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探病
吱吱最近每天一頓牛乳和小魚干,肚子圓滾起來。
傍晚的風(fēng)里帶著混雜的花香,一隊麻雀連成線在無垠的天際里飛翔。
廚房里傳出切菜聲,悅糖心揉著吱吱的肚子心里發(fā)軟,這樣閑散又自由的日子,她格外珍惜。
鐘云哼著歌回來,路過悅家,輕敲了下木門走進來,“糖心?!?p> 她穿著杏色盤扣的斜襟衫,黑裙子剛剛過膝,露出一截纖細的小腿,一雙眼炯炯有神,再沒了之前的低落。
家教賺的錢雖然不多,可她從中找到了新的意義,甚至,存了一個小小的妄想。
如果運氣夠好,秋初的時候,真的可以跟糖心一起上學(xué)吧。
悅糖心抬眸看過去,疏懶的面容慢慢染上喜悅,“這樣穿真漂亮,杏色的衣服果然很配你。”
“你居然這么夸自己,不知羞?!辩娫坡柭柋亲?,難得多了幾分嬌俏。
“我不是在夸你嗎?”悅糖心不解。
“我們的上衣差不多,我漂亮不就是你漂亮嗎?”鐘云說完就去撓她癢癢。
兩人笑成一團。
高秋娘從廚房探出頭來,熱情道,“阿云,今晚留下來吃飯。”
“好嘞?!?p> 嬉鬧了一會兒,鐘云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變了變,“明天我們抽空去拜訪一個人吧?!?p> “拜訪誰?”悅糖心揉著懷里的吱吱問。
“你還記得之前住在巷子里的樓姨嗎?”
“記得的?!睈偺切膶且逃∠笊羁蹋聿钠?,圓臉上總是掛著笑,是孩子們最喜歡的人。
七八年前,樓姨也住在巷子里,她的丈夫和兒子做事踏實又勤快,整天在外面忙,樓姨沒什么事,索性做各種糕點陪著她們這群孩子玩。
糕點的香甜縈繞在心頭,一想起來就感到親切。
樓姨一家搬走好幾年了,再也沒了聯(lián)系。
“我今天碰到樓姨了,她瘦了好多,”鐘云緩緩說起,“已經(jīng)春天了,她還穿著厚厚的冬衣,披了大氅,捂得嚴嚴實實,走路一顫一顫。”
聽著讓人心疼。
“她生病了?”
“嗯?!辩娫迫滩蛔÷錅I,“樓姨一眼就認出了我,拉著我去她家坐了坐,我看到,他們家已經(jīng)準備了棺材?!?p> 樓姨要死了?
“你是不是聽錯了?”悅糖心的心揪緊,樓姨也算是半個親人,多年沒見,乍一聽到她的消息,居然是這樣。
“不會的,樓姨看上去就像是,”瀕死之人,鐘云說不下去了。
“那我們?nèi)タ纯此??!?p> 翌日晨起,下起了小雨,細細密密,融合著清晨的霧氣,整個夏城都陷在迷蒙中。
探病還是稍稍喜慶一點,這么想著,悅糖心換了件桃粉色的斜襟衫搭配暗綠色的長裙,踩著小皮鞋,跟鐘云各自撐了傘往樓家走。
天氣不好,人的心情也低落。
路邊的攤子生意清淡,升騰的蒸汽和霧氣相合,分辨不出,春日里難得有了冷意。
鐘云一路都話不多,她眉目深斂,小心地躲著水坑。
一群小孩子里,阿云跟樓姨的感情更深,鐘姨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留給哥哥,樓姨則會給她補上,算是半個母親。
“阿云,會好起來的?!睈偺切陌参克?p> “不會的,樓家住的是洋房,根本不缺錢,治不好了?!闭且驗樘宄@一點,鐘云才覺得沒有希望。
藤編手袋里傳出一聲貓叫。
鐘云看了一眼,“是吱吱?”
“嗯。”悅糖心點頭。
吱吱跟來了,這是她們商量決定的。
那吱吱可以救樓姨嗎?鐘云心頭升起一縷希望。
這個希望很快被自己打破。
“不可能的?!辩娫频袜?,她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提過的貓醫(yī),怎么可能呢,一只貓怎么可能會看病。
想得越多就越擔心。
“阿云,還有多久到啊。”悅糖心轉(zhuǎn)移話題。
“馬上,前面就是了?!?p> 樓家是一幢小花園洋房,鵝卵石小徑通向三層樓的洋房,前院里種了不少花草,上面綴滿了晶瑩的露珠。
二樓的小陽臺上站著一位妙齡女子,時髦的卷發(fā),水紅色的旗袍掐腰,露出優(yōu)雅的曲線,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小徑上的兩人,有些嫌棄。
悅糖心注意到她,不禁多看了幾眼,這個人,跟樓叔樓姨都不像,應(yīng)該是樓家的兒媳婦吧,年紀也差不多對得上。
傭人帶著她們越過洋房,進了洋房后面的平房,相鄰的兩間,陳設(shè)簡單。
樓姨半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面色灰敗,嘴唇蒼白,她的臉頰消瘦下去,笑起來沒往日那么和藹,但總歸是善意的。
屋子里的藥味很重,透著苦澀。
“阿云這是帶了糖心來看我嗎?”樓姨無神的眼底漸漸染上了喜色,整張臉也隨之有了神采。
“是啊,昨天太匆忙了沒時間好好說話,今天特意來看你?!辩娫茢D出笑意,坐在她床邊介紹,“糖心也很關(guān)心你,所以我們一起來了?!?p> “樓姨好,我是糖心?!?p> “都好,這么幾年沒見,你們倆都長大了,真漂亮?!睒且陶f完從枕頭底下摸出兩個紅包,“這是給你們的?!?p> “樓姨,我們不能要。”鐘云把紅包推回去。
“我的情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沒什么日子了,”樓姨看得很開,也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未來,“大夫都說了,我只有一個多月可活。”
“不會的,樓姨是好人,應(yīng)該長命百歲。”鐘云安慰她,其實這話無力,連自己都安慰不了。
“好孩子,收下吧,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就當是這些年我還在巷子里,給你們做糕點?!睒且萄劭粑⒓t,把紅包強塞進了她的手袋里。
“哎喲,我當是誰來了呢?”高跟鞋沾了水漬,聲響都有些悶,妙齡女子開門進來,話里話外帶著嘲諷。
樓姨的神色變了變,“這是我兒媳婦,叫云嵐。”
“云嵐姐?!辩娫贫Y貌又客套。
“這是家里的親戚嗎?”云嵐蹙眉想了想,她的眼睛偏長,又上挑,有種不近人情的威嚴,“看這寒酸的衣著,應(yīng)該也不像吧?”
這話疏離又刻薄。
“云嵐,別這么說,她們曾是我的鄰居?!睒且逃行淖o著她們,說話有了幾分嚴厲。
因為虛弱,她的聲音不大,說完還咳了咳,這份嚴厲顯得單薄,鎮(zhèn)不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