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冤枉的吧?!?p> 剎那間,蟲鳴無聲,花鳥無語,漆黑如墓的夜色中,我們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站著,對視了一分鐘。
“我通過了司法考試?!蔽已a充道。
“So?”劉律師笑問。
“那瓶酒,真的是斷片酒嗎?”
劉律師很快鎮(zhèn)定下來,笑道:“小伙子你要搞清楚,我從未說他是斷片酒,是警官說的?!?p> “也就是說,其實不是?!?p> “讓我來給你普及一下法律知識?!甭蓭熎届o的說道,“張三想強奸一個女人,他去買了迷奸藥,并且投入女人的水里,但后來發(fā)現(xiàn)迷奸藥是假的,女人也沒有昏迷,請問他是否構(gòu)成強奸未遂?”
“是?!?p> “這不就結(jié)了?”
沒錯,這就是劉律師的打算。所謂的斷片酒早就禁售了,那個美國生產(chǎn)商去除了其中的咖啡因成分,作為正常酒精飲料銷售,包裝和原來的“斷片酒”幾乎一模一樣,雖然比啤酒厲害很多,但也只是厲害很多而已。顯然,朱經(jīng)理并不知道這一點,警察也不知道這一點。當雙方都認定那就是“斷片酒”,會發(fā)生什么呢?
只要賣酒的承認當“斷片酒”賣的,朱經(jīng)理承認當“斷片酒”買的,這玩意兒是不是“斷片酒”都不影響案件的定性。
夠狠!
“我只是覺得……”
“你要覺得你女朋友活該被豬拱了,你就去糾正。”劉律師輕輕甩下一句話,作為談話的句號,“正義,不是無代價的?!?p> 我再也沒有說什么。朱經(jīng)理這種人,早該讓警察收拾收拾。
“兄弟。謝謝你了。”
高云翔?
“謝我什么?”我看著笑得像孩子一樣的他,心中的感激還是沒有褪去。
“我?guī)瓦^不少人,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站出來作證的。”
“其實我沒什么勇氣,主要是有良心?!睂嵲拰嵳f,今天得罪朱經(jīng)理,我也不用去天門石化上班了。
“一起喝酒嗎?敬良心?!?p> “下次吧。我女朋友還躺在里面呢?!?p> 高云翔哈哈大笑:“也是,有這么漂亮的女朋友,我也不去喝酒。不知怎的,總對你有種親切感。”
“也許是口音問題。”
“我欽江的唉。”
靠!他鄉(xiāng)遇老鄉(xiāng)。
“我也是?!蔽覀儚堥_雙臂,兩老鄉(xiāng)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高云翔看了一眼派出所:“回頭見,不要輕易放過他?!?p> “警察說了算?!?p> 高云翔不再接話,手上輕輕一按,不遠處白色吉普黃燈閃了一下。
離別無聲,來日再見。
旭日東升,露涵和衣而睡,仍舊沒有起來。女警官已經(jīng)起床了,貼心的給她蓋上一層軍毯,好遮住那雙只有薄薄一層絲襪的腳。
“我可以進去嗎?”
女警官笑笑:“還沒醒呢,去吧,熱毛巾溫敷一下?!?p> 推門而入,露涵已經(jīng)被裹得嚴嚴實實,棕色軍毯下的曲線宛如旖旎遠山。昨夜警官已將她的盤發(fā)松開,長發(fā)如瀑,勝似珠簾,讓那張令人窒息的臉若隱若現(xiàn)。
深吸一口氣,撥開秀發(fā)劉海,熱毛巾輕輕擦拭。本以為會擦到一層粉,不曾想她是素顏赴會。趙露涵被這么一擦,竟然睜開了眼睛。
她手動了一下,第一反應(yīng)是掙開毯子,習慣性的摸向領(lǐng)口。
“你在派出所。你很安全?!?p> 趙露涵確認自己衣裙完整,身在派出所,突然死死的抱上來。本來蹲著床邊的我,一下子被她拽得跪在床前。佳人香腮落淚,大哭不止,滿腔屈辱化作梨花帶雨。露涵體香本就霸道,又High了一天沒洗澡,與未散酒氣混成一塊兒,香氣帶著濁氣,實在有些腥沖。
“冷靜點,洗個澡,沒事的?!蔽夜虮е难?,試圖將自己換成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疼?!甭逗蝗徽f話。
“哪里?”
“膝蓋。”說著她坐起床邊,主動掀開長裙,果然絲襪的膝蓋部分有血塊,外面是沒破,里面卻破了皮。
是了!趙露涵昨晚掙扎著離開,一開始想必是穿著高跟涼鞋的,可醉酒的人怎么可能穿得穩(wěn)高跟鞋呢?所以她摔倒后索性就丟了鞋子,急匆匆逃出來。聯(lián)想到朱經(jīng)理后腳跟出來的樣子,如果自己不是一直等在那里,后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
“我去找警察同志拿創(chuàng)可貼?!?p> “等等?!甭逗辛艘宦?,“多拿兩片,還有?!?p> 我尚未站起,門外已是一片嘈雜。
“是不是我道歉賠償就可以不用留下案底?”
那是朱經(jīng)理的聲音,難道……劉律師那點小伎倆還是沒能逃過人民警察的眼睛啊。看來只能靠我自己了。
朱經(jīng)理滿臉紗布,正中就是鼻子的位置。高云翔那一拳打得又正又狠,勁道所至滿臉桃花盛開,沒打掉他幾顆牙算是客氣了。見到如此情景,我是不自覺的笑了出來,倒是露涵抓住我的腰,將自己藏在我身后。
朱經(jīng)理那張又肥又白的臉以看得見的速度變成紅色,怒氣沖犯。
咦?這可是個機會。
“那個……我是來道歉的。露涵……”
“挨了一拳的那個人可是我呀?!蔽夜室怅庩柟謿獾奶崞?。
果然,警察同志非常嚴肅的推了他一下:“對!你毆打的是他?!?p> 突然,我捂住腦袋,胃部激烈的翻滾,肚子里本來就不多的熱水和胃液就這樣噴在警察休息室里。
趙露涵花容失色,嚇得大哭不止。
“頭暈?!蔽夜室夥鲎∶廊?,裝作頭暈狀。
警察當然是懂法律的,毆打他人造成軟組織挫傷6平方厘米以上,或者有神經(jīng)性反應(yīng)(比如嘔吐)的,算輕微傷。這可就要抓人了!
朱經(jīng)理果然暴跳如雷,大聲嘶吼:“他是裝的!裝的!”
污言穢語一出,警察立即把他按在墻上,警察面前敢撒野,拘留所的大門向你敞開著呢。
“我給錢!我調(diào)解!你不是缺錢嗎?我知道你頓頓都跟著老黃頭吃饅頭,最需要錢了?!敝旖?jīng)理掙扎著求饒。
“別以為有錢就了不起?!蔽依淅涞恼f道。
朱經(jīng)理已經(jīng)被警察銬在窗邊,困獸之境,卻是雙眼血紅,不顧一切的重復:“天門石化給新進員工最高的月薪是5000,包括五險一金但沒有公積金,扣完這些一個月就3800。即便轉(zhuǎn)正成為專業(yè)技術(shù)工人也不過6000,就算吃透了整條生產(chǎn)線,也不過月薪8000,都是些沒法升職到管理崗位的技術(shù)工。在天門市二環(huán)內(nèi)的房子賣10萬一平米,即便你買到五環(huán)外面也得3萬一平米。可你每個月的月租是多少?一居室2300,兩居室3000,如果不合租,你直接喝西北風去。合租呢?怎么著也得1300,每個月你坐地鐵和公交車去公司需要200,吃最差的外賣也得900,電話費最低檔次的包括網(wǎng)絡(luò)也得60,煤氣水電均攤下來一個月100,不要買衣服不要下館子,這樣你一個月才能結(jié)余1000塊,一年12000塊,連一平米你都買不起。就算你三年后月薪過萬,那又怎么樣呢?你25歲畢業(yè),30歲前攢得出一個廁所么。在這期間你不能生病,不能休息,不能孝順父母。等你攢夠首付,露涵都30多歲的大齡剩女了。你憑什么要她等你!只有我這樣的人,才配享受露涵這樣的美女,你懂嗎你個窮鬼!”
“朱先生,請你準備好聯(lián)系單位領(lǐng)導,讓他來簽字接你出去?!本焓疽馕覀儍扇穗x開這里。
露涵走到聽不見嚎叫的地方,蹙眉說著:“替我去買雙鞋吧。”
“你要什么樣的?”
“拖鞋,穿一次就扔的那種?!?p> “好!”我取出手機,定位附近的幾家小超市。
拖鞋……考慮到露涵家境不會太差,拖鞋自然不能選太硬的??绍浀淄闲疾槐阋?,看著手上的50元,我只好選了一雙49.8元的粉紅色軟底拖鞋。
說實話,我心里完全沒底,一個能把手表盤鑲滿鉆石的人,她的生活是怎么樣的,我恐怕很難想象。
露涵撿起拖鞋,只是捏了捏,確定沒有什么異常,便穿上了。
等走出派出所,她就像一只小鳥,依在身上,甩都甩不掉。
“昨天我往外跑的時候,就差一點,我就看著門口,希望有一個認識的人出現(xiàn)。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我醉了以后會發(fā)生什么。就在我快不行的時候,我看見你向我跑過來,就像一個騎士?!?p> 騎士……
這個詞有兩層意思,一層是夸我很勇敢,另一層意思是,露涵早已把自己擺在了公主的位置上。或許她原本就是公主。
“你知道嗎?”露涵雙眼發(fā)亮,“我沒想到你這么厲害,聽說朱經(jīng)理鼻子都歪掉了?!?p> 額……
“露涵,其實那一拳不是我打的。”露涵一直睡到現(xiàn)在,昨晚上的風起云涌她絲毫不知。我將細節(jié)隱去,只說了高云翔那一腳一拳,朱經(jīng)理滿地打滾的大致經(jīng)過。
露涵這種年紀的女孩最有英雄情結(jié),還沒聽完便要請人家吃頓飯答謝。
“你也要來。我要感謝你們兩個?!甭逗S手發(fā)來一個手機定位。
層次餐廳?沒錯,這家店就叫層次。得益于互聯(lián)網(wǎng)的便捷,我順便看了一眼人均消費,一千二……
果然很層次啊!
突然,我腦子里閃過一句圣人的話,富貴不能淫。想對露涵這樣的女人動心,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