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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里的雪

第二十一章 回家

平安夜里的雪 姬蛋文 6755 2021-01-13 21:27:17

    “爸,媽,我們回來了,快叫爺爺奶奶!”汲駿平拍了拍懷中兒子的小屁股,乖巧的嘉和還未進大門就喊爺爺奶奶的叫個不停。

  “哎呀,我的小寶貝,總算把你盼來了。”母親一把推開跑在她前面的父親,迎了上去。從汲駿平的懷里抱過孫子,滿是皺紋的臉炸成了一朵紅艷艷的花。滿是歡喜的父親撲了個空,無奈地站在一邊搖了搖頭。

  “你回來了?!蹦赣H淡淡地看了汲駿平一眼,連正眼也沒看在他身后的葉梅,一邊抱著孫子一親著走進了屋里。

  “你媽媽這個人啊,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一點禮數(shù)也沒有。”清瘦的父親一眼歉意地望著葉梅,招呼著他們倆走進了房間。

  葉梅尷尬地笑了笑,沒說什么,找個了客廳的小角落里會下,雙手托腮,盯著墻上的掛鐘出神。

  “來,讓我抱抱孫子?!备赣H一臉欣喜的伸出雙手。

  “沒你的份!”母親一手推開他,還沒稀罕夠,自顧自的逗著孫子玩。

  父親臉上有些掛出住,可又不好意思說什么,勉強擠出了個笑臉,一時無話可說,局促地端起桌上的一個老舊的陶瓷茶缸,坐在搖椅上邊喝邊看起報紙來。

  汲駿平看著父親手中的茶缸,那茶缸應(yīng)該有點年歲了,也許比他年紀(jì)都要大,自從來八歲來到這個家,他就發(fā)現(xiàn)父親對這個茶缸情有獨鐘,總是有事沒事的端在手中,唯恐丟了似的。

  那茶缸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在父親那個年代可以說是家家都有的尋常之物,只是白色的缸面上畫著一男一女兩個奮力向前的工人,上面刻著“向著幸福前進”六個紅色大字,那鮮艷的紅直到今天還未褪色,還是那么亮,那么紅。

  “寶貝啊,怎么這么長時間才來看奶奶啊,奶奶可想死你了,你想奶奶嗎?”母親邊說邊在孫子白凈的臉蛋上親了一口。

  嘉和回頭望了望媽媽,葉梅點了點頭。

  “想?!?p>  “想為什么才來看奶奶???”心情大好的母親眼里有些恨恨地瞪了汲駿平一眼,順勢掃了一眼葉梅。

  “臟。”嘉和說完,小手捏著鼻子,抿著嘴,皺著小小的眉頭。

  母親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四顧望了望:“哪兒臟?。课遗K嗎?”

  小嘉和指著門外。

  “哦,我還以為說我臟呢,你是說外邊臟,我孫子就是聰明?!蹦赣H的臉色又有些好看起來。

  “媽,這兒都成了工地了,確實挺亂的,要不搬了算了,我都給你們買好了別墅,條件比這兒強多了。再說,離我們家也挺近,也方便你看孩子?!奔瞅E平在尋思著怎么把事挑明,兒子無意地一句話幫了他的大忙,小聲地試探著,一邊觀察著母親的臉色。

  母親額頭上的皺紋堆在了一起,眼皮耷拉著,“這還不是你們鬧的,好好的,搬什么家!”

  汲駿平還想說什么,可是父親一聲清亮的咳嗽明顯向他暗示著,他只好打住,給葉梅遞了個眼色。

  正有些局促不安的葉梅習(xí)慣性地理了理鬢角的發(fā)絲,腹部緊收,用力吸了口氣,嘴里終于吐出了一個字:“媽……”

  “哦?!蹦赣H淡淡地回了句,連頭也沒抬一下,只是逗著孫子,還好,回了她一個字,總比無視她的存在好多了。

  葉梅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她說話的時候,從角落里挪動了幾步,坐到了距婆婆稍近的老舊的沙發(fā)上,頓時,一股寒意逼來,她雙手放在雙腿之間用力搓動,才感覺一絲絲溫暖。

  “小寶貝啊,你看你這鼻子這眼睛,越來越像我們汲家的人了。你們爺仨就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母親左看右看著嘉和,早樂開了花。不知什么原因,母親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睛框濕潤竟拽起衣角拭著眼淚,抽啜起來,整個屋里的氣氛突然凝重起來。坐在她腿上的小嘉和怎見過這種場面,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小嘴緊繃,撅得高高的,用求助的眼神一會兒看看爸爸,一會兒看著媽媽。

  “你又怎么了?孩子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卻哭哭啼啼的,還讓他們來不來了?”父親心里清楚她哭的原因,卻也沒辦法,把手中的老舊陶瓷缸子放在桌角,扔下報紙,一把把嘉和抱在了懷里。

  “嗯,是我不對,我高興的,我高興的?!蹦赣H站在身,坐到了里屋對門的小床上,兩眼無神,發(fā)起呆來。

  家里的氣氛有些尷尬,汲駿平只是低著頭,一時也沒了主意。

  父親懷抱著嘉和,這樣反而成全了他,親了又親:“嘉和啊,和爺爺玩游戲好不好?”

  “好。”只有四歲的孩子一聽玩就樂開了花,全然不顧其他的了。

  “我們玩翹翹板,玩坐飛機好不好?”父親說著把自己的右腿搭在左腿上,把孩子放到了右腳上,雙手拉住嘉和的小手,翹著腿,上下舞動起來。

  “飛嘍飛嘍!”小嘉和手舞足蹈著,興奮地大叫著,“好玩,真好玩。爺爺,再高點,再高點!”

  父親像是軍人得到了指命似的,渾身來了勁,用力晃動著搖椅,腿一上一下,賣力地動著?!?p>  “再高點!”

  父親看著可愛的孫子來了十足的勁頭,更是用力平生的力氣,腳幾乎抬到了和頭相當(dāng)?shù)母叨攘恕?p>  “哐當(dāng)!”父親一個不留神,腳撞到了桌角,身子立時失去了平衡,整個身子歪了下去,

  嘉和的身子不偏不倚,正好碰倒了瓷缸,那瓷缸在半空中翻轉(zhuǎn)著。父親心一慌張,六神無主,既想護住孩子,又想抓住瓷缸,腳雖然還鉤著嘉和,雙手卻松了手自顧自的想把茶缸接信,卻什么都沒顧到,嘉和哇地一聲從半空中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吧嗒一聲滾落到了地上。

  葉梅驚叫的呼聲還未出口,汲駿平伸出的雙手還在半空,兒子早已摔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怎么回事?”母親眼帶淚痕,驚慌失措地從里間跑了出來,看到汲駿平懷里抱著早已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的孫子,身子一沉險些跌倒,從他懷里一把奪過孫子,疼愛地哄起來。

  父親老臉憋得撲紅,黑中泛白的胡渣抖動著,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蹲在地上,雙手把瓷缸捧在手里,左看右看,一臉的疼惜,那茶缸很結(jié)實,只是摔掉了一些白瓷,那幾個紅字的字不再完整,有些花了。

  “你怎么搞的,連個孩子都看不好!”母親氣呼呼地對著失神的父親吆喝著。

  “我……”

  “媽,爸又不是故意的?!比~梅勸著她。

  “他就是故意的,老了老了,有什么用。有他這個家是一刻也不得安生!”母親一臉的唾棄,“你在干什么?哦,把孫子摔傷了你不心疼,對那個破瓷缸反而愛惜起來,你安得什么心!”

  “這茶缸陪了我三十年多年了。”父親邊撫摸著,話語有些哽咽,像是受了一肚子的委曲。

  “什么破茶缸,摔壞了正好,我早就看著不順眼了。”母親手指著父親,“我跟了你大半輩子,從來沒見過你對誰好過,卻對一個破茶缸那么愛惜。你說,是哪個相好的送給你的,是不是那個賤貨?”母親氣得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憤憤地白了葉梅一眼,越說越氣,嘴角都冒出了白沫。

  “媽,你說誰呢!”葉梅騰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臉氣得剎白。

  “你胡說什么!”忍氣吞聲的父親嘴里發(fā)出了雷霆般的吼聲,握緊的左拳重重在砸向桌子,“你還有完沒完!這茶缸是老廠長送我的,他對我就像對親兒子一樣,臨了,只留了這唯一的念想!”父樣一副凄凄然。

  “誰信你的鬼話!”母親還是不依不饒。

  葉梅一把從婆婆懷里搶哭得像個淚人般的嘉和,輕撫著,看著孩子沒有大礙,心總算放了下來,口里卻嗔怪著孩子:“葉嘉和,誰讓你這么調(diào)皮的,活該!”葉梅話一出嘴,就感覺到屋里整個空氣凝滯了般。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卻如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只好眼巴巴地看了一臉木然的汲駿平。

  “葉梅,你剛才說什么?”母親哆嗦著的手指幾乎戳到了她的眼睛,大吼著,“你再說一遍我聽聽!”

  “媽,我沒說什么啊?!比~梅辯解著,懇求的眼神掃了汲駿平一眼,汲駿平卻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這孩子姓什么?你說!他是我孫子,憑什么姓葉?”母親雙手叉腰,早氣得渾身哆嗦。

  “媽!”汲駿平走過去。

  “別叫我媽,誰是你媽!你眼里有我這個媽嗎!”她渾身顫栗,聲音都帶著顫抖。

  “你們這門親事我從來就沒同意過,駿平,你大了,翅膀硬了,媽做不了主了,你愿意娶就娶吧,我無話可說??赡銈兛珊茫芍亲由涎哿?,我汲家的孫子憑哪門子姓葉!你們?nèi)~家不是有能耐嗎?你們自己生一個去,別攀我們汲家!”

  “媽,你……”葉梅臉像火燒一般,氣得說不出話來。

  “媽……”汲駿平實在看不下去了。

  母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睛里的血絲根根可見,就像見到了仇人般牙咬的咯繃繃直響,苦笑一聲:“媽,你還認我這個媽?我也沒有像你這樣賣祖求榮的兒子!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早就死了?!蹦赣H說到這兒,心里又想到了死去的汲駿安,身子一軟,雙腳一伸,整個人癱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來。

  葉梅無法繼續(xù)呆下去了,她抱起孩子跑出了門外。

  “葉梅,葉梅。”汲駿平左右為難,還是撇下痛哭的母親,緊跑兩步向葉梅追去。

  “我沒了兒子,就連孫子也是人家的了,我沒臉活了。駿安啊,你怎么這么狠心撇下你媽啊獨自去啊,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鄙砗笫悄赣H凄厲的哭喊。

  汲駿平早已顧不得了:“葉梅,葉梅,你別生氣好不好?”

  葉梅把孩子抱上車,胡亂地理了理有些散亂的頭發(fā),她長出口氣,稍微穩(wěn)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一臉的冷淡:“要說對不起的人應(yīng)該是我!我明知你們家人不待見我,可為什么要死心踏地地嫁到你們家來?全是我的錯!”葉梅說著,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雙手掩面,嘴里發(fā)出斷續(xù)的哽咽聲。

  汲駿平輕輕哄著早已嚇得不敢作聲的兒子,一臉的堅定:“娶你是我的決定,我過去、現(xiàn)在沒后悔,將來也不會后悔!”

  葉梅的抽泣聲漸漸小了許多,汲駿平?jīng)]有再說什么,在這種場合下說什么也沒有用了,向司機大手一揮,司機識趣地發(fā)動起車,絕塵而去。

  時間過得真快,離岳父下的最后期限只有三天了。每當(dāng)手機鈴聲響起,汲駿平心里總是一緊,唯恐是岳父最后的通諜。還好,岳父也許太忙了,早把他醉酒說的話忘了吧?汲駿平總是安慰著自己,明知道是自欺欺人也總是這么想。

  可每當(dāng)他走到辦公室的落地窗前,遠遠地望著如火如荼的工地,看著那幾間在灰塵中若隱若現(xiàn)的灰色的房子,就連自欺欺人的勇氣也逃得不知所蹤了。

  汲駿平雙手緊緊地抓住自己的短發(fā),額頭上留下了手表的深深的紅色印痕,沒有什么好辦法了,只得自己再試下一次了。

  他輕輕地推開那輛早已斑駁的大門,大門就像老年病人般發(fā)出一聲無力的咯吱聲。院子里冷冷清清,早已蓋上了一層灰塵,門口的水龍頭還像過去一般滴答著落著水珠。汲駿平心里突然內(nèi)疚起來,他心一緊緊跑兩步,一下推開了房門。

  還好,一切如舊,汲駿平的心里暫時平靜下來。

  “媽?!彼龑χ谏嘲l(fā)里上閉目養(yǎng)神的母親輕輕喊了一聲。母親像是睡熟了沒有聽到一般,他這才注意到母親那漸漸蒼老的臉,早已沒有了年輕的模樣,浮腫,深深的皺紋,淡黑的眼圈,就連那標(biāo)志性的從不服輸?shù)奈⑽⑸蠐P的嘴角也耷拉了下來,無力地貼在下巴上。

  “爸?!彼闷蚯蟮难凵裢赣H,父親手里還是拿著那個茶缸,只是不住地搖著頭。

  汲駿平?jīng)]有辦法,蹲在母親身前,輕輕揉著她的雙腿:“媽?!?p>  “我不是你媽?!蹦赣H的嘴張開又立即合上來。

  “媽,你真得這么絕情嗎?”汲駿平悶在心中多年的痛苦突然涌上了腦門,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母親閉著雙眼,還是沒有理會他。

  “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了,從小到大,你的眼里只有弟弟,根本沒有我!就是弟弟死了這么多年了,你還念念不忘,卻無視站在你面前活著的兒子。我到底錯在哪兒?我哪兒錯了?”

  母親睜開眼睛,身子慢慢坐直:“駿平,這么多年了,我憋在肚子里的話都大半輩子了,再不說,我會憋死的,現(xiàn)在是時候告訴你了。你和你弟弟是雙胞胎,剛出生時,你六斤重,你弟弟只有三斤重,醫(yī)生說就我們當(dāng)時的條件,你弟弟是活不下來的。家里里里外外全是我,我是心有余力不足啊,沒辦法,只好把你送回老家讓奶奶先養(yǎng)著你。你知道當(dāng)娘的苦心嗎!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你們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我不能眼看著你弟弟死在我懷里啊,十月懷胎,你知道當(dāng)媽的受了多少罪嗎?“母親說著說著,早已是泣不成聲了。

  汲駿平用力把火氣往肚中咽:“就算這樣,可我在老家,你們什么時候看過我?關(guān)心過我?我就像個沒爸沒媽的孩子?!奔瞅E平一肚子的委曲。

  “那時候,你爸是廠里的工程師,整天忙得交頭爛額,我又帶的高中畢業(yè)班,還要照顧你弟弟,真得沒有辦法再照顧你啊。等我們家條件好了些,你要上學(xué)了,不就把你接回來了嗎?”

  汲駿平聽了母親的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站起來,俯視著自己的母親,他的臉因痛苦早已變了形,猙獰起來。

  “是你們是把我接回來了,那年我八歲了,可在這個家里我和一個外人有什么區(qū)別!你帶著弟弟離家出走,爸爸也不見了,整整半年,不……?!彼D了頓,沉思了一會,繼續(xù)說,“每一天我都記得,應(yīng)該是189天,我獨自一人在這兒冰冷的家里,每天不是啃方便面就是吃饅頭,沒開水,就著水龍頭喝一口,白天還好,一入夜,我綣縮在被窩里,一晚上不知道被外面的動靜驚醒多少次。我那年才八歲啊,我總是在想,我是不是這個家里多余的人?我是不是不應(yīng)該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那半年日子,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彼猷ㄖ咽菧I流滿面,“從那以后,我對自己說,要不在這個世界上消失,要不就要全靠自己,我要吃好的,我要有金錢,我要有權(quán)力,我要有地位,我要比任何人都要活的好?!?p>  “這都是你造的孽!”母親氣的渾身發(fā)抖,一只手插向父親,“你去問問你父親,他是不是個稱職的丈夫?是不是個好爸爸?你讓他說,你在兒子面前一五一十的全說出來!”

  “都是過去的事,別提了好嗎?要恨就恨我吧。“父親羞愧地低下了頭,額頭直抵在茶缸口上。

  “我這輩子都毀在了你手里,哼!想和我離婚,沒門!我不好過,你也休想過好,就讓你那相好的婊子等著吧。我把她當(dāng)作親妹妹,沒想到她竟和我爭男人,我真瞎了眼!我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母親氣得渾身顫抖,臉上的肌肉都劇烈抖動。

  “不是你想的那樣!”幾乎從不發(fā)火的父親拍案而起,發(fā)出了雷霆般的吼聲,“你不能這樣侮辱她!”

  “好,好,到現(xiàn)在你還護著她,護著那個婊子!你說,你們是不是商量好了,合著伙把她女兒嫁過來,一起來對付我!你說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什么?”汲駿平腦子嗡的一下,蒙了,渾身的血都頂?shù)搅四X門上,一陣暈炫。他呆呆地望著父親,希望從父親的眼睛里看到和他母親不一樣的答案,父親只是瞟了他一眼,默不作聲。

  房間里一片死寂。

  自從上了學(xué),汲駿平就長年住校,很少回家,家里的事他知道的很少,只是隱隱約約地聽說一點,他們兩家有些不睦。今天從父母嘴里親口說出來這么多事,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的頭腦里一時亂如麻,這次是為了拆遷而來,而不是聽他們上輩的恩怨的。

  “爸,媽,過去的事我們別說了。我是你們的兒子吧,今天,我還是求你們這件事,這輩子唯一求你們?yōu)槲易龅囊患隆奔瞅E平幾乎哀求著望著他的父母。

  母親的情緒稍微和緩了些,父親還是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語,楞楞地雙手抱著茶缸一動不動。

  汲駿平繼續(xù)說著:“葉梅的父親已經(jīng)說了,只要我把這個項目做起來,董事長就是我的了。我已經(jīng)為你們買好了一套別墅,明天就搬家吧,就算我求你們了,好嗎?”

  “沒門!”一向頑固的母親并不因為他的哀求改變主意,一臉怒氣站了起來,“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搬的,大兒子作了人家的上門女婿,孫子改了姓,我還有什么好依靠的。就在老房子,駿安在這里,我的安兒在這里,我要走了,他上哪兒去找我。我不走,我死也不搬!”

  母親執(zhí)拗地說著:“只要我剩最后一口氣,誰也不能拆這房子,這是我活在世上唯一的念想!”

  父親有些猶豫,但還是鼓足了勇氣勸著媽媽:“都十多年了,把孩子記在心里就行了,你這又何苦呢!”

  “你懂什么!我就是不搬?!蹦赣H越說越氣。母親渾身透出一副趾高氣揚咄咄逼人的架式,說著哭著,肥胖的身子從沙發(fā)里跌落到地上,叉開雙腿拍打著在地面,把老師的體面全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媽,我從小就聽你們的話,不惹事生非,你們說什么我做什么。弟弟那么調(diào)皮,給你們添了多少事,惹了多少麻煩,就算不在了你們還想著他,難道生的還不如死的嗎?”

  “他是調(diào)皮,可他又帶給我們多少樂趣你知道嗎?有他在,我活的像個年輕人似的,他不在了,我沒了主心骨,真老了。記得小時候,我和你爸吵架,我要死要活的,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你的心好硬,像沒事似的照常做你的作業(yè)。你弟弟上來下去,哄著我,只有七八歲的小孩摟著我的頭,說著貼心話,逗我開心,用勺子一口一口喂我吃飯。我本不打算活了,可看著我的兒子這么乖,沒了媽,誰會疼他?我不能讓自已的兒子落在后媽手里受苦!”

  爸爸臉色有些尷尬,長嘆一聲:“別再提了好不好!”

  “不提了,沒意思。有駿安在,我的日子充實又有樂趣,他走了,我的心也死了?,F(xiàn)在只有這個房子,看著屋子的一磚一瓦,就能看到他還是我身邊一樣。你呢,也攀上了高枝,成家立業(yè)了,在社會上混出了名聲??晌乙菦]有了這老房子,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要是拆了,過年過節(jié),你弟弟上哪兒找我去啊!”母親老淚縱橫,泣不成聲了。

  “媽,你心真狠?!?p>  母親抬起淚眼,打量著一臉怒氣的汲駿平,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般,苦笑了一聲:“除了這件事,其他的我都答應(yīng)你,孫子姓葉也行,你來不來看我隨你的便。”母親身子在沙發(fā)上一靠,痛苦地閉上眼。

  汲駿平笑了,笑得那么開心,那么解氣,他已無話而說,所有的該說的還是不該說的話都已經(jīng)說盡了,他終于明白了自己在這個家的份量。

  他渾身冰冷,默默地走出室內(nèi),環(huán)顧了一下院子,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就像他從未來過一樣,他走在瓦礫堆里,抬頭望著高高樹起的塔吊,牙關(guān)緊咬,心一橫,下定了決心,了無牽掛,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任何人都不能阻攔他,誰也不能把他苦心經(jīng)營的成就毀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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