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過了,我送你回去吧?!苯髫贡虮蛴卸Y,他說話的時候時時含著笑意,叫人如沐春風,家境良好卻不驕矜。
“不用,我可以自己坐黃包車回去?!彼?。
兩人一起出了咖啡館,江明毓很紳士地為她叫了黃包車又付了錢,目送著離開,這才上了自家的汽車。
黃包車還算穩(wěn)當,悅糖心心想,只要保住江家不倒,江明雅江明毓兄妹倆的命運會就此改變吧。
轉眼到了周三,洪寧臉上的疤已經消去大半,兩人商量好把這事瞞得密不透風,洪夫人和洪音來得早,因著馬上就到了悅糖心說的七天,她是來算賬的。
洪寧帶著面紗,看不清神色。
若是膿瘡被治好了,就不是這個反應,故而洪夫人很有信心,來之前她還特意去找過焦神醫(yī),把悅糖心開的方子拿給他看,焦神醫(yī)蹙眉罵道:“這是什么治病的方子,夏城地處南方,濕熱是多數人都有的癥狀,她這方子,什么用都沒有!”
為防萬一,她還問了好幾個大夫,都是一樣的說辭,為了把事情鬧大,她今天還特意請來了焦神醫(yī)和寧夫人,倒要看看,悅糖心今天怎么逃。
最好把悅糖心綁起來,請許語晗來看看,百般羞辱,也算是極好的交代。
“她每天都是這個時候過來復診,對嗎?”洪夫人穿了百蝶銀絲旗袍,花紋繁復絢麗,顯然為了今天這個日子用了心,等下寧夫人到了,她得好好接待,也得表現自己這個繼母對洪寧的關愛,這樣寧家才會不斷地送錢過來,她們的日子才能過得舒坦。
“嗯。”洪寧的聲音緩而沉。
一邊的洪音透過窗子張望著門口,顯然很期待悅糖心的醫(yī)術被拆穿,她是特意從學校請假過來的,只請了一個上午,就是為了把今天的情況繪聲繪色描述給許語晗。
悅糖心來得準時,寧夫人坐汽車也到了,隨后是焦神醫(yī),洪夫人待客周到,傭人依次上了白水、咖啡、紅茶。
面前的白水顯然冰涼,連一絲熱氣兒都沒有,悅糖心無奈地笑,這洪夫人還真是短視,連裝裝樣子都不肯,但凡有點腦子都看得出來,今天是要針對她。
寧夫人見事多,抬眼看著悅糖心,小姑娘生得伶俐,被慢待也沒有絲毫不悅,從容端坐,倒是有幾分名媛風范。
幾人坐定,洪夫人客套了幾句,才道:“說起來也算是有運氣,先前請了那么多大夫都沒治好,最近倒是碰到了糖心,雖然是自薦來的,但是聽她自己說,比焦神醫(yī)都厲害呢?!?p> 這是捧殺,在寧夫人面前把她拔得越高,沒治好洪寧怪罪下來就會越嚴重。
寧家上下對洪寧都很重視,故而這次寧夫人才過來,她道:“是嗎?”說這話看的卻是悅糖心,顯然是給這少女留了一絲生路。
洪夫人倒是沒想到寧夫人不信自己的話,反而詢問悅糖心,心里罵道,果然不是寧家人,只是個嫁進寧家的陌生人,要是寧家的老太太來了,悅糖心今天說什么都得脫層皮。
“是這樣呢,舅媽,當時我也在?!焙橐粲H親熱熱地稱呼,雖然寧家跟她沒什么關系,但她自覺是洪寧的妹妹,以后也是能跟寧家攀上關系的。
“那這倒是有點不簡單了?!睂幏蛉藴\笑,她可只有一個外甥女,叫洪寧,還沒開口,不過洪寧堅持待在夏城,為了讓她不難過,寧夫人還是給洪音留了面子。
“我也是這樣想吶,她夸下??谡f,七天就能治好阿寧的病,所以我才請了您過來,畢竟這是大喜事,您說是不是?”洪夫人一副慈母做派,倒是挑不出毛病。
“是這個道理?!?p> 得了肯定,洪夫人大喜過望,轉而勸說起洪寧:“阿寧,你舅母都特意過來了,還是要讓她知道知道病情,好放心一些?!?p> “沒多大好轉,還是算了吧?!焙閷幫裱跃芙^,她的瞳仁染上了春景的瑰麗,藏在面紗下的嘴角卻是微彎。
“沒多大好轉?怎么會?那她豈不是騙了我們全家?”洪夫人捂嘴驚呼,指著悅糖心一臉的難以置信,“治病的時候你說得那么肯定,可誰想到,你就是個庸醫(yī)!你就是來騙錢的,我要把你送到警備廳!”
洪寧靜靜看著,因為常年待在房間,她的皮膚瓷白,手里把玩著一個月白色的精致荷包,沒有為悅糖心說話的意思。
這下子洪夫人底氣更足,她轉而擠出兩滴淚,跟寧夫人道歉:“是我關心則亂,太想治好阿寧的病,這才輕信了人,不過幸好,阿寧沒什么事,以后定然會為她找更好的大夫。”
“勞你費心。”寧夫人興致缺缺,這次過來又是白跑一趟,洪寧的病不好,寧家始終抱著一份歉意,故而她心里起了惱火,對悅糖心語氣也重了些:“大夫需要對病人負責任,還是不要隨隨便便說大話的好。”
悅糖心看了眼焦神醫(yī),疑惑道:“在我之前,焦神醫(yī)不是也開了方子沒治好嗎?怎么單單送我去警備廳了呢?”
“你哪里能跟焦神醫(yī)比?”洪夫人輕蔑一笑,“他是北平神醫(yī),給多少高官治過病的,阿寧這病難治,這才失了手,焦神醫(yī)分文不取,可謂清正?!?p> “我每日都來復診,至今亦是分文不取,何來騙錢之說?”
“什么?”洪夫人瞪大眼難以置信,洪寧住的地方里悅家不近,每日坐黃包車的路費再加上這小妮子每日的衣裳花樣,哪里是那樣一個家庭承擔得起的!她下意識以為悅糖心跟洪寧要了不少錢。
“姆媽,不論她有沒有騙錢,沒治好姐姐,反而讓病更加嚴重,就是最大的過錯!”洪音扯扯母親的衣袖,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就是?!焙榉蛉瞬铧c被她繞了進去,這才想起來,之前跟焦神醫(yī)串通過了,把洪寧臉上的膿瘡說輕微一點,到時候把膿瘡變得更加嚴重賴在她身上!她情緒緩和下來,看向焦神醫(yī),眼底含了深意,“焦神醫(yī),你說一下阿寧的病情吧?!?p> 焦神醫(yī)撫著胡須,故作高深道:“洪寧小姐右臉上有小部分膿瘡,左臉上有一道舊疤,”他這次來夏城,什么都沒撈到,反而不知道被誰打暈,在昏暗的地方關了好幾天,洪夫人找他幫忙,答應隱瞞他沒治好洪寧的事不影響神醫(yī)聲譽,又給了不少錢,故而這謊話他說得臉不紅心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