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膽大妄為
早上,清晨的第一滴露水打在樹梢上,滴在街邊的水潭上,泛起了一陣漣漪……
此時,岳宵睡得正香,可是一陣軟濡的哭泣聲卻把她吵醒了。
其實這哭音并不大,如果不仔細聽可能還會誤以為是什么小貓的喵嗚聲,然而就是這小聲的啜泣,聽進岳宵的耳朵里便格外得刺耳。
揪心,太揪心了,畢竟一母同胞,她嫡親的妹妹,姐妹之間那種若有若無的心靈感應告訴她此時此刻岳晚出事了。
尋著哭聲,她跑過去,只見同父異母的四弟岳陽正在為難妹妹。
那堪堪的一巴掌,直接打地岳晚后退兩三步,要不是岳宵眼疾手快及時扶住,這人就要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而旁邊明明有兩三個傭人圍觀,卻沒人敢上前解圍。
所有人都在明哲保身。
三樓,幾十個階梯,僅有九歲的妹妹不死也得殘廢。
一個十歲半大的孩子,到底是怎樣的教育才會讓他對一個年僅九歲的妹妹抱著這樣大的敵意?
人命在小小的他眼中竟然沒有半點敬畏的意思。
這就是岳公館,畸形得可笑。
主人自身難保,互相傾軋,傭人們事不關己,誰也不想出面,當什么出頭鳥,總歸留著一條命茍延殘喘,總比永遠不喘氣的好。
“我的玉佩呢?小小年紀就偷東西,大太太的家教呢?莫不是這骨子里就是賤的?!笔畞須q的少年靠在門框,比岳宵高出半個腦袋。
剪裁得體的西裝套在身上,只露出粉雕玉琢的腦袋,分明是個孩童,臉上卻掛著殘忍,眼里寫滿了惡毒。
躲在岳宵身后的岳晚低頭,臺階一眼望不到底,惹得她一陣后怕,瑟瑟地抓緊了姐姐的手臂。
而聽到弟弟在譏諷,岳宵卻是一陣冷笑,“別忘了,我們可是一樣的根?!?p> 聞言,岳小公子臉色霎時間變得鐵青——
好她個岳宵!
竟然敢罵他,一樣的根——所以如果她們骨子里賤,也就代表著他也高貴不到哪里去!
偏偏岳陽沒有話可反駁,他是姨太太生的,就算因為男兒身深得父親寵愛,可他的身份卻因為有姨太太這個娘親,始終不那么完美。
走出去見學堂里那些嫡妻生的公子哥兒們總是要低上一頭的。
提到他的痛處,岳陽怒不可遏,目光里的兇狠如同深夜里的孤狼,泛著青色幽光,比剛才更駭人。
他手捏得咔咔作響,氣鼓鼓的,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針扎破,全都灑在岳宵身上。
但是一想到昨天岳宵拿著槍打墻的樣子,理智突然占了上風。
他這個三姐從來都是敢作敢為,若是一不小心惹怒了她,什么都干得出來,逞一時之快簡單,就怕她事后報復,既然這樣,他忍就是了。
反正有岳晚那個軟柿子捏。
岳陽深吸了幾口氣,緩了好久才說道:“這里沒你的事,別來觸我霉頭。”
岳宵哼笑,“別說你打的是我親妹妹,即便是不相干的人,只要是你,我摻和定了?!?p> 是了,這便是她要清醒的時候,除了她,沒人會保護她的妹妹。
清醒的好處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用不著被人踩在腦袋上,還敢怒不敢言,那就太窩囊,她岳宵不喜歡窩囊。
“你知道岳晚干了什么嗎?她在我衣服里放蟑螂!要不是被我發(fā)現(xiàn)地早,她就得逞了!這小丫頭,會裝地很!一肚子的壞水!”
聞言,岳宵冷嗤一聲,眸中的鄙夷簡直不能再多了,“阿晚的個性,整個岳公館都知道。說她陷害你?岳陽,你要臉嗎?再說,剛才不是玉佩嗎?怎么這會兒又變蟑螂了?”
誰人不知,岳家二小姐性子純良,柔弱無害,經(jīng)常是到了學堂就被欺負回家的主,連只螞蟻都不敢踩死的人,你說她會去抓蟑螂陷害人嗎?
“好,好,你存心跟我過不去,就別怪我不客氣!”她語氣里的鄙夷,眉宇間的輕視,都讓岳陽的自尊心被按在地上狠狠碾壓,他忍不了了!
更何況,他真的是被冤枉的!雖然玉佩是他沒事找事的,但是蟑螂?yún)s是真的?。¢L這么大,向來都是他冤枉別人,這還是他都一次被他人冤枉地這么徹底!
委屈,實在太委屈了!
岳陽抬起手,想要連岳宵一塊打,卻被岳宵一個抬手就攔了下來,她瞇起眼睛,嘴角譏誚,在他沒理解緣由時,一股冷風呼嘯而來。
遭了,他忘了,這個姐姐可是腿腳功夫了得,賽馬射箭那可是樣樣精通!
“啪——”一聲響徹云霄的巴掌,所有人都驚呆了。
大小姐竟然打了小少爺,她,她,她,實在太……厲害了!
“啪啪!啪!啪——”
又是接連好幾巴掌,那氣勢簡直和隔壁家教訓小妾的主母樣子一模一樣。
“以后還敢不敢惹我們大房的人!說!”岳宵繼續(xù)打著,順而抓住他的頭發(fā)強迫他直視她的眼睛。
岳陽頭皮隱隱發(fā)疼,豆大的淚滴幾乎要哭成花臉。
“我要告訴爹爹……你打我……”
小少爺口碑在傭人嘴里一向不好,但因著是少爺,岳善和對幾個兒子都是心肝寶貝地疼,沒人敢說半個不字,只能悶頭忍著,在心里真心希望有人能治一治他。
果然,惡人自有惡人磨,大小姐囂張跋扈,比他過之而無不及,他們兩個硬碰硬,很明顯,是大小姐占了上風。
“發(fā)生了什么事了!”
不過,至于贏沒贏,他們把視線挪到剛出來的岳善和身上,忍不住嘆氣,現(xiàn)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
岳善和愣在臥室門口,昨天累到深夜,那個臥底,人是抓住了,就是還沒審問。
他要去營地,因此穿了司長職裝,翠綠色的褲腳塞進靴子里,長年累月的習慣積攢下一絲不茍,正氣凌然,胸口掛著滿滿當當?shù)膭渍?,是他十幾年來功勛見證。
這早已不是金戈鐵馬冷兵器世代,安國除了那位首席大人,就是他岳司長作主,所以他有權利拔槍要任何人的命。
半天,他才反應過來,“岳宵,你又在搞什么鬼!”
已經(jīng)放過她一次,又來挑戰(zhàn)他的底線,他沒有耐心了,一點也沒有了!
岳善和一雙和岳宵相似的眸子幾乎要噴出火來!
“哼。”岳宵只得收了手,但是桀驁不馴的眼神還是那么囂張跋扈。
“你……”岳善和胡子因為生氣,輕輕顫動,幾步上前拽住岳宵的手。
這個女兒他說不上喜歡,也不那么討厭,以前她多頑劣,自己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底下的人也不敢投訴到他面前,做的過分了就一頓鞭子,橫豎只是個女孩,能翻出什么天。
可今天這一幕,以及昨天她的膽大妄為著實讓他震驚。
動槍,欺負他兒子。
哪一個不是天大的罪名,簡直無法無天,再不教訓她恐怕要爬到自己頭上!
一個女娃子,要上天了不成!
岳宵沒留神,等他到了自己面前,下意識伸手去擋,輕而易舉掙脫他的手,誰知道竟惹怒了岳善和,見她要逃,拔出腰間的槍指著她腦袋。
“岳宵,我看你是瘋了,昨天的事,我懶地追究,可是你竟然敢欺負你弟弟,信不信老子一槍子兒打死你!”
岳善和語氣極為嚴肅,他因為狂怒,瞳孔白仁特別明顯,就像冬天湖里結了冰,一塊石頭下去,噼里啪啦,裂紋到處都是,紅血絲蔓延。
岳晚哭斷了氣,看到這一幕,嚇得瞪大眼睛,抱著他的腿求饒,“爹,爹,我們知道錯了,求你、求求你……”
弟弟岳陽則站在旁邊冷眼旁觀,他捂著被岳宵打腫的臉龐,巴不得她早點死,這樣就再也沒人跟他對著干。
他臉上清晰可見五個手指印,火辣辣的,嘴角上揚時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岳宵停下腳步,扭頭同時翻了一個白眼,大步流星朝岳善和走過去。
一步、兩步,踩在每個人的心臟上,岳宵個子不高,白色的衣玦隨風翻飛,如浪花拍打在岸上,張揚炸裂,收回,周而復始不停循環(huán),最后停在岳善和面前。
她揪著岳晚起來,開口比岳善和更嚴厲:“哭什么哭,安國兒女,從來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給我爬起來!”
鏗鏘又稚嫩的女聲似一把刀,深深扎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上,是啊,他們的國家淪落至此,可是又有多少人還不如岳宵這個小女孩來得血性。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一點一點覺醒。
岳晚錯愕,很快就反應過來,不死心地勸說,“姐姐,你給爹認個錯,他不會傷害你,他不會傷害你的。”
一遍一遍又一遍,失心瘋一樣呢喃著,似乎這樣岳善和就能原諒她們。
岳宵把岳晚拉到自己身后,一扭頭,美眸睫毛微微顫動,神情卻毅然決然,瞳孔光暈轉而五彩斑斕,乍起絢爛,短暫美麗,隨即泯滅進深夜里的黑。
死?
她太怕死了。
真的,所以她絕不能死!
“你干什么?”岳善和看不懂她的神情,下一秒,在他錯愕的注視下,岳宵握住槍口抵在自己心臟,嘴角嗜血殘忍,“這里打——更快。”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