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念情師兄
除了那個嘴欠的師弟,我還有一個師兄。
師兄名喚莫念情,比我們早入門八十年,已修至元嬰初階,在這修仙界也算是個人物了。
念情師兄長得也好看,那是一種與世無爭的好看,與因為表情面癱而顯得冷僻出塵的師尊不同,師兄的氣質(zhì)很溫和,沒有攻擊性。
他就像一只長著毛茸茸尾巴的松鼠,冬去春來日復(fù)一日地在搬運填充他的精神糧倉——一個裝滿瓊漿玉液的天然酒窟。
“師兄,你藏了這么多酒,師尊知道嗎?”
我跟師弟趴在那個洞窟的開口上張望,嘴里驚嘆連連,根據(jù)酒桶的數(shù)量估計,這偷運酒漿的工程應(yīng)該是師兄從入門后沒多久就開始進行的。
藝高人膽大啊念情師兄,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被你原先的師傅炎長老趕出師門的嗎?
這句話我沒敢說出口,只在腹中嘀咕了幾句。
沒錯,我們師兄是被當天偶然路過的師尊撿回來的,炎鳴長老極其厭惡酒類,是聞到味道就想吐的程度。
偷偷嘗酒也就算了,誰想到這小子給自己偷偷囤了足夠他喝半個世紀的量。
火靈根的念情師兄被撿回來了,但日子也不好過。
問就是水火不相容,冰火兩重天。
本來師尊把他撿回來也不是打算把他當親徒弟養(yǎng)的,而是把他當成給自己未來弟子用的活靶子養(yǎng)。
我沒有真正的“親”師兄師姐,我和師弟是師尊這千百年來唯二收下的弟子。
為了鍛煉我們,在我們剛學(xué)會引氣入體后,師尊就把念情師兄拎了過來,讓我們提前適應(yīng)與火靈根對抗。
我們畢竟差師兄修為太多了,每次都是一邊倒的態(tài)勢,兩個人一起上也抵不過師兄一根小手指頭。
師尊呢,師尊負責(zé)在旁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那道冰涼的目光雖然不含指責(zé)的意味,卻也每每都能把我跟師弟驚出一身冷汗。
這次,就是師兄看在我跟師弟天天挨他揍的份兒上,才破例領(lǐng)我們來圍觀他的“秘密基地”。
“阿茗,阿陌,師兄這可是看在咱們交情的份兒上才帶你們來看的,可不要說出去哦!”
在你被炎長老攆出內(nèi)門的時候,這個事在歲陽宗內(nèi)就已經(jīng)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吧!
我跟師弟對望了一眼,彼此雖然沒有言語,但仿佛在對方那里聽到了同樣的吐槽心聲。
“那……師兄,可以分我們點酒喝么?”
師弟舔了舔嘴唇,小小年紀卻有些饞酒。
“不行?!?p> 師兄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只是周身的氣壓驟然降低,讓人心里忍不住一咯噔。
“虧師兄你還叫‘念情’呢……”
師弟嘀嘀咕咕。
“可是師弟,師兄我的全名叫‘莫’念情啊?!?p> “……”
“今日怎么這般不聽話,是想讓師兄明日多多鍛煉你們一下嗎~?”
好可怕!這個人好可怕!尤其他說這話時還笑瞇瞇的,可怕程度尤甚!
我和師弟不敢吭聲了,師兄在我心里的形象瞬間從溫和的紅松鼠變成了兇猛的紅松鼠。
沒有人可以從他手里奪走一滴酒,沒有人。
我和師弟平日里就住在松雪居,因為沒有其他師兄弟姐妹,整天除了修煉打坐,就是我倆互相大眼瞪小眼。
日子久了,對方看起來好像也沒有那么欠扁了。
“阿茗阿陌,我給你們帶了點歲陽宗特產(chǎn)的美味小點心,快來嘗嘗~”
念情師兄提著個鑲了白玉的瓷制食盒,朝著我們打招呼。
雖然大多數(shù)弟子已經(jīng)辟谷了,但顯然歲陽宗并不會虧待弟子們的舌蕾。
這個是淋了汁醬的熏肉小肉包,這個是撒了糖粉的白霜小玉團,這個是烤至金黃的熟食小方餅……
一大堆讓人眼花繚亂的點心悉數(shù)擺在我跟師弟的眼前,讓人忍不住十指大動。
“師弟我想吃這個小肉包,這個酥餅讓給你!”
“等一下師姐,你知道什么叫尊老愛幼嗎,算了那我就吃這個酥餅叭!”
我離開阿婆阿公已經(jīng)兩個月了,歲陽宮的小點心又細嫩又爽口,我在這個世界還從來沒品嘗過如此的美味??墒浅灾灾业难矍熬透‖F(xiàn)出阿公阿婆蒼老的臉,他們粗糙的手指摸著木筷,給我夾那些并不怎么好吃的飯菜,為了養(yǎng)活我這個毫無血緣的小女孩,他們多吃了好多苦……
“師妹,慢點吃,不要急?!?p> 念情師兄今天很溫柔,他慢慢地撫拍著我的背,以防我邊哭邊吃噎死自己。
“師姐……”
師弟看著我的樣子,眼睛也有些濕潤了。師弟一邊責(zé)備我這個人麻煩,一邊用絹帕給我擦臉。
我也不想這么丟人,于是吸著氣慢慢讓自己冷靜下來。
“此物如此美味么,食之竟會淚流滿面?”
一道輕飄飄的聲音在我耳旁拂過,我身子猛得僵住,就見一雙凝白如玉的手從我身旁探過,捻走了一塊小糕點。
我緩慢地轉(zhuǎn)頭,細碎的糖霜微微灑落,讓我的心癢癢的。
是師尊,他突然在我背后出現(xiàn),出于好奇拈了塊糕點正在吃。
美人不愧是美人,吃糕點的姿態(tài)都那么美好,宛若池中白荷。
“滋味一般,偏膩?!?p> 師尊吃完,煞有其事地點評了句,糕點卻是一口沒剩。
“師傅,這里還有好多,不如和我們一起品嘗一番,制作這些的食材都取自歲幽秘境,食之還有滋補靈力的功效哩~”
我不知道歲幽秘境這個聽著像打boss專用副本的地方在哪,不過師傅聽后卻是搖了搖頭,又提醒我們莫要貪一時口舌之欲,便轉(zhuǎn)身欲要離開。
師傅一轉(zhuǎn)身,寬大柔順的衣袖被風(fēng)一吹,就糊在我臉上。
我臉上還有未干的淚,以及還沒來得及擦掉的糕點殘渣,我唯恐這樣會弄臟美人師尊潔白的衣袖,便鬼使神差地抬手一擋,手指下意識地微蜷,待師尊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投過來時,我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這個動作像是在揪住師尊的袖子挽留。
“啊……不是,這個我……”
我這個人壞習(xí)慣不少,其中最大的毛病就是見到好看的人說話就容易不利索,全然沒有平日里那股伶牙俐齒的勁兒。
待我慌里慌張?zhí)痤^想跟師尊解釋自己不是“那樣”的人時,在仔細看清對方的臉后我卻怔了怔,然后便有些忍俊不禁。
師尊把我的變化看在眼里,正一臉茫然云里霧里,我已經(jīng)取了塊干凈的絹帕來,抬手幫師尊拭掉了嘴角沾著的細末糖霜。
師尊明白過來了,沒有說什么,只垂著眼睛看了看我,清透的眸子里似有漣漪微動。
我收起了帕子,像完成了一件大事。
“師尊,恕弟子失……嗯?人呢?”
我話還沒說完,待我抬起頭,方才還好端端在我眼前的師尊已經(jīng)不見了。
“還看呢,師姐,你不吃我可把這些全吃了。”
師弟酸溜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懵懵地看向他,小小的少年鼓著腮幫子,表情看著沒有方才那般開心了。
怎么回事,難道因為我剛才在師尊面前“出頭”了,讓這小子嫉妒了?
我一笑,十分大氣得拍了拍師弟的肩膀。
“沒事師弟,這些師姐全讓給你了。小孩子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我如此心胸寬廣一個人兒,自然不會計較這些,只是師弟聽完我的話,不知怎的臉色更黑了。
奇了怪了,這孩子別是吃太多噎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