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天,四周的鄰居都沒看到阿菊一家人。自前幾天,老二在家鬧了一頓,他照樣嘴上叼著煙,四處走街串巷,好吃好喝,滿臉紅光的。
那一張臉,總是不清楚,是喝酒喝紅的,還是一直就是那樣。
有多嘴好奇的人倒是問過。
你老大一家,好幾天不見人了,到哪里去了?
老二只是搖搖頭,再次舉起酒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愚昧滑稽得讓人發(fā)笑。
似乎,內(nèi)心的感情無法表達,只能用深刻的沉默來表達了。
沒讀過書的人,竟不知自己做不出“諱莫如深”的樣子。
老三媳婦只要看到老二走到門前,立馬變臉,轉(zhuǎn)身進屋。
這張臉,并不討好。不過,老二可不在乎。哪怕是被人嘲笑著吆喝吃飯,有酒有肉,就是自己的主場。笑呵呵的受辱,對老二來講是一種榮幸。反正也被人拋棄了,這有什么忍不了的。
又過了一個月,阿豪開著車,帶著丹丹和孩子,回家了。
周圍的人,這才聽到那扇鐵門再次打開的聲音。偶爾有個把好事的婦女,假意端著一些水果或者包好的餃子,想要進門探探情況,都被丹丹客氣的請出來了。
直到半夜,四周的門都關(guān)上了,門口才緩緩開過來一輛的士,建平扶著阿菊慢慢朝門口走去。
這是時隔將近2個月,一家人才再次團聚在一起。沒有感恩、沒有熱淚盈眶,只有一屋子的恥辱和空氣流動地噪音。
家里、地上、柜子里,被老二捯飭得七零八落。終于像老二家那樣了!
空凋、被子、電視、柜子......原屬于老二家的東西,通通都被他野蠻的搬走,搬不走的干脆砸碎。在老二的混亂、謾罵中,左鄰右舍圍過來,那種眼神。
唯獨沒有看到老三媳婦,住院這些天,老三媳婦也沒去探望阿菊。其實,家里的親戚,一個都沒來。
是啊,一個賊!避之不及的!
丹丹默默的收拾著自己的東西,眼前的糟亂場景像是沒看到似的,抱著孩子直接上樓去了。見到阿菊和建平,也只是敷衍了事的喊了一聲“爸媽”。
阿豪難得平靜地從包里拿出大大小小孩子用的東西,一會兒上樓,一會兒下樓。有時停在阿菊面前,也只是嘆口氣,又繼續(xù)做著自己的事去了。整個屋子只聽得到丹丹和阿豪的討論。
“你把那個紙尿布拿上來?!?p> “那個奶瓶,粉紅色蓋子的奶瓶,你下午找找......”
阿菊呆呆的看著桌上一大堆袋子,逐漸變少。
原來樓上、樓下之間說話,能這么響亮清晰啊。
半天,樓上又沒動靜了。
建平搖了搖阿菊的手,那雙原本長著又長又黑的硬指甲,現(xiàn)在變得又短又干凈。手上的血絲,清晰可見。
“???”阿菊回頭看著建平。
“你坐一下,我去收拾東西。”
“收拾什么?”
“搬家啊?!?p> 建平的那句“搬家”說的很輕,可樓上的丹丹還是聽到了。
丹丹推了一下阿豪,阿豪只是點點頭。兩人又側(cè)耳聽著樓下的動靜。
“真搬嗎?”
阿菊望著建平,不甘心。嘴角的口水,又流出來了。
“在醫(yī)院不都說好了嗎?”建平幫忙擦了擦。
“我只是說,可以考慮看看?!卑⒕盏亩亲右魂噭⊥矗刮艘豢跉?。
“聽你的?!苯ㄆ酵nD了一下,“安琪怎么辦?”
“就放在他媽那里,我這里是待不了了?!?p> “為什么?”
“對孩子影響不好?!?p> 建平看了阿菊一會兒,竟露出久違的笑容。又坐回到阿菊身邊,牙齒上的牙套依舊戴著,牙齒好像掉得更多了。兩人安靜的坐了一會兒。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建平徑直進屋去了。
“你牙齒呢?”
“等我的牙套做好再去裝。不貴,也就幾百塊錢!”
建平在屋內(nèi),阿菊在客廳,兩人這樣喊著聊家常,竟然有種溫馨的感覺。兩人臉上都掛著笑。
“這么便宜?”
“這個分等級......”
阿菊還是坐在沙發(fā)上,望著四周的場景。她揚起腹部的衣服,一大塊白紗布幾乎包裹著阿菊的肚子,中間沁出一點兒血。
她又放下衣服,繼續(xù)打量著這個家,試圖回憶往日的、井然有序的場景。
一陣孩子的哭泣聲傳來。
丹丹馬上警覺,抱起孩子就塞進奶瓶:
“我的乖啊,我的乖啊......”
阿豪望著丹丹,癟嘴一笑。
等孩子睡著,阿豪才靠近丹丹,抱著她,輕聲問:
“孩子都睡了,我們也睡吧?”
丹丹一把推開阿豪:
“你媽本來就不喜歡我,不喜歡朵朵。這個時候,別搞事?!?p> 阿豪再次黏上去:
“我喜歡你呀。再說,這跟我媽有什么關(guān)系。”
一邊說著,一邊扯著丹丹的衣服。
丹丹又氣又好笑,直指地板。阿豪疑惑的看著她。
“這屋子隔音不好?!?p> 阿豪沒意思的放開了丹丹,在屋子里四處轉(zhuǎn)。
猛地,又湊近丹丹說:
“明天我就在家里裝隔音墻。那兩個老家伙,不是要搬走了嗎?正好,我們把家里好好弄一弄。”
丹丹一把推開阿豪,他笑嘻嘻的順勢躺在床上。
“哪來的錢?還有,你說要去看看舅舅,也不去!你預(yù)備怎么辦?我和女兒靠什么吃飯?”
“這你放心,我早就想好了?!卑⒑赖靡獾膿Q了一個姿勢。
“哦?”
“工地我就不去了,離你們太遠了,再說我也不會習慣的。就在家,做生意?!?p> “做生意?”丹丹坐在床邊,拉著阿豪的手,笑嘻嘻的看著他。
“開個餐館?!?p> 丹丹一把甩開阿豪的手,翻了一個白眼。
阿豪笑了一下,繼續(xù)說:
“門口的肉販子,趕走。置辦一些桌子、椅子什么的,再把家里整個裝修一下。就可以開張了。還記得我是學什么的嗎?”
“你那個做菜的本事,多少年沒用了。”
“就問你,往常在家我做飯,你吃的多不多?”阿豪捏捏丹丹身上的肉,調(diào)侃道,“你這身上的肉怎么來的?”
“在家里算不得什么。錢呢?錢從哪里來?”
阿豪一個翻身:
“你到時候看吧?!?p> 慢慢地,像是泄了氣的車胎一樣,阿菊臉上被藥堆出來的紅光,消失了。
安分守己!這是個可怕的念頭,服老嗎?
阿菊低頭看到腳邊建平剛才放下的黑袋子--老二的那盒紙幣。
建平恰好走過來,看到阿菊手上拿著紙幣,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忙從阿菊手上接過來。
“這個是老二的吧?”
“我拿過來了?!?p> “有什么用,還又白白被他罵?!?p> 建平進屋收好,又走出來:
“你別看這個,我找了一個買家,有錢的買家。專門收藏這個,已經(jīng)談好價格了。”
阿菊眼中閃出一道光,剛剛消失的紅光又回來了:
“多少?”
“這個數(shù)?!苯ㄆ捷p聲的,伸出五根手指。
阿菊歪下頭,白著眼:
“這也沒多少?!?p> 建平湊過去接著說:
“比你以為的要多個0,你自己掂量掂量。”
“啊~”
建平示意阿菊不要大動靜,那聲驚嘆,也就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nèi),自覺地熄下去了。
“那我的酒店......”阿菊雖輕輕說著,眼睛都放光了。
剛剛的“安分守己”、“服老”竟全部拋到了腦后。
阿菊坐在家門口已經(jīng)很久了,她是故意的!
她得意的繞到肉販子的攤子上,這里走走,那里看看。趁著一大早,肉販子忙活的時候,用她那指甲,在豬肉上掐一下,看一下。不一會兒,指甲又變得黑硬了。
街坊們只是從自家門口,遠遠地望了一眼阿菊,就在跟阿菊眼光遇上的那一刻,那些人立馬又縮回去了。
惹得阿菊,發(fā)出一陣陣爽朗愜意的笑聲。
等到中午,建平回來的時候,阿菊忍痛拉著他。
“帶我去一趟酒店?!?p> “我先吃飯?!?p> 建平說著準備進屋。
阿菊攔著他:
“回來再吃,一來一回,也就十幾分鐘,耽誤不了事兒。我今天做了魚,你可以好好吃一頓。我想去酒店看看,這是為數(shù)不多的日子了?!?p> “什么日子?”
“清貧日子??!”
“對!還有兩天,那個老板會從廣東趕過來,我們拿到錢就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 建平喜笑顏開,帶上阿菊就出發(fā)了。
搬運隊就算是看到阿菊腹部出血了,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阿菊倒在酒店門口的臺階上,搬運隊的人,從里面不停的搬運著酒店里的東西。
電腦、桌椅、打印機......
阿菊幾乎要氣得昏厥過去了。
她用盡最大的力氣,指揮著建平:
“你去,你快去!叫他們別搬了,再搬我就報警了?!?p> 一個手上拿著紙,耳朵上插著一根筆、指揮模樣的人湊過來:
“老板,我們只是照安排辦事。這合同、文件,都簽過了。你自己看。”
阿菊看了一眼文件上的公章,定神看了一眼簽字處。
幾乎是吼著:
“建平,建平,去......把我弄回去,阿豪,叫阿豪回來?!?p> 那文件上的簽名,簽的竟然是阿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