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氣溫略感涼快，四個人挑了個湖邊餐廳，風景獨好，童賀胃口明顯比中午要好，其實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計了。
“我們一會兒找個酒吧坐坐”李子燁之所以主動提出也是為了討童賀開心，盡其所能地不讓她對此行失望。
“也好，小橋流水喝喝小酒挺有生趣的”吳偉附和道。
“你們男人就知道喝酒，來都來了不去逛逛，不是吃就是喝，沒意思?！本杲阌珠_始喋喋不休的抱怨，李子燁哀怨地轉過頭看向吳偉。
“你下午不是逛過了嗎，又不是第一次來西塘，我們來這里不就是為了吃吃農(nóng)家菜，喝喝小酒聊聊天……”面對丈夫的指責，娟姐陰沉著臉不再說話。
“這樣吧，你們先去找一家好一點的酒吧，我陪娟姐再去逛一會兒，逛完了再來找你們?！蓖R再次充當和事老，別說李子燁覺得膩煩，連她都覺得娟姐實在太作了，可自己又不希望任何一件小事把這次旅行搞得一敗涂地。
“你不累嗎”李子燁心疼她可又不能太過于表現(xiàn)。
“不累，下午不是休息過了”
“算了既然都不想去逛，還是直接去酒吧，萬一讓小賀累著了子燁你還不得怪我?！?p> 眾人不語，似乎已經(jīng)接受了這位中年女人的變化多端。西塘近幾年開發(fā)成了典型的商業(yè)化古鎮(zhèn)，酒吧一條街上全都是霓虹閃爍，歌舞升平，一些人聲鼎沸、音樂嘈雜的店家顯然不適合像他們這類中年人，童賀挑了家清吧，里面的客人不多，地方寬敞，有一位歌手在自彈自唱。四個人坐在角落邊的隔斷卡座，李子燁從服務生手里接過酒單看了一眼遞給吳偉“你來點吧”
“喲，這么貴，一打啤酒要三百多。”娟姐湊近丈夫身邊看著上面的價目表不由自主地驚呼道。
“這種地方賣酒自然要比外面的貴，畢竟是旅游景區(qū)。”童賀趕緊解釋，她沒想到娟姐連這點錢都要大呼小叫。
“那就來二打啤酒再點一些小吃。”吳偉生怕老婆再指手畫腳，連征詢意見都免去了直接招呼服務生點單。
“這還是我們四人認識那么多年頭一回出來旅行”李子燁拿起酒瓶率先表態(tài)“當年我和小賀窮得叮當響，無依無靠的時候多虧你們倆一路幫助。這份情我李子燁一直銘記著，無論何時都不會忘記。雖然……我和小賀無法成為夫妻，眼下的關系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公開，但我還是懇切的希望你們能體恤，別人不了解，你們應該最清楚我對她的感情，娟姐，我李子燁如果以前有什么讓你失望的地方今天鄭重其事地說一句對不起。”
這番話讓吳偉夫婦特別動容，尤其是娟姐，她就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很多話往往都是口是心非，李子燁今天的一句對不起很快起到冰釋前嫌的作用“嗨，都是幾十年的交情了，說什么對不起。我們能像現(xiàn)在這樣重新聚在一起也是緣分，不過我始終把小賀看作是自己的親妹妹，我是不贊成你們這樣發(fā)展下去，說到底也是你們自己的私事，旁人無權過問。就一點，子燁，既然你那么愛小賀，就不要做出讓她為難的事情。”
“謝謝，娟姐”童賀感激地摟著娟姐的肩膀，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竟能如此設身處地的替自己考慮，先前還對她身上一些弊陋產(chǎn)生的反感和嫌棄，童賀深感內疚，有些人外表粗糙、淺陋，內心卻是純善的，與其相比自己和李子燁倒顯得小家子氣。
“你們兩個也不容易，分開二十年還能彼此相愛，可惜就是缺少了點緣分，不然……”吳偉同情地看著他們，眼光里充滿了柔和，也許在他心里一樣渴望那份無法期待的完美，愛情在年少時那么的不堪一擊，然而在成年后依然弱不禁風。
“以前有沖勁，可以不顧一切，最終還是被現(xiàn)實打敗，現(xiàn)在沖勁沒了，有了能力，卻增添了很多顧慮和憂患。人總是在糾結、矛盾中掙扎”愛是要付出代價的，美麗的東西總有你看不到的瑕疵，現(xiàn)在的童賀早不如年輕時那么單純、透明，縱使再怎么愛他還是有所保留，金錢、家庭、名譽任何一樣都丟不起。四十歲的女人假如真為了愛情拋頭顱灑熱血豈不是被眾人嘲諷笑話，她和李子燁之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至于以后是不是依然落得分手的結局誰也不敢去做設想。
“今天當著吳偉、娟姐的面我依然可以給你一個承諾，如果你愿意，我隨時可以接納，如果你放不下你的家庭，我也可以聽之任之?！崩钭訜畹谋戆走€是讓同為女人的娟姐唏噓不已“我挺羨慕小賀的，子燁對你的感情不是每個男人都可以做得到，到頭來你沒什么可遺憾的?！?p> “瞧你這話說得，我對你的感情不是真心的?！眳莻サ霓揶砣堑么蠹叶奸_懷大笑，此時此刻他們真正回到了過去，那種難能可貴的友情與和睦又再現(xiàn)了。
從酒吧出來李子燁覺得不過癮買了點宵夜和當?shù)厝俗葬劦拿拙苹氐矫袼?，四個人圍坐在小院子里繼續(xù)吃喝，酒喝得越來越多，話題也越來越投機，從過去聊到現(xiàn)在，從個人聊得家庭，童賀緊挨著李子燁，她都不記得自己多久沒那么開心過了，沒那么幸福過了，就連絮絮叨叨的娟姐也變得幽默可愛，他們回憶起二十年前，在七寶的棚戶房里一起吃飯，一起喝酒甚至四個人睡一個房間的情形。
“那會兒是窮，但真的很開心?！崩钭訜钜呀?jīng)喝得半醉，摟著心愛的女人無限感慨“記得有一次，我和童賀花光了一個月的工資，連生活費都沒了，就上你們那兒蹭吃。娟姐做了紅燒肉和雞翅膀，饞的我們倆顧不上客氣，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菜都沒上完半盤肉和一盤雞翅全部消滅干凈……”
“后來吃撐了從你們那兒出來走了將近六七站路當做是消化?！蓖R接替他的話“我那時年輕怎么吃都不胖，瘦得像根竹竿。現(xiàn)在老了，什么都不敢吃，一吃就長肉?！?p> “那我怎么沒覺著你胖啊……”李子燁寵溺地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童賀嬌羞地躲閃到娟姐的身邊，嬉笑聲，閑聊聲充斥著整個小院，劃破了寂靜的古鎮(zhèn)。
夜深了，酒瓶空了，吃剩下的餐具和宵夜凌亂地攤在桌面上，眾人都帶著醉意各自回房。
童賀打開門剛準備開燈，被李子燁狠狠吻住雙唇，濃烈的酒氣夾雜著粗重的喘息彌散在房間的每個角落。黑暗中兩個交疊在一起的身影，看不清彼此的臉，他們變化著各種動作，仿佛要把對方吞噬一般用盡全力。童賀被這個深愛她的男人重重地壓在身下，他身上的汗落在自己的皮膚上，那種濡濕，那種沸騰，那種撕裂是一種無盡的享受和快樂。
“只有這種時刻才能感覺你真正屬于我”李子燁的手指在童賀細膩的皮膚上游移。
“我一直都是你的。”
“這二十年你不是一直屬于另外一個男人，我只是你的追憶罷了?！?p> “可我心里從沒有放下過你，好幾次都去江邊碼頭那里走走看看，你喜歡的食物，你喜歡聽的歌包括你喜歡的顏色我都一一記得，這還不夠啊?！蓖R溫柔地捋了捋他額前的頭發(fā)，把臉貼在他的胸膛。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當然你可以選擇不回答”李子燁聲音壓得低，黑暗中只能看清他明亮的眼眸。
“什么？”
“你和我在一起的這段日子真的沒想過離婚，哪怕只有一次?！?p> 嘆息，重重的嘆息，童賀坐直身體打開床頭柜的燈，昏暗的燈光折射在她的臉上抹上了一層憂郁“怎么可能沒想過呢。不瞞你說，即使你沒出現(xiàn)之前，我也無數(shù)次想過離婚，我們的感情其實與你和前妻的感情沒太大區(qū)別。只是出于一個女人的角度，我們不如你們男人灑脫，說離就離，孩子、名聲、包括財產(chǎn)都是不可逃避的因素?！?p> “他很有錢嗎”童賀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她不太愿意和李子燁談及陸康雄的情況。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打聽的”李子燁怕她多心趕緊解釋。
“只能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父母去世后也留了點，談不上大富大貴，但小康水平肯定是有的。”
“也許我的想法很自私，嘴上說任你選擇，其實心底還是希望你能離婚的，還是那句話，我不會逼你做任何選擇?！?p> 李子燁的話童賀并覺得意外，如果他是真的愛自己，有這種想法也很正常，假如他只是滿足于情人關系而沒有想讓自己離婚的意愿，說明他對自己并沒有所想的那么在意，所謂的愛也只是半真半假。但是既然能直截了當?shù)靥拱壮鰜?，童賀就能感應到李子燁強烈的需求和意圖。
“假如我真的為了你離婚，前提是凈身出戶，身無分文地跟著你，你愿意接納嗎？”
“這有什么不能，我現(xiàn)在有正式工作，有房有車比起當年不知道要好多少倍。”李子燁誠懇地抬起頭看著她“我們都不年輕了，錯不起了，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p> 一瞬間童賀突然有點心動了，她萌生了想和陸康雄攤牌的念頭，她試問自己值不值得為了眼前這個男人放棄家庭、婚姻、財產(chǎn)甚至是女兒，正如李子燁所說的他們錯不起了，如果有一天他們的關系被外人揭露，被丈夫指罵，那么當年的一切還會重演。
“就怕我會拖累你，雖然他是個沒有溫情的丈夫，可我不得不承認結婚以來所有的物質條件全仰仗他的給予，買房子、做美容，上高檔餐廳以及供女兒去香港讀書所有的開銷支出都是他賺來的。不怕你笑話我現(xiàn)在每個月掙的工資連半年的美容費都不夠?！蓖R說這些不是在炫耀自己過得多奢靡而是想讓李子燁清楚，她沒有了年輕時的吃苦精神，長年累月浸潤在豐富的物質生活里想完全脫離干凈是不可能的。
“這不像你的性格，你難道愛錢大過于愛我，我們有能力讓自己過得幸福，最近我和幾個朋友也在商量想東山再起，重新做生意到時完全可以養(yǎng)得起你?！?p> “做什么生意，現(xiàn)在的工作不是干得挺好”童賀總覺得李子燁不是塊做生意的料。
“具體做什么還沒想好，不能永遠替別人打工吧，算了不提這些不愉快的，只要你覺得開心就好?！?p> 李子燁再次把她壓在身下，童賀笑罵他“**狂”，倆人縱情歡愉到凌晨三點才沉沉入睡。
沒多久就被敲門聲吵醒，李子燁萎靡不振地打開房門。
“還沒起呢”娟姐不好意思地往屋里瞟了一眼“吳偉想問問你們打算什么時候走。我們現(xiàn)在去吃早飯順便散散步，你們要還想接著睡也沒關系，一會兒我們回來的時候替你們帶點吃的”
“也好，我們昨晚睡得挺晚的，估計小賀沒什么胃口吃東西，索性中午退了房簡單吃點就回去?！崩钭訜罨仡^看了一眼正酣睡的童賀，在娟姐面前也沒絲毫的躲閃。
關上門，他直接返回到床上，童賀被吵醒，伸了個懶腰嘟噥著“真不想回去，不想和你分開怎么辦？”
“你那位什么時候回來？”
“好像還有三天左右吧?！标懣敌刍丶胰掌谠脚R近她越覺得莫名的煩躁。
“或者一會兒還是去我家，明天一早我送你上班?！崩钭訜钜蚕胱プ碇灰椎臋C會。
童賀轉了個身仰面躺著，她現(xiàn)在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矛盾體，一邊是愛了一輩子的情人，一邊是給了她富足生活的丈夫；既不想離開李子燁，又無法做到忍心拋棄陸康雄。還是楊軼歐最了解她，很多情況下她總是優(yōu)柔寡斷，看似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女人，其實骨子里有一種深刻的依賴成分，她缺乏愛，需要被男人用愛包圍著，需要男人呵護著，而不是像陸康雄那般對愛情沒有認知力，也不懂女人心的大男人。
“怎么了，不想去”李子燁看她沉默地瞪著天花板不解地問道。
“不如今天你去我家住一晚，明天各自上班?！蓖R突發(fā)奇想，每次都是自己隨意進出李子燁的家，怎么也該讓他去自己家看看。
“合適嗎”
“沒什么不合適的。我們家一般沒有客人來拜訪，公公婆婆住市區(qū)離著很遠更不會來?！?p> “好吧”想到還能相處幾十個小時心情都特別的好，李子燁要去洗個澡，童賀順便打個電話給陸康雄，為了萬無一失她還是要確認一下對方是否還在外地。
“這幾天我和軼歐在外面玩了兩天，下午開車回去?！?p> “哦，好的?！标懣敌鄣穆曇袈犐先еv，童賀心虛地問道“那邊事情處理得怎樣了，預計哪天回來?！?p> “最快也要到下周五，慢的話可能要下下周。媽那邊你有空去看看?！?p> “知道了?！睂υ捄唵味笠?，沒有溫度，沒有熱情，淡漠得仿佛就是普通朋友之間的形式問候。
剛準備把手機放下，聽到李子燁手機響起了微信提示音，她的目光正好近距離對著亮起的屏幕，上面是一個女人頭像，稱呼名是阿英，對方只發(fā)了一句話：最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