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自知總是很不到位的，沒有到最后一刻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長思看著方才還想一睹煙云芳容的男子被嚇得屁滾尿流滿地打轉(zhuǎn)，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煙云從跟著他們上路開始就不說話，空洞的眼神墜著，一個人玩著碎開的衣袖，不斷地從破口再撕開一點一點的流蘇。
景寒宵把芳塵閣附近的香氣驅(qū)散后，這個小城恢復(fù)了原有的秋色。落葉紛紛而下，飄到水里，落到人發(fā)間，又在行人的腳下發(fā)出生命折斷后的嘆息。
長思撿起煙云身上的一片落葉，緩緩道：“人皆有七情六欲，也都有對于死亡的恐懼之心。只不過有人強(qiáng)一點有人弱一些，打個比方——好色者成淫徒，貪財者成貪官，勇猛者成將領(lǐng)，忠貞者成烈士。每個人都有自己與生命和解的方式，絕不會因為他人而改變。你在世間禹禹獨行這么多年，聽了那么多悲歡離合的故事，還看不透么？”
煙云抬眼看著長思，她覺得長思身上有一種和這個世界不同的氣質(zhì)，說不清道不明。她的蠱蟲曾多次探到長思心底的絕望與痛苦，可見到此人，卻覺得甚是開朗通透。她踩著落葉，想起這么多年積累的對于人世的悲痛與厭倦，心里像壓著一座大山。
我已經(jīng)死了么？她懵懂地看長思，心里卻思索著自己聽這么多故事，吸那么多痛苦原來只是在履行當(dāng)初主人一個根本不曾當(dāng)真的懲罰。
可是這么多年，她早已習(xí)慣了只有悲情常伴身側(cè)，早已習(xí)慣了要去尋找克服死亡恐懼的秘訣，現(xiàn)在得知真相，反而有種茫茫天地，迷失其間的感覺。
“藏鳧山的女子都還沒死?！睙熢频?，“我也并不想奪走任何一個無辜之人的性命?！?p> “那你為何對我這么狠呢？我可是兩次被折磨，兩次都差點命絕人世！”長思納悶道。
煙云有些抱歉：“那是蠱蟲對于你們長明人獨有的反應(yīng)，因為你的身體靈力強(qiáng)，又有悲情可供吸食，如果死去那更是長久的寄存體?！?p> 景寒宵聽到此處轉(zhuǎn)過身來把長思從頭到腳又掃了一遍，回想長思近日的變化，于是又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怎么回事，欺負(fù)人欺負(fù)了十八年，全長明橫行霸道第一人，怎么這種蠱蟲單挑上你不放？”
“你好煩，我懶得跟你說。”
長思抬頭看著高朗的天，默默地想，其實她這么多年一直執(zhí)著追求的自由，不同煙云所求的所謂死亡一樣么。她常常深陷于追求自由的執(zhí)念里，最終淪為自由的奴隸。好比煙云尋求征服死亡的絕望，最終連死亡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悟了?！遍L思高深莫測地一笑，又轉(zhuǎn)臉對一臉茫然的景寒宵道，“道友，你還是缺了些道行?！?p> 景寒宵此人心高氣傲，聽見長思嘲諷自己道行淺，只覺得自己手里的劍按奈不住，想就地提點提點她。
長思看見他生氣，更是心里開花，蹦到他身邊道：“怎么這么容易生氣啊，景公子長明人杰，還在意我這種小人隨口開句玩笑么？那你心胸可就有點狹窄了，哎呀人無完人，果然人無完人?，幧阏f說，這世上到底哪里去尋脾氣好長得俊又武藝高的男子哦！”
瑤瑟覺得她們少主又開啟了日常作死模式，我自巋然不動地一語不發(fā)，免得殃及池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