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嗔了一眼小石。它低頭嗚咽了幾聲，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小蝶不再理睬它，轉(zhuǎn)而對鐘伯伯說：“鐘伯伯，我倒覺得楊莊沒什么不好的。雖然臟亂了些，但畢竟還是真實的。”
“小蝶姑娘這般清新脫俗的女子，能坦然接受楊莊，這份心胸與境界遠非我這樣的凡夫俗子所能比擬的?！?p> “鐘伯伯過譽了。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風景和習俗，正適合我這樣的垂髫小童多多接觸和領略?！?p> 鐘伯伯呵呵笑了笑，不再說話，內(nèi)心卻掀起驚濤駭浪。師從老人的鐘伯伯盡管學無所成，但在村中也小有名望，加上總是帶領村民往來卯村和留陽城，也算見多識廣。
他卻從未見過如小蝶般這么脫俗又能入鄉(xiāng)隨俗的孩童，即使算上成人，估計也就老人能算上一個。鐘伯伯心中冒出一個膽大包天的猜測，小蝶真是人間女子嗎？
宗上看到鐘伯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動聲色地悄悄說道：“小蝶本是先生的遠房親戚，父母對先生敬仰不已，便托在下護送小蝶拜在先生門下，潛心學習?；蛟S是先生孤獨慣了，見到小蝶竟喜歡得不得了，全心向小蝶傳授知識?！?p> “在先生的悉心教導下，原本聰慧伶俐的小蝶日進千里，學問、心性皆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讓我這個大人在一旁看了都暗暗咂舌。我相信過不了幾年，小蝶肯定會超越我的。”
小蝶閃爍著明亮的眼睛靜靜地觀望著宗上神色坦蕩地滿嘴胡謅，木子躲在一邊竭力控制著笑意，結果憋得滿臉通紅。幸虧天色已經(jīng)昏暗，才沒有被樸實的村民們識破。
將老人視為天人的鐘伯伯被宗上坦誠的語氣打動，覺得小蝶如此非同凡響必是拜老人所賜。他點了點頭以示同意。
“宗老弟，并非我對你不敬，但我非常認同你說的話。小蝶姑娘在先生的傾囊相授下，必遠超我等?！?p> 宗上心悅誠服地點頭同意，發(fā)自內(nèi)心的動作讓鐘伯伯徹底相信了他前番的信口開河。鐘伯伯和宗上聊起了其它話題，不知不覺中就到了一座長長的院墻外。
用土坯堆砌而成的院墻并不高大，宗上只需挺直腰桿，伸長脖子就能看清院墻后面的住宅。
“宗老弟，小蝶姑娘，這就是咱們今晚借宿的人家。雖然院落很大，但住起來可不像在卯村那般舒適。你們權且將就將就吧。”
“鐘大哥，你就不用擔心我們了。一切都聽從你的安排?！?p> 鐘伯伯露出友善地笑容，徑直走到簡陋的木門前面，輕輕敲了幾下。須臾，木門吱呀一聲打開。開門的是個和鐘伯伯年紀相仿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有些木訥。
“鐘大哥，快點進來。再稍等一會兒，你們就可以做飯了?！?p> “楊老弟，你太客氣了。我們不急，等你們?nèi)及才磐桩斄耍覀冊偃?。趁這個間隙，我們先到偏房把地鋪打好，把貨物放好?！?p> 鐘伯伯說完，拉過中年男子的手，塞進去一包東西。那人想要張口拒絕，急切間卻什么都說不出來，只好將東西推回到鐘伯伯手中。
鐘伯伯又將東西塞回那人的手中，并緊緊按住他的手，不容反駁地說：“楊老弟，切莫這般推三阻四。如果你還認我這個異鄉(xiāng)的朋友，就將東西收下?！?p> 木訥中年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只手抓著鐘伯伯塞給他的東西，一只手窘迫地撓著頭。
鐘伯伯帶著眾人從他身邊一一經(jīng)過。他一邊撓頭，一邊羨慕向往地看著他們。最后一名村民在他身旁走過后，他期盼地望著門口，臉上漸漸浮起了失望之色。
這時鐘伯伯從偏房中走了出來，看見中年男子眼巴巴地盯著門口，嘴角翹起一抹同情的笑容。他來到男子身邊，輕輕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中年男子驚喜地轉(zhuǎn)向鐘伯伯，眼中的熠熠光輝在昏暗中清晰可見。
虛掩的門被一道人影粗魯?shù)刈查_，被鐘伯伯留在后面的村民氣急敗壞地闖了進來。那名倒霉的村民悻悻地瞪了一下鐘伯伯便奔向了偏房。
鐘伯伯好像早就預料到了似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四處張望，巧妙地避開了村民的惱怒之意。
村民剛進到屋中，令他憤怒的原因便揭曉了。
周嬸兒拖著小年從半開的大門擠了進來。小年不停抱怨著楊莊臟亂的街道，不小心撞到他身上的肥豬等家畜，嫌惡之情在他白胖的臉上擠成一團。
周嬸兒抬頭便看見了楊姓主人殷切熱烈的眼神，朝旁邊狠狠地吐了口吐沫，小聲詛咒了幾句，目不斜視地從鐘伯伯和那人身邊走過。中年男子熱切的目光隨著周嬸兒移動，直到她消失在屋內(nèi)，仍然不舍地盯著那個方向。
“楊老弟，我是否可以安排人借用你家的廚房了？”鐘伯伯好心打斷男子的美夢，卻碰到了一堵敦實的墻壁?！皸罾系堋辩姴岣呱ひ粲纸辛藥茁暎侨瞬艖賾俨簧岬嘏み^頭來，茫然地看著鐘伯伯。
“楊老弟，我們可以用你家的廚房了嗎？”
鐘伯伯無奈地又說了一遍，男子方才想起之前的說過的話。他忙不迭地說：“可以了。鐘大哥，我有個小小的請求，不知可不可以答應我？”說到最后，男子的聲音仿若蚊蟲，幾不可聞。
鐘伯伯嘆了口氣?！皸罾系艿男乃嘉沂敲靼椎摹Ｍ晡覀儊淼侥慵視r天色已晚，匆忙中只能胡亂對付一下。楊老弟只能在第二天的早上借口幫忙做飯與周大嫂短暫接觸。此次我們較往昔早到了，楊老弟是想趁此再與周大嫂多多接觸吧？”
被鐘伯伯說中心事的主人，羞愧地低下頭，雙手不停地變換角度拿著鐘伯伯塞給他的東西。
“不過這次可能要讓楊老弟失望了。周大嫂的手受了傷，不能做飯了，改由他人負責了?！?p> 中年男子猛然抬起頭，眼中的緊張之情好像燃燒的火把。他忐忑不安地問鐘伯伯：“她好端端地為何突然受傷了？嚴重不嚴重？我家里有些山中上好的草藥，可以全拿出來給她用?！?p> 鐘伯伯搖了搖頭?！皸罾系?，周大嫂的為人或許你還不是很清楚。我勸你趁早斷了那份心思，找個適合你的人，早日成家，免去老父老母的擔憂和不安?！?p> 男子盡管看上頗為木訥，卻固執(zhí)得如同磐石。他重復地問道：“她的傷到底嚴不嚴重？”
萬般無奈之下，鐘伯伯只好說：“周大嫂的傷并不打緊，已處理過了。待到留陽城后，再請最好的醫(yī)生為她診治一番，也就沒什么大礙了?！?p> 平日腦筋呆板的楊老弟，今日忽然靈光起來。他盯著鐘伯伯的眼睛，懷疑地道：“既然不嚴重，為何還要請最好的醫(yī)生？鐘大哥，你可不要欺騙我這個老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