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阿英，多久遠(yuǎn)的名字，童賀都記不清她長什么樣了，只記得最后一次見她還是自己和李子燁同居的時候，那時的童賀心高氣傲，幾句話就徹底打敗了一個和自己完全不能平起平坐的女孩?？墒抢钭訜顬槭裁磸膩頉]有提起過他和阿英還保持聯(lián)絡(luò)。
“你要不要也去沖個澡?！崩钭訜畲┲鴥?nèi)褲從浴室出來，并沒有注意到童賀的表情。
“你和阿英還有來往？”她想裝作漫不經(jīng)心，語調(diào)中卻偏偏加深了質(zhì)問。畢竟不如當(dāng)年對待任何人和事都是自信滿滿的，如今和李子燁有關(guān)的她都做不到若無其事。
“什么”李子燁沒反應(yīng)過來，童賀指了指他的手機“我不是故意要看的?！?p> “哦，早些年我在大街上遇到她，那會兒她早就是二個孩子的媽了。后來互加微信后偶爾聊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話，我們這幾年也就只見過一二次面。”
李子燁解釋得平淡自如，但童賀想知道的是細(xì)節(jié)之處，是他們這幾十年來究竟處于一種什么關(guān)系狀態(tài)，僅僅只是在網(wǎng)上聯(lián)系“那……她現(xiàn)在過得還好嗎？你們聊天的時候有沒有提起過去……她對你是不是還余情未了……”
“童女士你是不是吃醋了”李子燁被她旁敲側(cè)擊地追問逗樂了，把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放心吧，我怎么可能和她舊情復(fù)燃，你不能想象她現(xiàn)在過得是什么日子，和你差不多的歲數(shù)看上去比娟姐都蒼老。我對她更多的是同情，好歹曾經(jīng)也交往過不短時間，我也不愿看她過得那么不如意?！?p> 童賀暗暗松了口氣，剛才的擔(dān)憂一下子又轉(zhuǎn)換成同情“她怎么了，嫁得不好嗎？”
“她后來找了個外地人，也就是開了家小店，賣汽車零件的小老板。生意一直不好，有兩個孩子，房子也是租的。阿英結(jié)了婚之后和你一樣也不上班，她老公掙得不多還喜歡賭，一不順心還要罵她和孩子。同為女人，她和你以及娟姐是不能相提并論的?！崩钭訜钫Z氣里充滿了深深的憐憫。
“真是可憐，早知道還不如跟你結(jié)婚呢。”
“其實我坐牢的時候，她去探視過一次，回想起當(dāng)時她還真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意思，都知道我是為了你才坐牢的，也許在她眼里這是我的報應(yīng)?！?p> 那件事始終成為一道永遠(yuǎn)無法消失的疤痕，每次提起坐牢的那段經(jīng)歷，童賀心里都會揪成一團，甚至?xí)锈g痛感。假如自己當(dāng)時聽了媽媽的話沒有離家出走，假如那天她極力阻止李子燁的沖動，假如……
“算了不提她了，還在生氣？”李子燁摸摸她的頭。
“才沒有呢，我只是覺得你應(yīng)該告訴我一聲，畢竟我們也認(rèn)識”
“我們平時根本沒有交集，你不問我都忘了微信里還有這個人。”
童賀嗔怪自己的小題大做，阿英只是個可憐的女人，她不可能介入自己和李子燁之間，以前不會，現(xiàn)在更不會，自己何必與一個掙扎在社會底層的婦女較量，她們不是站在同一水平線上的女人。
“差不多時間了，我們該退房了?！?p> 短短二天的旅行還是圓滿的結(jié)束了，回程的路上娟姐明顯要比來的時候開心很多，一直念叨著何時再來一次長途旅行最好是出國游
“小賀，你出過國嗎？”
“當(dāng)然?！?p> “誒，我都沒出過國門，看你吳偉哥多小氣?！本杲悴粷M地對著丈夫埋怨。
“好，改天帶你去韓國，濟州島”吳偉生硬地敷衍道。
“我也沒出境旅游過，你去過哪些國家，下次挑你沒去過的地方我們一起去?！崩钭訜畈唤?jīng)意地問道。
“我……東南亞幾乎都去過，歐洲熱門的國家也去過?！?p> “歐洲也都去過？”車上其余三人無不羨慕地看向她。
“我的天，那你一年要出去旅行幾次啊”娟姐驚訝地追問。
“每年女兒寒暑假的時候我們一般都出去旅行，一年跑三四個國家。不過我倒是建議你們?nèi)ヌ﹪腿毡?，特別是日本我?guī)缀醺粢欢昃鸵ヒ惶??！?p> 話一出口童賀覺得有點過頭了趕緊附和道“下次我們四個人一起去，我?guī)F?！?p> “好啊?！崩钭訜钍俏ㄒ灰粋€回應(yīng)她的人。
送完吳偉夫婦回到家，車子直接開往童賀家的方向。
“等明天分開了，估計又要隔著好幾天再見面，你會不會想我”“當(dāng)然。”
天空開始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驅(qū)散了悶熱，童賀把頭抵在車窗上出神地看著外面。
“想什么呢。”在李子燁眼里她永遠(yuǎn)是一團若隱若現(xiàn)的迷霧
“我在想……”童賀停頓了幾秒，似乎在糾結(jié)“我在想是不是要離婚?！?p> “你是說真的”李子燁握住方向盤的手抖索了一下，差點要踩急剎車。
“我有過這一剎那的念頭，可惜還是下不了決心……對不起”
“我等你，等到你下定決心為止?！?p> “子燁，這畢竟不是一件小事，我和他共同生活了十八年。從道德上講他一個生意人沒做過對不起我，對不起家庭的事情。我不能說拋棄就拋棄，還有就是女兒，她從沒想過有一天父母會離婚，所以我還是需要時間?！蓖R渴望李子燁能體諒自己，最后能否下定決心走到離婚這一步還是個未知數(shù)，眼下她只是明悉自己開始動搖了。
李子燁斟酌了一小會兒，還是按奈不住地說“出于你的立場我能理解，但出于我的立場你能理解嗎？這二十年來我一直希望奇跡出現(xiàn)能再見到你，好不容易盼來這一天，又是無窮無盡的等待。假如說這種等待最終能換回好的結(jié)局我覺得都值了，可要是你還是選擇家庭，我怕自己承受不起第二次分離?！?p> “你不是說過不逼我的嗎？”
“我沒有逼你，我只是說出了真心話都不可以嗎?！?p> 童賀略微不悅地說“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說出離婚的想法，你嘴上說不逼我，可字字句句每層意思都是希望我能提出，我和陸康雄從認(rèn)識到現(xiàn)在也快二十年的時間，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說斷就能斷的?！?p> “所以呢，你的意思對他是有真感情的，我和他在你心里到底有什么區(qū)別。”李子燁不依不饒地像個孩子非要爭辯出一個高低，他一下子變得浮躁，如果不提這個話題倒也罷了，一旦說出口，兩個人都開始無休止地困惑，試圖說服對方，卻又找不到一個很妥帖的理由，失去了說服力，所有的言語都開始帶著攻擊、帶著鋒芒“你之前還說對他沒有太深的感情，我以為你顧及最多的就是女兒，假如你真的離了婚，我可以一起撫養(yǎng)她，這個沒問題。我是說過不逼你做決定，但是你如果真的愛我，也該替我考慮一下。我們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凡事都希望能有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你難不成真的要一直像這樣不見天日地繼續(xù)下去。”
“李子燁，你虛偽，口口聲聲地說替我著想，給我充分時間都是一派謊言。好吧，你覺得你吃虧了，你覺得我是在戲弄你，我們也沒必要再這樣偷偷摸摸下去。停車，我要下去，再見，以后各自安好吧?！弊约和诹藗€墳?zāi)?，自己跳進去，這是不是咎由自取的結(jié)果。她能理解李子燁的心態(tài)，可她卻無能為力去立刻改變現(xiàn)狀。
“是我不好，別賭氣了，我們這一路走來多難，不要動不動就提分手好不好？”
“停車！”童賀再次提高嗓音，眼里噙滿了淚水，那是一種負(fù)重的失望，先前的美好都被此刻的失望所替代，一直以為李子燁會以她所想，以她所做，事事都可以站在她的角度去考慮。
“冷靜點，我送你到小區(qū)門口就走?！蓖R沒有繼續(xù)反駁他，車廂里鴉雀無聲，倆人注視著前方，心里一片悲涼。
快到小區(qū)門口，車子剛停下，童賀就迅速打開車門，他們沒有說再見，李子燁也沒有任何表態(tài)，這種無言的抵抗加深了童賀的怒意，決絕地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天空泛著青灰色，李子燁把車子向前開了十幾米遠(yuǎn)，那里正好是個停車道，他點了根煙煩躁地打開車窗，任憑雨點直接滴在自己的臉上，童賀在他面前流淚，李子燁也不好受，可是他的滿腹委屈去對誰傾訴，一個堂堂正正的大男人對待自己所愛的女人想占為己有不是很正常的心態(tài)嗎，這種藏頭露尾的地下情難道他就安然接受，如果童賀過得很幸福，丈夫?qū)λw貼入微，自己可以退出，但她自己說的，這些年的婚姻完全都是建立在經(jīng)濟上的，感情成分甚少，所以他才大膽表明自己的心意，目的就是希望童賀能做出相應(yīng)的選擇。同樣李子燁從對方激烈的反應(yīng)中也帶著無比的失望，童賀全然不是當(dāng)年那個毫無心機、天真爛漫的女孩，她表面上說得義正言辭，舍不得放下女兒，舍不得斬斷二十年的情分，但李子燁看來她最舍不得的是金錢，是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
他把座椅往后調(diào)了一檔，仰起臉無助地深嘆口氣，不管童賀出于什么原因，自己還是做不到徹底放開她，失散的幾十年里自己經(jīng)?；叵肫疬^去，回想起江邊碼頭共處的日子，有時候遇到觸景生情的場面他會禁不住流淚，甚至走在路上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都會忍不住追上前辨認(rèn)對方的臉，童賀注定是捆綁自己一輩子的女人。
李子燁拿起手機，遲疑地發(fā)了條微信：對不起，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