍晚,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待看清眼前的景色,她便對上了沈江岳寫滿擔心的目光:
“以琳…你醒了?”
她輕輕嗯了一聲,喚了聲他的名字,卻又閉上眼,蹙著眉又躺了會兒,這才掙扎著要坐起來,他于是在床邊坐下,將她扶到自己懷里靠著,長長舒出口氣。
在過去的18個小時里,她醒過幾次,但都非常短暫,意識模糊。
這一次,她能喚他的名字了,說明她終于真的醒了。
“你感覺怎么樣?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駱以琳搖搖頭,除了睡久了身上有點兒酸痛之外,她沒覺得什么地方不舒服:
“再瞇會兒,可以起來上班了,應該不會遲到?!?p> “上班?”沈江岳愣了愣,看看窗外的天色,又看了看時間,明白了,道:
“現(xiàn)在是晚上六點半。以琳,你睡了18個小時了…”
“18個小時!那請假…”
“我?guī)湍阏埩?,三天,然后就是周末,你可以休息到下周一再回公司。”像是怕她反對,他趕緊又補了句:
“這段時間你確實太累了,剛好趁機好好休息一下?!?p> 出乎意料的,駱以琳沒有反駁,而且極其乖順的應了聲好,而后便賴在他懷里,不再做聲。
沉默相擁許久,她突然笑起來。
沈江岳被她笑的莫名其妙,抬手將落在她臉頰上的碎發(fā)拂去,捧著她的臉,道:
“怎么了?笑什么?”
也許是被她感染,他的關心里也染上了些許笑意。
“16年了…”
“什么16年?”
“12歲那年我偷喝了一口媽媽做的楊梅酒,就進醫(yī)院了,確診酒精過敏。到現(xiàn)在,16年了…”說著,她嘆息一聲,抬眼看沈江岳,“沒想到,人生第二次住院,竟然會是因為你。”
沈江岳聞言,只以為她說的是梅錦芝爭風吃醋的事,心頭一緊,道了聲抱歉,低頭便是一記深吻,極盡溫柔纏綿。
手機的震動打斷了兩人溫存的時刻,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煩的反扣到一邊,駱以琳自是看見了,柔聲問他:
“梅姐的電話,怎么不接?”
“她約我過去吃飯?!?p> “你去呀,我沒事的。”
沈江岳嘆了口氣,道:
“她想當和事老,讓我不要跟芝芝置氣?!?p> “那你更應該去了,確實,這件事她沒有做錯什么。”
聽她這樣說,沈江岳有些驚詫,看著她,反問道:
“沒做錯什么?她帶你去那種地方,還故意點威士忌果凍騙你吃,擺明是要整你!”
見他急了,駱以琳趕緊安撫他,柔聲道:
“是公司應酬,我想她也只是想維護好客戶,而且,她也不知道我不能喝酒啊…”
“你知道他們讓你吃的是什么嗎?即便你沒有酒精過敏,那個果凍,吃三顆也會讓你醉的不省人事!如果我沒有趕回來,在那種地方,她究竟是什么居心!”
這個問題她倒真的沒想過。
手機又響,沈江岳剛要掛斷,駱以琳卻將手機拿了過去,接起來開了功放:
“姐…”
顯然沒想到會是駱以琳接電話,聽筒那邊的梅姐愣了愣,柔聲關心道:
“以琳你醒了???身體怎么樣?還有不舒服嗎?”
“挺好的,睡的太久,有點兒腰酸背痛。已經沒事了,謝謝姐關心?!?p> “那就好那就好,我給你熬點兒粥,一會兒讓江少帶回去,雞絲瑤柱的好不好?我記得你喜歡吃?!?p> “好。謝謝姐?!?p> “那我去準備,幫我跟江少說,忙的話不著急過來,我等他,隨時都可以。好嗎?”
“好。我跟他說。”
電話至此便收了線,放下手機,駱以琳轉頭便對上了沈江岳有些糾結的眼神,不及她開口,他沉沉嘆了口氣,站起身走到窗邊的衣架前,拿下掛著的西服外套踱回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她便也抬起眼回應他,正對上那溫柔的目光,無法言喻的寵溺里透著幾分不甘心。
“去哪兒?”
面對駱以琳的明知故問,他佯裝無奈的嘆息道:
“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去給你拿外賣!”
她聞言,柔柔的笑起來,露出兩枚甜甜的梨渦,看的他心醉,不自覺的握住她的手,在那溫熱的掌心里落下一枚重重的吻,然后將她摟過身前,在她的發(fā)頂又落下一吻。
“乖乖等我回來。”
從他的這句話里,駱以琳隱約聽出了幾分隱忍,忙又勸道:
“好好跟她說,聽聽她怎么講,嗯?”
她竟還在替害她的人說話!純粹的眸光猶如一股清澈細流,緩緩注進他心里,四兩撥千斤的,將燃在心底里的怒火通通熄滅。
“嗯?!彼麘?,抬手輕撫她的面頰,端詳半晌,笑道:
“我的以琳,怎么這么可愛?!?p> 她紅著臉轉開眸光,催促道:
“趕緊去吧,等你回來,我有事想跟你商量?!?p> 待沈江岳離開,駱以琳看著窗外的夜景,無端嘆了口氣,她只覺得心中惶惶,勸沈江岳去赴的這場飯局,仿佛不是什么事的結束,而且另一場戲的開局。
心煩意亂,她將手機拿過來看,有幾個陌生的未接來電,公司群出乎意料的安靜,反而是趙天悅,連發(fā)了好幾屏的語音通話,當然,她都沒接。
不用想也知道,趙天悅找她,只有可能是為了賣房子的事。
雖然她現(xiàn)在真的不想跟他聊這件事,但出于禮貌,還是要回個電話的。
一個電話反打回去,趙天悅接了,開口便是:
“謝天謝地,大小姐,您終于上線了!我差點以為你人間蒸發(fā),都準備報警了!”
“身體不舒服,睡了一天,剛醒。怎么了?”
“中介找我說那套房子有人要了,560萬,我覺得可以?!?p> “560萬?滿五唯一的學區(qū)房?。〈蟾?,你知道現(xiàn)在旗峰市房價多少嗎?我報600萬已經是著急出手的價格了?!?p> “那能怎么辦???我覺得可以了,不要太貪心,見好就收吧?!?p> “加8萬,568萬,可以就賣!”
“多8萬而已…至于不至于啊…”
“至于!萬不是錢??!反正你跟他們說,568萬,圖個好兆頭,不然剩下的貸款,我一分都不還!”
聽她這樣說,趙天悅不耐煩道:
“行了行了知道了,我去談!倒是你,剩下的錢,什么時候能還上?”
“不用你擔心,我心里有數(shù)!反正568萬,一分不能少!”
過年到現(xiàn)在,駱以琳又陸陸續(xù)續(xù)的還了不少,剩余的欠款四舍五入不過2萬元。
剛準備掛斷電話,趙天悅突然喊住她:
“等等?!?p> “還有什么事?”
“我…信用卡上還有一點,不多,2萬左右,你…順便幫我一起還了可以嗎?”
聽見這個請求,駱以琳霎時間氣傻眼了:
“趙天悅,你要臉嗎?!”
“哎呀,這不是之前急著用錢…總之,房子賣了,這個錢直接從房款里劃給你,行不行?”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就這件事上,駱以琳跟他想法一樣——就剩下的這個尾款,她也是準備跟沈江岳說,等房子賣了,就從賣房款里拿出來還給他。
“行吧,具體多少你發(fā)給我,順便給我寫明白了,這個錢,從賣房款里扣!”
“知道了!”
電話掐斷不久,趙天悅的電子欠條就發(fā)了過來:
我,趙天悅,承諾在房屋出售之后,從賣房款中分出人民幣三萬元整,給駱以琳。
白紙黑字,簽字畫押。
雖然這個男人又孬又面又沒擔當,但就承諾這件事情上,還算靠譜,不會推三阻四,翻臉不認賬。
沈江岳回到醫(yī)院,已經是晚上11點,駱以琳正在洗澡,他便坐在窗邊的沙發(fā)上等她出來。
放在茶幾上的她的手機突然亮起來,跳出一條轉賬消息,如若是平時,他壓根不會去留意,可今天,他越看越不是滋味,鬼使神差的拿起手機,輸入密碼解鎖,打開了她和張存海的聊天記錄,剛好,又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錢先轉給你,不急著還?!?p> 轉賬金額是5000,往上翻,足足有10條,一共5萬。
他又把聊天記錄往上翻,赫然發(fā)現(xiàn)這樣的轉賬記錄還要上百條,可是他們之間的聊天全都是語音通話,難的有幾條文字信息,也全是無關痛癢的內容。
他將聊天切換出去,緊接著看到了“趙天悅”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今晚梅錦芝提到過。
梅錦芝說:
“之前你問李雯茜,那個衣服的品牌。那個品牌和公司的所有人,叫趙天悅。后來公司宣告破產,他去了海南,在他親戚的公司做項目經理,那家公司叫中兆建筑,對,就是你在駱以琳車上看到的加油卡的那一家!不僅如此,他在旗峰市有一套房,在東城錦繡豪苑,其他的還用我說嗎?”
見他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梅錦芝又拿出一個文件袋,里面是一沓舊照片,照片里都是駱以琳和張存海,背景有別墅,度假村,餐廳酒店,其中一張,是他擁抱她,就在那臺金棕色SUV前。
“這臺車,也是張老板買的,我朋友是華南總代,我特別問過他,因為顏色很特別,所以他記得,就是張老板下的訂單,升級了旗艦配置,還打了八折,后來過戶給了駱以琳!你以為這就是全部嗎?駱以琳在銀行還有一筆五十萬的個人貸款,雖然用途寫的是裝修,但其實這些錢全部用來還了信用卡!”
說完這些,她又總結道:
“哥,你醒醒吧,那個女人才不是什么好貨色!就是個高段位撈女,花著別的男人的錢,把自己包裝成事業(yè)有成的女強人,那些獨立堅強,溫柔體貼,全都是逢場作戲,粉飾門面,沽名釣譽!”
這些話在他的腦子里反反復復,揮之不去。
雖然他一直在給自己洗腦,告訴自己駱以琳不是那樣的人,他懂她。
可是此刻,趙天悅寫的欠條,以及張存海跟她之間上百條轉賬記錄,就像一根無形的鞭繩,一下下抽打在他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又想起了梅錦芝最后那句話:
“哥你不信我,沒關系。你等著吧,她遲早也會問你借錢的!沒有一只狐貍能把尾巴藏一輩子!”
浴室里水聲停住,沈江岳恍然醒過神來,將手機放回茶幾上,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靜靜等她出來,走到他身邊。
“粥給你帶回來了,趕緊吃吧?!?p> 他道,語氣淡漠,似壓抑著不悅。
駱以琳自然聽出來了,看著他,關切道:
“怎么了?聊的不好嗎?”
“與你無關?!?p> 冰冷冷的四個字,駱以琳不禁委屈,又聞見他身上的酒氣,又道:
“你喝酒了?到底…怎么了?”
“我說了,與你無關?!?p> 這樣說著,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問道:
“你不是有事要跟我商量嗎?什么事?”
他在這個角度同她說話,駱以琳只覺得成噸的壓迫感撲面而來,但她剛才已經跟海哥說了這件事,海哥爽快的說沒問題,馬上給她轉錢,她只是說不必那么著急,她先跟沈江岳談談,有需要再同他說。
只是她也沒想到沈江岳會回來的這么遲,再不回個消息,只怕張存海都要睡了。
她不想麻煩他,更不想耽誤他休息,于是單刀直入問道:
“我…我想問你借點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