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獸醫(yī)(1)
獸醫(yī)站在街道兩邊占據(jù)了相當大的地盤,東邊是獸用藥店和牲口棚,西邊的大院縱深直達山腳,分布著庫房和員工宿舍。
兒時,獸醫(yī)站是我們最愛去玩的地方,可以近距離圍觀各種動物。2000年前農(nóng)用車不發(fā)達,農(nóng)人大都圈養(yǎng)牛、驢、騾等牲畜出力,也有豬、狗等家畜。如果山民逮住竄到家里為非作歹的未知動物也會送到獸醫(yī)站辨認處理,并不打死吃肉。
獸醫(yī)站日常很忙,農(nóng)人的牲口如果病了大都會在開集日牽來,順便買點生活用品。我見過騸驢、騸馬、給豬配種、給牛接生、救治跳太高被電線電暈的鹿,也見過逮住的臭鼬、小狼、野豬、穿山甲等動物。
獸藥店的牲口棚是半開放的,需要治療的牲畜都拴在格擋里。格擋就是四根固定在地上的鐵管,管上有上下可以滑動的鐵環(huán),根據(jù)需要套住動物的后蹄防止踢人。頭前有根橫管綁韁繩,進格擋的牲畜都會套上嚼子,如果不聽話只需拉起韁繩把牲畜嘴抬高,它就完全囂張不起來了。
如果牲口是西藥療法很可能會輸液。輸液的橡皮管子鉛筆粗細,牙簽般的針扎在腿上,滿管的流速一會兒就流完了,一直很好奇那么快的流速牲畜會不會不爽。
然而,更好看的卻是給牲口喂中藥。沒錯!中醫(yī)自古在救人的同時就被用來治牲畜,差不多李時珍編寫《本草綱目》的同期,AH六安的獸醫(yī)喻本元、喻本亨兄弟就寫出了經(jīng)典獸醫(yī)著作《元亨療馬集》,記載的都是對牲畜的中醫(yī)療法。
牲畜用的中藥和人用的性狀一樣,只是加工要粗糙許多,服用方法也完全不同。牛騾等大型牲畜的中藥用量很大,一次有半臉盆,按方抓藥后用粉碎機粉成小顆粒,溫水攪拌成黏糊狀。
吃藥的牲畜關(guān)在格擋,嘴巴被高高掛起,脖子幾乎完全繃直。獸醫(yī)用鏟子鏟起黏糊的中藥從牲畜的牙縫搗進去,牲畜只能趕緊嚼動嘴巴咽下去,否則稍微一拉韁繩勒到嘴里的嚼子都會帶來極大的痛感。喂藥的鏟子很像一把加長的盜墓用洛陽鏟,前端是半圓形鏟子,后端是空心圓筒。
由于用量大藥味聞起來就很苦,估計不怎么好吃,然而圍觀的我們卻覺得大嚼大咽的牲畜吃的很香。
獸醫(yī)站的常駐醫(yī)師有五六個,都是小鎮(zhèn)周邊人,而醫(yī)術(shù)最為高超的是建站的郝站長。
我第一次知道郝站長時還沒上學(xué)。當時我家豬圈的燈頭掉了下來,豬不僅咬碎燈泡割傷了嘴,還把燈頭吃到嘴里被電躺下了。郝站長來看過后大體說性命能保住,可能其他方面會出問題。然后就給豬輸液,針頭扎在耳朵上,郝站長讓我蹲旁邊一直看著,如果豬亂動針頭掉落就去獸醫(yī)站找他。
輸了幾天液豬站了起來,不過只是前半身。郝站長說可能電到了神經(jīng)系統(tǒng),后腿估計癱瘓了,倒是不影響豬吃喝拉撒,也能長肥。豬就拖著后半身過完了后半生,直到被宰賣肉也沒能再站起。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這位面堂紅潤,身材魁梧,聲音洪亮的大叔是站長,以后我身上的疑難雜癥都將在他的手里被一一化解。
有天下午,我們一堆小孩在街道上玩,看到一輛農(nóng)用車拉著只牛氣沖天的黃牛停在獸醫(yī)站,牛肚子特別鼓感覺手指一戳就能爆。焦急的農(nóng)人和郝站長說上午撿了半筐爛蘋果喂牛,中午牛肚子就開始脹大,牛各種呻吟慘叫,直到現(xiàn)在肚子還在脹大,感覺就要爆了。
郝站長摸了摸牛肚子,掰開牛嘴看了看,說蘋果卡在氣管里,出氣不順暢,所以肚子越脹越大。這個在夏天很常見,吃猛了整個咽下去就容易卡住,不過沒見過這么大肚子的,應(yīng)該還吃了其他東西。
農(nóng)人問起怎么辦時,郝站長輕松的說吃下去的吐出來就可以了。
牛被關(guān)在牲口棚的格擋里,穿在牛鼻子上的韁繩把牛頭高高掛起,一根手指粗的軟管從牛鼻子伸進去,軟管另一端是漏斗,煎好、過濾、沉淀的中藥湯汁通過軟管從牛鼻子灌進胃里。如果從嘴里灌牲畜會從牙縫里吐出來,一口都不咽下去,所以給牲畜喝中藥都是從鼻子灌。想起喝水時被嗆到鼻子噴水的感覺我就替牛難受。
大約半小時就能聽到牛肚子的“咕隆咕隆”聲。郝站長和另一名獸醫(yī)站在牛身體兩側(cè),雙手按壓在牛肚子上,喊著號子兩邊同時用力猛推。隨著有節(jié)奏的按壓,牛屁股噴出稀屎,嘴里吐出爛草、碎蘋果,兩只完整的蘋果,而夾雜在嘔吐物里的一只秤砣異常顯眼。
看到秤砣郝站長松開了手,示意農(nóng)人看看。農(nóng)人用水沖干凈拿在手里看了看說是他家,不過不知道為什么會在牛肚子里。郝站長說那就不知道,你們?yōu)槭裁匆o牛吃秤砣。
吐完的牛肚子逐漸縮小,沒多久就恢復(fù)正常發(fā)起了牛脾氣,以至于往農(nóng)用車上牽時還廢了好一番氣力。
小鎮(zhèn)有條河,河上有座幾十年的小土橋,七歲那年一座鐵索橋橫空出世,取代了土橋。剛見覺得特別新鮮,經(jīng)常和小伙伴站在橋邊抓著粗鐵索晃蕩,于是我就掉了下去。河水六七米深,在被沖走兩百米遠后我被下游岸邊的一個小伙子奇跡般的救起。
奇跡之外有個難言之隱,落水后我留下了后遺癥,開始尿炕。從七歲一直到十三歲,如果晚上喝了水或者白天太累,晚上一定尿炕,各處求醫(yī)問藥都不管用。那幾年母親就沒睡過整覺,每天都會半夜叫我起來上廁所,然而經(jīng)常當我醒來時已經(jīng)嗨到了炕上。
我家去街上必經(jīng)獸醫(yī)站,而且郝站長和我姥爺關(guān)系很好,所以父母和郝站長關(guān)系一直也不錯。一次閑聊中母親無意和郝站長說起我尿炕的事,郝站長就說怎么不早說,有的是辦法,讓母親等著就行。
沒多久的一天,母親在紙盒里端著個東西回來,說是牛睪丸,老遠就腥味十足。沖洗干凈后割開,整個剝下外皮曬在日光下。剝了皮的睪丸非常柔軟粉嫩,母親麻利的切成小片,熱鍋冷油,開始冒煙就丟進去快速翻炒幾下,撒點鹽出鍋。
然后冒著熱氣依舊粉嫩的奇怪大餐就擺在了我的眼前。母親讓我全部吃掉,說吃完就不尿炕了。那還說什么,一聽可以治尿炕,幾下就吃光了。什么味兒都沒有,既沒有肥肉的油膩感也沒有瘦肉的勁道感,在嘴里舌頭使勁一壓都能化掉,口感很像冬天的雪,如果雪可以炒熱。
那年從春到秋,我吃過的睪丸有牛、馬、驢,前前后后四五十副,得有上百個。有時候獸醫(yī)站一天能騸兩三頭牲畜,郝站長就放在冷藏疫苗的冰箱里。那時冰箱是稀罕物,小鎮(zhèn)的農(nóng)人家一臺都沒有。
天涼后獸醫(yī)站不再做絕育手術(shù),不好恢復(fù)。曬干的睪丸皮有厚厚一疊,立冬了母親在院子里支起兩塊磚頭,上面架了塊洗干凈的老瓦片讓我一直燒火。睪丸皮放在瓦上烘焙,時不時翻轉(zhuǎn)一下,直到所有的皮都被烘干烘脆。
隨后母親帶著我和那些脆皮去找郝院長,他給我把脈開方,然后到獸藥房抓藥。又拆開給牲畜粉中藥的機器把里面打掃干凈,粉碎了給我的中藥和睪丸脆皮,裝了三大紙袋。郝站長吩咐我早晚一湯勺,溫水服下,整個冬天吃完就不尿炕了。
其實吃到一半我就已經(jīng)很少尿炕,偶爾才嗨一下。同時我的兩個臉蛋上開始出現(xiàn)腮紅,郝站長說吃完所有藥還會更紅,都是大補的藥材,何況我還吃了那么多牲畜睪丸,后勁要好些年才能慢慢吸收完。
后來我就完全不尿炕了,而且飯量猛增,身體非常強壯,混身始終熱乎乎,冬天也不怕冷,兩個紅彤彤的臉蛋直到上大學(xué)才漸漸退去。我的所有高中照片上都有和181的身高170的體重完全不搭的天然腮紅,這一度引來許多女同學(xué)的羨慕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