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時間：1995年平安夜地點：童賀爺爺家門口
不記得從哪天起，李子燁送童賀不再乘坐公交車，而是走路回去，兩站路的距離說短不短，說遠也不算太遠，可偏偏兩個人都越走越慢，越走越覺得這段路怎么一天比一天縮短些。他們有時會聊聊周邊的人或事，有時會說一些自己以往的經(jīng)歷，也有時候即便是不說話，就這么走在夜深人靜的馬路上彼此都覺得舒暢、溫暖。童賀眼下最確定的就是她對李子燁和對王奎的感覺截然不同，那種心跳加速的萌動只有單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才會有。
今日是圣誕節(jié)，李子燁照例送她到爺爺家的巷子口。童賀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打著蝴蝶結(jié)的巧克力遞到他的手心里：“圣誕快樂”
他驚訝地接過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情難自控地伸出手緩緩抱住童賀說了聲“謝謝”
她敏感得像一只被陌生人突然抱起的小貓咪微微顫栗，李子燁趕緊松開“對不起我……”
童賀從沒被男生這么抱過，一時半會難以應(yīng)對，表情凝重地望著他，李子燁的感情世界徹底被她降服，再也收不回來了，一只手抵在她的后腦勺深深地吻了下去，她的嘴唇?jīng)鰶龅摹⑻鹛鸬?，像一汪清泉滋潤著他?p> 從來沒有一個女孩能讓李子燁這么牽腸掛肚，那會兒和阿英一個情投意合就自然而然地戀愛了，他們之間仿佛是按照某種程序按步就章地走下去，談不上轟轟烈烈但心里也實實在在藏著一份情愫。童賀和她們完全不能相提并論，她可以把李子燁的心填滿，他可以一整天都想著她，想看到她，在餐廳里可以找各種借口出現(xiàn)在她面前。
“這是你的初吻？”他覺察到了女孩的羞澀與惶恐。
“你好像很有經(jīng)驗的樣子?！蓖R不傻，從他嫻熟的吻技就不難判斷李子燁可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
“我喜歡你，童賀”李子燁在她耳邊呢喃“很喜歡?！?p> 他把她摟得更緊一些，她終于屬于自己了，李子燁問“會不會后悔？”
“那要看你表現(xiàn)了我才能知道會不會后悔?！蓖R躲在他的懷里不敢被他正視自己因為害羞而緋紅的臉頰。
夜，是那么的柔媚，他們，是那么的甜蜜，這種甜蜜猶如圣誕老人派送的糖果，冒著幸福的泡沫。
元旦過后沒幾天正逢童賀十九歲生日，她事先并沒有告訴李子燁，而是提前旁敲側(cè)擊地問他，那天可否請假，想讓他陪自己出去玩，李子燁當(dāng)然爽快答應(yīng)。
生日當(dāng)天，原本休息的童賀突然接到袁佳佳的電話，說有事讓她來餐廳一趟。無奈之下她只得打呼機告知李子燁讓他一會兒直接去餐廳等自己。
剛跨入餐廳的玻璃大門童賀就看到收銀臺上一大束紅玫瑰扎眼地擺放在那里，緊接著幾個領(lǐng)位部和收銀部的女孩一哄而上“生日快樂，小賀賀，中午請吃長壽面哦。每人一碗，反正不用你掏腰包，王奎自會買單?！?p> “怎么回事?！蓖R被她們起哄得一頭霧水。
“喏，這是王奎送你的花，今天不是你生日嗎？”還是袁佳佳心思緊密很快察覺到童賀臉上烏云密布。
“他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惫煌R沒好氣地朝著王奎所在的冷餐部看去。
“他一個主管要想知道員工生日還不容易，關(guān)鍵這束花可是花了不少銀子吧”不明事理的女同事還在打趣，童賀拿起花徑直走向冷餐部。
“王主管你出來一下”她對著后廚喊道，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他們。
“童賀，生日……”王奎沾沾自喜地走到童賀面前，作為一個男人覺得天底下所有女孩都應(yīng)該喜歡收到異性送的花，那是一種必然的心理反應(yīng)。
“對不起，這花我不能收，請你以后不要送任何東西了，也不要做任何無謂的舉動，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不希望他誤會?！?p> 王奎的臉瞬間煞白，仿佛大庭廣眾下被人扒了個精光，圍觀的人識趣地退散。
領(lǐng)位部門此刻也是揭開了鍋，繞著童賀問個沒完“是誰啊”
“是那個餐飲部領(lǐng)班嗎”
“拜托你們別問了，再這樣鬧下去我會被主管罵的?！?p> 就在童賀四面楚歌的時候，李子燁及時走過來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柔聲道“能走了嗎？”
所有人恍然大悟，唏噓一片“你和他……”
袁佳佳實在忍不住故意找了個借口拉著童賀避開人群“你可想清楚了，李子燁除了長得還行，其它沒什么地方配得上你的。一個小小領(lǐng)班就想把你追到手……你太單純了，小心被他玩弄，到最后吃虧的還不是自己?！?p> “佳佳，我知道你是好心?！蓖R反過來安慰她“你也談過戀愛，你也明白喜歡一個人，別人無論怎么看待都及不上他在自己眼里的好。我為什么對王奎那么狠心，就是對他沒有任何感覺，這種事是強求不過來的。而對李子燁我承認不僅僅是好感那么簡單，而是喜歡他，這點我自己確信無疑。”
聽完童賀的解釋，袁佳佳放棄了她的勸服，攤攤手“好吧，我只能祝福你了?？尚牡走€是認定他配不上你……”
一場生日風(fēng)波就這樣在鬧鬧騰騰中平息了，李子燁在外面等候多時，童賀看到他躊躇地來回徘徊。
“今天你生日怎么不早告訴我”也許他對王奎送花的舉動感到不滿。
“對不起，沒想到會這樣?！?p> 這是他們倆戀愛后的第一個生日，彼此都不愿意為了剛才的風(fēng)波而掃興，李子燁摟著童賀問道“打算怎么過？”
“聽你的，只要晚飯前回家就行?！卑謰尯蜖敔斣偃龂诟肋^她一定要回去吃飯，每年生日這頓晚飯是雷打不動的。
“你先等會兒，我進去找個同事說點事。”李子燁沒頭沒腦地來這一出，童賀有點好奇，看著他一路小跑的重新進餐廳，等了大約十幾分鐘才出來。
“什么事”童賀問道。
“我們先去看場電影，中午給你介紹個人一起吃頓午飯?！?p> 李子燁總會時不時地給童賀帶來些意外和驚喜，這也是吸引她的地方之一。
在電影院里童賀依偎在李子燁的懷里安靜地看著電影，一只手被他窩在胸前，暖暖的、麻麻的，黑暗中一片火熱的唇貼在了她的臉頰又慢慢地移到了雙唇上，他們借著四周的幽暗肆無忌憚地?zé)嵛?，戀愛原來是如此美妙的事情?p> 中午李子燁說介紹的人其實她也認識，是餐廳工程部的吳偉，只是童賀不知道原來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不是一般的好，以哥們相稱。
吳偉是個小個子男孩，長得一般，但脾氣溫順，待人和藹，童賀倒是和他很投緣，三個人在一家小飯館聊得特別開心。
“以后你可以叫我吳哥。”
“好，吳哥”童賀舉起杯子喝了一口飲料。
“子燁，我早就聽說了領(lǐng)位部的童賀可是清純玉女，你要好好對她，不能欺負她，不然我看餐廳里一半男孩會找你算賬。”吳偉半真半假地叮嚀李子燁。
“我會的?！崩钭訜羁羁钋樯畹乜粗R，他是如何的珍惜她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和李子燁在一起，童賀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以前的生活太單調(diào)、太乏味了。過去十九年里她一直過著循規(guī)蹈矩的節(jié)奏，每天學(xué)校、家里兩點一線，興趣愛好屈指可數(shù)而且了無生趣，偶爾去同學(xué)家玩無非就是幾個女生湊在一起聊聊班里的男生，聊聊明星或者租幾盤錄像帶打發(fā)時間。讀書期間父母管得緊，不允許她晚上出去，不允許和男生來往密切?，F(xiàn)在踏入社會了，父母也逐漸認清事實，女兒的確長大了，成人了，不能再把她當(dāng)孩子一般，對她放松了約束和管制，這無疑給童賀的私人時間提供了很多便捷。
李子燁的成長背景和童賀截然不同，他追求的是無拘無束、多姿多彩的生活方式；富有富的享受，窮有窮的快樂；晚上下班后路邊攤的一碗小餛飩；一場午夜電影；公園深處的僻靜小樹林里都是他們約會的場地和開心所在。童賀知道李子燁那點可憐巴巴的工資連自己都養(yǎng)活不了更別提談情說愛了，她從不在乎他有多窮，家境有多貧寒；她在乎的是心意，是李子燁對自己的精神付出。
很多時候他的出其不意總是給童賀帶來莫大的幸福和滿足：夜深人靜李子燁會摟著她在大街上唱歌、浪笑、不去理會偶爾從身邊匆匆而過的路人；又或者他會在不留神的情況下突然從背后一把抱起，嚇得她連聲笑罵“神經(jīng)病”；他們和其他情侶一樣也會吵架，鬧變扭。童賀自小被人寵慣了，相處久了難免會露出一點嬌氣和公主病，她生氣的時候和其她女孩區(qū)別在于她擅長冷戰(zhàn)，不吵也不鬧就把你晾在一邊怎么也不搭理。李子燁最頭疼的也是這一點，在他眼里童賀是女孩中的另類。
第一次領(lǐng)教她的這個特性是戀愛二個多月的時候，那天李子燁閑著無事和幾個同事在角落里打牌，坐在他身邊的一個女同事故意和李子燁靠得很近，談笑風(fēng)生、碰巧童賀從樓梯上來看到這一幕，不聲不響地從他們面前經(jīng)過。李子燁起先注意力都在牌局上，等他意識到才發(fā)現(xiàn)那位女同事得寸進尺一只手正大光明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恰好被童賀逮個正著。李子燁起身想作出解釋，童賀卻平靜地站著一句話不說，她漠然置之的態(tài)度反而讓李子燁覺得此地?zé)o銀三百兩。后來他才發(fā)現(xiàn)童賀真的是在生氣，不聞不問其實就是對他一種無聲的反抗。那天她沒有和李子燁說過一個字，晚上故意提早下班，招呼都不打就先走了，害得李子燁四處找她。
第二天他責(zé)問童賀昨晚為什么不等他一起走，她憋著嘴悠悠地來了一句“你有人陪還送我干嘛”李子燁茅塞頓開原來她是在吃醋，立刻左一句“我錯了”又一句“下次不敢了”才平息事態(tài)。他不怕女孩太作，就怕女孩太冷淡，尤其是童賀，她要是使起性子來李子燁真有點手足無措。不過畢竟是年輕氣盛的女孩子總歸也有耍性子的時候，也同樣會對著男友無理取鬧，李子燁反倒覺得那個時候的她比較真實、感性。
人就是這樣一物降一物，阿英總覺得自己捏不住他，時不時地埋怨李子燁不夠愛她；然而童賀在他心里就是一朵漂浮不定的云彩，看不清摸不透，像風(fēng)箏忽近忽遠。
如漆似膠地戀了小半年，這些日子童賀一直享受著李子燁帶給她的歡笑和甜蜜，然而半年里對李子燁來說是愛與痛的相互折磨，他幾次想和阿英攤牌分手，可是以她的性格勢必會鬧得天翻地覆，自己擔(dān)心的不是她鬧，而是怎么鬧，會不會直接找到童賀，把她羞辱、叱罵一頓、說不定還會動手。李子燁太了解阿英了，自小在鄉(xiāng)村長大的野丫頭，缺乏約束力，火爆脾氣沖上來什么招數(shù)都會使，在她人生字典里沒有“涵養(yǎng)”這一說法，童賀哪兒是她的對手，所以這塊心頭之患遲遲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去解決，一拖再拖。說穿了李子燁還是害怕會失去童賀，即便阿英不找上門，萬一讓童賀知道有這么一個女孩存在，清風(fēng)高潔的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感情越升溫李子燁越是放不下，然而就在他搖擺不定的時候有一個人說服他作出了抉擇，迫使他決心和阿英提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