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之后，格雷迪還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睜開眼睛，警察不見了。孫悟空站在面前，拿著那支鐳射手槍端詳，槍管已被掰彎，彎曲處被激光燒得通紅。
格雷迪抹抹臉上的液體，這才站起來，提著一個手提箱，從黑暗里走了出來。一掃剛才的狼狽，故作瀟灑地朝他伸手道：“嘿，孫悟空，我叫格雷迪?！?p> 悟空早忘了前前世握手的禮儀，看了一眼格雷迪的黑手，漠無反應(yīng)。他猜到自己應(yīng)該握一下對方的手，但一想到剛才這黑家伙抱頭仆街的熊樣，內(nèi)心實在有些瞧不上。
格雷迪臉上毫無尷尬之色，順勢抬手，變掌為拳，在自己胸膛輕捶兩下道：“喲，孫悟空，你救了我一命，按你們唐人的規(guī)矩，那我也得救你一命?！?p> 悟空看看歸于平靜的小巷，又望望紅光閃爍的天空，怪眼一翻道：“我才不用你救命?！?p> 格雷迪笑了：“這你可搞錯了，孫悟空，更多的警察正在源源不斷地趕來?！?p> “你怎么知道？”
“你們剛開始打，他們就向治安署總部請求增援了。要知道，墮天使之都可是WPA中心所在地，這里的警察比你身上的毛都多。”
悟空捂著手臂上的傷口，看著小巷中的磁能線，想起剛才金箍棒和自己，先后被這玩意兒打回原形，不禁心有余悸。
“走吧，孫悟空，”格雷迪拍拍他的肩膀，“跟我走，我有一條路能離開這兒。”
悟空站著不動。
猶豫。
我的目的是盡快找到猴哥，不是來這個世界當(dāng)逃犯，被警察追得到處跑……
“你的膽子可真夠大的，孫悟空。你剛剛把天幕撞了個洞，屬于重大危害公共安全罪。你現(xiàn)在至少是二級通緝犯，WPA全體警察都以抓到你為榮。誒？難道你不知道你為什么被警察盯上？”
原來那個玻璃罩叫天幕……悟空這才明白。
其實他并不怕被人追殺，畢竟他的不死金身已然注定。
只是2066年的墮天使大陸太過陌生，悟空弄不明白。要是連這個世界都弄不明白，還怎么尋找猴哥？
他們說的英語他不會講，也聽不懂。眼下除了跟著會說唐人話的格雷迪走，悟空不知道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能更快、更多地了解這個世界。
兩人一起走向一棟樓房時，一只白鴿從屋頂一角飛起，飛向遠方。
悟空有印象，從他剛剛落地，這鴿子便停留在屋頂。
就連他擊爆警用飛車，爆炸喧天，火光蔽日時，它也不曾離去。鴿子在他前世、前前世的世界里也有，但沒有膽子這么大的。
格雷迪見悟空目光一直追著那鴿子，看出了他的疑慮，輕描淡寫道：“電子鴿。”
悟空一頭霧水：電子鴿是什么鬼？
砰！
一聲槍響，嚇了悟空一跳。格雷迪手中槍口冒煙，一臉迷惑。悟空看到鴿子靈巧地翻轉(zhuǎn)身體，躲開了子彈，優(yōu)雅地飛遠。
“奇怪。”格雷迪望著視野里已縮小成點的鴿子直發(fā)愣，“條子們的電子鴿很蠢的，怎么可能這么機靈？難道……”他搖了搖頭，不想了。他這人的性格就是不愿意多思考，太累。
……
WPA治安署的第二波人馬到了。
足足來了八十輛警車，烏壓壓一片，猶如黑云摧城，將那條小巷上空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巷子里黑似深更半夜。
從警車上竄出一大幫身著深灰色戰(zhàn)斗服的警察，利用自行飛行器在空中懸停。他們雙手緊握鐳射槍，槍支瞄準(zhǔn)的綠色光點和警惕的目光，在巷子里掃來掃去。
然而，小巷里早沒有了悟空和格雷迪的蹤影。
“搜索附近街區(qū)，總部調(diào)取周邊街區(qū)全息監(jiān)控和電子動物視野記錄。”一個穿警督制服的人沖著對講機叫道。
“哼哼?！?p> 離他不遠處，一個肌肉男搖下車窗，探出留著板寸的頭來。
他的車頂上警燈閃爍，卻是個民用飛車，比警車明顯大了一圈，看上去如坦克般皮糙肉厚，車身上噴涂了各種花花綠綠的涂鴉，內(nèi)容基本是各族語言的臟話。
肌肉男臉上五官棱角分明，像用粗礪的白色厚鋼板焊接而成。跟腦袋一般粗的脖子一側(cè)，一只禿鷹刺青展翅高飛，鷹翅覆蓋了他的大半個臉龐，鷹目與他的左眼重合，放射寒光。
他雖在笑，但令人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他不是孤身前來，后面還有一大群和他一樣，開民用車、車頂閃著警燈的家伙。
“你們看看，”肌肉男朝其他探出頭來的同伙笑道，“這就是治安署的出警速度，他們總能在犯人離開后第一時間出現(xiàn)?！?p> 車隊里傳來一陣哄笑。
“杰米.福特。”警督瞪了肌肉男一眼，正迎上對方挑釁的眼神，他哼了一聲便不再理他。
作為警隊正式編制的中級警官，他沒必要和這些編外混混一般見識。只是涉及到進化人或進化獸的案子，依據(jù)法令，他不能將這幫家伙從犯罪現(xiàn)場趕走。
“我們調(diào)取了附近的電子烏鴉——編號EACR-27295的視野，找到了嫌犯與執(zhí)法部隊械斗的影像資料?！奔夹g(shù)人員向他匯報。
“投出來！”警督有點不耐煩。
一輛天藍色的技術(shù)警車，向上方飛行了十五米左右，車腹一盞燈亮起，向整條小巷投出了從電子烏鴉眼中提取到的全息影像：
四十米高的猴形人手持巨型鐵棒，將警用飛車一一打爆，所向披靡。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巨型“進化獸”吸引，沒人注意到小巷底陰暗角落，有個黑不溜秋的家伙，抱頭屈膝，渾身篩糠，直往墻角里縮。
福特眼尖，一眼便發(fā)現(xiàn)了格雷迪.詹姆斯的熊樣兒，不由得眼里放光，嘴角浮起一絲微笑。
全息投影放完，警督偏頭，繼續(xù)沖對講機嚷，“這是墮天使之都的舊城地帶，監(jiān)控已相當(dāng)完備，大家打起精神，嫌犯的行動處處都會留下痕跡，休想全身而退！”
……
“哈哈，我們只有走這條路才能全身而退?！?p> 民居一樓，格雷迪把鑰匙插進鎖孔，眉飛色舞。
房子里空無一人，黑人從鞋柜上拿了一雙塑料的鞋套穿上，要悟空也穿。悟空奇怪，這戶內(nèi)落滿塵灰的樣子，至少五年沒有人居住過了，還怕踩臟嗎？
“不穿你會后悔的。”格雷迪沖他眨眨眼睛。
接著，悟空跟他來到一間小屋。地上有個白色翻蓋裝置，表面染上了黃的、黑的各種污漬。
“這是什么？”悟空聞到不愉快氣味，皺起眉頭，向后退了半步。裝置一側(cè)的按鈕面板上，有唐文的字樣：“沖水”“烘干”“按摩”……
“馬桶，智能馬桶?！备窭椎洗蜷_馬桶蓋，奇道，“你沒用過馬桶嗎？”
悟空面無表情地望著他：“馬……桶？”
格雷迪轉(zhuǎn)身一屁股坐在上面，從身邊扯了一截衛(wèi)生紙，咬在嘴里，皺眉瞠目，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人類的共同體驗，使悟空瞬間明白，這里竟然是茅廁，捂著鼻子，向后又退了一步。
“好了，抓緊時間吧。”格雷迪起身，彎下腰去，五指在按鈕面板上翻飛，按得馬桶滴滴作響，“這破玩意兒是老式的，要輸密碼，按指紋，真麻煩！不過也有好處，由于它和電子腦不相連，所以很難被發(fā)現(xiàn)，更不可能被破解——現(xiàn)在沒人來破解這種東西了。”
電子腦又是什么鬼？悟空又疑惑了。
格雷迪直起腰時，轟隆隆，整個廁所震動起來。悟空緊張地四下張望，格雷迪笑著拍拍他肩，“放輕松，兄弟，不是地震?！?p> 廁所地板向下沉去，黑暗混合著惡臭從地底攀爬上來，直到吞沒整個空間。
悟空在要反胃嘔出的一剎那，緊急默念了一個咒語。黑暗充滿視野，地板不動了。格雷迪捂著鼻子，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踩在一塊相對干凈的地面上。
“出來吧，孫悟空，廁所只停30秒就會升上去。”
悟空憑借著火眼金睛，在一堆不可描述物之間，找到一塊干凈地方落腳。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他也只能勉強看清下水道的輪廓。這里比想象中寬闊許多，與其說是下水道，還不如說是一條城市地下的暗河。
悟空可以聽到，在他們的背后不遠處，有輕微的人聲和機床運行聲傳來。他回頭看去，下水道在背后拐了個彎，聲音在彎道的彼端。
前方，兩盞大燈亮起，雪亮的燈光在墨黑中爆發(fā)出巨大威力，映得悟空睜不開眼。幾秒鐘后，雙目慢慢適應(yīng)了光線。悟空發(fā)現(xiàn)對面是一輛車子，巨大、結(jié)實，像個堡壘。
左右車門像鳥兒展翅一樣打開，格雷迪已在駕駛室里坐下，歪著頭示意悟空坐副駕。
悟空伸手抓住車門上方的把手就要往里鉆。
“等等！”格雷迪急道，“鞋套！鞋套！”
悟空反身坐在車上，扯掉鞋套，扔在外面。
“這車是不是很拉風(fēng)？”格雷迪嘻嘻笑道，“它是‘漢6’，盛唐重工專門用于海洋石油勘探的車子，水陸空三棲，很值錢的?！?p> 不見格雷迪如何操作，車門開始自動關(guān)閉。一個小東西，從慢慢變窄的車門縫隙里鉆了進來。
悟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它，攤開手掌。
一只蝎子。
和剛才格雷迪們交易時，從箱子里跑出來的那些蝎子一模一樣。通體雪白，晶瑩透亮，使人很難相信它體內(nèi)會有五臟六腑。
悟空望著蝎子從掌心爬上他小臂，彎起尾刺，猛地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