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yōu)槭裁匆x開這里？”塞爾問，他靠墻站著，看著哥哥在屋子里忙里忙外地收拾東西。實際上這么多年以來，他們并沒有攢下什么家當(dāng)，只是皮耶羅像是受到了什么驚嚇，丟三落四的，收拾了半天，家里還是亂糟糟的。
“這里已經(jīng)不能再呆下去了?！逼ひ_隨口答道。
“我們在這里住了十幾年了，說走就走？”
“是的?！逼ひ_說。
“你們出去了一趟，怎么回來就要搬家？”塞爾轉(zhuǎn)向路西問道。
“有人在斜方街悼念死去的老威爾，阿斯翠特的人突然出現(xiàn)，對人群開火，死了好多人?！甭肺髡f。
“這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們不去那邊不就行了?！比麪栒f。
“你怎么什么都不懂，他們用的是我的畫！他們是因為我才聚集在那里的?！逼ひ_吼道。
“你的畫？”塞爾笑笑，他轉(zhuǎn)向路西，“他說的是真的？”
“他們確實把你哥哥作的畫擺在中央?！甭肺髡f。
“恭喜你啊，終于有人能夠欣賞你的作品了。”塞爾說道。
皮耶羅突然把手里的東西猛地摔在地板上，“塞爾！你到底想怎么樣？這十幾年來，為了讓你能吃上飯，我什么活沒干過？撿垃圾、收破爛、吃實驗藥品、清理污水管道，我的工資甚至不如機(jī)器人的保養(yǎng)費(fèi)。只有空閑下來才能夠做一點(diǎn)我喜歡的事，沒錯，我就是喜歡畫畫，這有什么錯嗎？就因為我出去賺的錢不夠多，不夠讓你過的舒服，你就對我的夢想冷嘲熱諷？憑什么！”
塞爾愣了，皮耶羅還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他，他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對，我就是個累贅?！闭f完，他一蹦一跳地回自己屋里去了。
“塞爾！”皮耶羅跟過去，“塞爾，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今天看到了很多死人，我的心里……”
“跟我無關(guān)，出去！”塞爾說道。
皮耶羅退出來，對一直旁觀的路西說：“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你別在意。”
“他確實是個累贅?！甭肺髟u價。
“你不許這么說！”皮耶羅說道。
“我保留我的看法?！甭肺髡f。
皮耶羅冷冷地看著路西，說道：“你是一個機(jī)器人，不懂得人情世故，但也不能隨意評價別人。如果你再這樣說我的弟弟，你就可以滾了?！?p> 路西沉默了一秒鐘，說：“我知道了?！?p> “這里是畫家的家嗎？”皮耶羅心里本來就很混亂，又在和路西塞爾吵架，家里面不知什么時候進(jìn)來一個老人。如果不是他開口說話，皮耶羅都沒有注意到他。
老人須發(fā)皆白，顯然年事已高，身穿一件黃白色袍子，雖然袍子上打了幾個補(bǔ)丁，還有一些磨損的破洞，但打理得很干凈。老人精氣神飽滿，說話聲音不大，卻中氣十足。
“誰？你找誰？”皮耶羅問道。
“找畫家?！崩先苏f。
“什么畫家？”
“就是這幅畫的作者?！崩先藦膽牙锾统鼍磔S屏，展示給皮耶羅看。他口中所說的那副畫，正是皮耶羅紀(jì)念老威爾的那副半成品。
“這個……”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因為作品而找上門來，皮耶羅本應(yīng)該高高興興地承認(rèn)。但正因為那副畫，煽動了不少人的情緒，他們想要反抗阿斯翠特，卻被阿斯翠特用殘暴的手段血腥鎮(zhèn)壓。
皮耶羅不知道是不是應(yīng)該承認(rèn)那副畫出自自己之手，他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路西，路西說道：“對，是他?！?p> “我就知道是你，我和你在這條街上住了二十多年了，看著你長大的?！崩先苏f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嗎？”皮耶羅謹(jǐn)慎地問道。
“不是我找你，”老人說，“你跟我來?！?p> 老人走出門外，皮耶羅也跟著出來，只見門外黑壓壓站了許多人，將路都堵住了。
皮耶羅忽然想起前不久發(fā)生的事情，那些人也是這樣站著，然后阿斯翠特帶著手下人出現(xiàn)……爆炸、槍擊、慘叫、火焰……
皮耶羅感到頭暈?zāi)垦?，呼吸急促。他警惕地掂著腳看向四周，生怕有人端著槍從墻角走出來。
“皮耶羅！”突然有人喊道。
這一聲太突然了，皮耶羅像遭到雷擊一般立刻俯臥在地，雙手緊緊地抱著頭。
他等了片刻，發(fā)現(xiàn)并沒有槍擊和爆炸。他爬起來，尷尬地看著圍在他的破屋前面的人。他想了想，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老人又跟了進(jìn)來，“孩子，你怎么了？”
“不，不能這樣，他們聚集在一起，會惹來麻煩的。上次的屠殺，你不知道嗎？”皮耶羅疲憊地說。
老人連忙說，“對對對，你說得對?！彼觳阶叱鑫萑?，對著外面喊道，“都散了吧，非常時期，不要聚集?！?p> 過了一會，老人回來，“他們都走了?！?p> “你們到底想干什么？”皮耶羅問。
“我們想讓你再畫那種畫?！崩先苏f。
“什么？”皮耶羅不解，“為什么？”
“我老了，也說不清楚?！崩先苏f，“我在這里活了一輩子，還記得小的時候，人類還充滿希望，那時候向往著沖向太空，去尋找新的世界。但再往后，十三世族之間分崩離析，世界也變了樣子。每當(dāng)你覺得日子不會再慘了，可現(xiàn)實總會想辦法教訓(xùn)你。我在這里茍延殘喘了五十多年，本來以為人生就這樣了?？墒悄翘炜吹侥愕哪歉碑?，身上的血好像又熱了起來，我說不上你的畫是哪里觸動了我，但我總覺得不能就這么委屈的死去。我想……那個詞怎么說來著？對，反抗？”
“反抗？反抗誰？”皮耶羅說。
“不知道，阿斯翠特、方濟(jì)各區(qū)的這些流氓、操蛋的生活、還有麻木的大光球，我想操這一切。”老人說得興奮起來，高舉著拳頭在空中揮舞。
塞爾在里屋聽到老人慷慨激昂的發(fā)言，來了興趣，他挪到門邊，依著門框旁聽。
“可是我……”皮耶羅連連擺手想要拒絕，“我還要工作養(yǎng)家呢，沒有時間來搞這個?！?p> “我們都已經(jīng)商量好了?！崩先苏f，“只要你答應(yīng)，今后的開銷都由我們負(fù)責(zé)，滴油巷這片區(qū)域所有的店鋪對你免費(fèi)?！?p> “你們……為什么……”皮耶羅不解。
“我們不想要這樣的生活，你的畫給了我們變化的動力?！?p> “可是死了那么多人?！?p> “我們不反抗的話，還會死更多的人?！崩先苏f。
“可是……”
“懦夫?！比麪栕匝宰哉Z，但聲音很大，足夠讓皮耶羅聽見。
皮耶羅憤怒地看向殘疾的弟弟，他想了想，嘆了口氣，將怒火暗暗壓住。他對老人說：“這是我的弟弟塞爾，他很喜歡電子方面的玩意。你看，他的腿有些問題，但手很靈巧，能不能在老張的電子零件鋪給他找份工作。”
老人看看塞爾，爽快地答應(yīng)，“沒問題，如果他行動不便的話，可以在……”老人左右看看皮耶羅家的狀況，“你家挺寬敞的，我和老張說說，可以把一部分貨搬過來，讓塞爾在家工作?！?p> 皮耶羅點(diǎn)點(diǎn)頭，“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我可不想招惹阿斯翠特?！?p> “我們不會再那樣魯莽了?！崩先苏f，“但是想要改變現(xiàn)狀，肯定會有人不高興，這是必須承擔(dān)的風(fēng)險?！?p> 皮耶羅看看塞爾，又看看路西，長出一口氣，“好吧。”
老人滿意地笑起來，他站起來，緩緩地說道，“我們已經(jīng)麻木太久了，請將我們喚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