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無所獲
在陳凝露潰敗之后,顏玲瓏的實力有了極大的補充,一共整編了俘虜三萬多人,這些人中大多都是礦工,獨身一人無家可歸,只要給他們一份活干就會跟著顏玲瓏,甚至之前本就是顏玲瓏礦上的,在打仗路上整隊整隊逃了的,現(xiàn)在看到顏玲瓏贏了就又回來了。對于這部分沒有戶籍的逃兵顏玲瓏不僅不能按軍法處置,反而還得加以招撫,否則打仗時自己這邊四五萬人對上十幾萬人,光氣勢就輸了一大截。
為了解決這些人的吃飯問題,顏玲瓏決定盡快拿下殷昭的全部地盤,她已經(jīng)和許多殷昭的部下表達(dá)了自己廣納賢士的意思,她們也大多閃爍其詞,暗示殷昭還活著不太方便,于是乎顏玲瓏便把南部的七縣六鎮(zhèn)視為了囊中之物,可以開始先行封賞,她必須盡早把這次擊敗殷昭擊退陳凝露的功臣都賞賜一遍,以定人心。
仔細(xì)翻完記功冊,顏玲瓏有些頭疼了,其他人都好說,唯獨向北難辦:
論感情,再沒有比他更深的了;論功勞,也再沒有比他更大的了。但是問題也就出在這里,要是論功行賞得讓他當(dāng)二把手才夠,可他若是當(dāng)了二把手,話語權(quán)重了,不僅是要大姑給他讓位,自己主事人的地位也不保了,而且之后殷昭的地盤肯定得派個自己信得過的人去,他就是最佳人選,那他這二把手就成了山大王,他這么能干,以后怕是連自己都管不住。
正在顏玲瓏憂愁之際,魏金鑫來旁敲側(cè)擊了:“如今正值慶賀之際,淑君為何愁眉苦臉的?”
“你來有什么事么?”顏玲瓏不好把事情和他說。
魏金鑫瞥了眼桌子上的記功冊,用手指戳了戳排在第一列第一個的向北:“這向北真有兩下子,功勞這么多,我看得把半個府庫賞他嘞!”
顏玲瓏沒有回話,把冊子翻了一頁過去。
魏金鑫又看了一眼冊子,發(fā)現(xiàn)第二頁上還是向家的人:“這向家人才輩出??!各個都是良將!”
顏玲瓏干脆把冊子合上:“你要是沒事我就去午睡了。”
“我這不是替你來分擔(dān)憂愁了么!眼下馬上就要去打殷昭了,我聽說殷昭現(xiàn)在已經(jīng)病入膏肓,沒幾日恐怕就要歸天了,到時候咱一出兵,她那些部下肯定都搶著給你遞投名狀來。”
“嗯,我不是讓你去籌備糧食了么,辦得怎么樣了?”顏玲瓏撫了撫額頭,拿起毛筆來練字,都沒有正眼看過魏金鑫。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我這次趁著糧價低迷,急忙籌措了十二萬石,雖然你讓我搞個二十萬,但是我覺得用不了幾天殷昭那邊就全都投誠了,也就自作主張少征了點糧,主要我還考慮到剛和陳凝露打完,要是咱收的糧多了,米價又要暴漲,咱為官的也要多照顧照顧民生嘛!”
“這倒是沒問題,之前還多了十萬石存在龍馬鎮(zhèn),要是這次用不上你就挑個好價都出糶了,把存糧維持在八十萬石就行,現(xiàn)在大家都喜歡銀錢,不喜歡糧食。”顏玲瓏在紙上連寫了幾個“向”字。
“行,我已經(jīng)把各處糧倉都查過一遍了,發(fā)現(xiàn)了點小問題,就是白松鎮(zhèn)那邊的賬目不太對勁,她們的府庫里少了兩千石糧食,既沒有運到前線,也不在糧倉里?!?p> “被人吞了?”顏玲瓏停了筆,終于看向了魏金鑫。
“是,而且我已經(jīng)查出來是誰吞了。”
“誰?”
“向靜言和向楠各吞了一千石?!蔽航瘀握f話時一直小心翼翼地看著顏玲瓏。
顏玲瓏摸了摸自己光滑如玉的下巴,遲遲沒有說話,她在想是不是可以從中做一點文章。
“而且向楠在頭次運糧的時候把青虹派三個糧倉都運空了,按規(guī)矩是要留兩成的,以便于后續(xù)招兵買馬,但她一口氣運完了,搞得小姑子在白松鎮(zhèn)招了人也沒辦法及時送到前線,貽誤了戰(zhàn)機,可謂是大過?!?p> 顏玲瓏想了想,這不解決根本問題,雖然都是向家人,但她也不好牽扯到向北身上,而且都不是什么大事,克扣軍糧這種事每次都有,還有很多人領(lǐng)空餉,她都沒有去深究,這次要是單獨拎出來那可太得罪向北了。
魏金鑫見顏玲瓏一直沒有發(fā)話,也就明白了:“不過這事情有可原,向楠說不定許久沒打仗忘了這回事了,而且我估計那兩千石是我自己對賬的時候搞錯了庫存,我回去再算一遍?!?p> “嗯,對仔細(xì)點,不要誣陷了別人。”顏玲瓏揉爛了之前那張紙,拿起筆,在另一張紙上寫起“北”來。
魏金鑫一看,他又明白了:“我這幾天一直替你思前想后的,打殷昭退陳氏,許多人戰(zhàn)功彪炳,淑君似乎不太好賞賜部下,咱這畢竟是一郡之地,官位就那么幾個,撐死了就是正三品,搞得大家都沒法升一級,我看淑君不如給朝廷意思一下,然后自封個二品經(jīng)略使,底下這些人也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往上爬一級,否則光賞賜些土地錢財什么的,對某些人來說可就不稀奇了?!?p> 顏玲瓏突然眼神一亮,你終于替我想了個好主意出來!
魏金鑫一看趕緊掏出了懷里藏著的升遷名單,雙手奉上:“我看淑君忙得很,就先草擬了一份,你看看有哪里要改的?!?p> 顏玲瓏接過手只見向北的名字比其他人都大了許多,魏金鑫給他寫了個副總鎮(zhèn)在后面:“這給向北一個副總鎮(zhèn)有些不妥吧?”
魏金鑫流利地回答道:“并無不妥,論戰(zhàn)功向北確實頭等功,但可別忘了他在打安平城時決策上的失誤導(dǎo)致我們腹背受敵,險些兩城全失,若不是稍后淑君果斷選擇先滅殷昭,我們可能要面臨全軍覆沒的危局。而且也正是因為他的一意孤行,導(dǎo)致我們不得不與陳凝露正面接戰(zhàn),否則早些撤退到龍馬城也就不會在野外損失那么多兵力。所以給向北一個副總鎮(zhèn)的位置確實恰當(dāng),十分公平,淑君不是也曾許諾給他一個副總鎮(zhèn)的位置么,如此一來并不食言。”
“你這未免太苛責(zé)向北了,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他又不是兵仙,做不到算無遺策也是正常?!鳖伭岘嚮貞浧鹬T多事情,令她最不安的竟是陳凝露那一封勸降書直接指名道姓給了向北,在她眼里向北竟然才是關(guān)鍵,自己卻不值一提!而且安平城的孫澤惠也是在來往的書信里狠夸了向北一番,表示她敗給向北心甘情愿,卻只字未提自己的功績。
“不過這也是我們大家的看法,所有人都覺得向北的決策太冒險了,他要是當(dāng)了總鎮(zhèn),恐怕會在邊境頻生事端,而且以后若是他又立了大功,淑君該如何封賞?”說到最后魏金鑫的聲音小了,顯然他不是很敢說這一點。
“哦?大家都這么想?那怎么在決斷的時候不來阻止我?過幾天我安排個會議,你們這幫將領(lǐng)都要來闡述一下自己的見解,何以在關(guān)鍵時刻人人都鴉雀無聲!我也會點評一下各人的功過,做到公平公正?!鳖伭岘嚢盐航瘀蔚拿麊尾萋史艘槐?,發(fā)現(xiàn)并無什么問題,“這準(zhǔn)備得不錯,你也是有心了,退下吧,我要午睡會?!?p>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魏金鑫心滿意足地走出了書房。
張志一直候在門口,見到魏金鑫喜笑顏開就知道事情辦妥了:“怎么樣,玲瓏什么反應(yīng)?”
“模棱兩可?!?p> “那就對了!”
倆人同時笑出了聲。
在二月中的紅石鎮(zhèn)會議上,顏玲瓏召集了各路將領(lǐng),先是宣布殷昭歸天,南部七縣六鎮(zhèn)已經(jīng)奉書投誠,不用再費一兵一卒,然后給自己套了個梁南經(jīng)略使的名頭,逐一點評各人的功過并給予賞賜,大家都無異議。
向北本來是有點疑慮的,因為向家就叫了他一個人來,但見到眾人大多有了升遷,心也就放下了一半。
等輪到向北的時候,顏玲瓏剛宣布任命向北為靈羊軍總鎮(zhèn),向北還沒來得及高興,會堂里就一片嘩然,魏金鑫帶頭發(fā)難:“魏某有些許異議!向北功勞雖大,但其人剛愎自用,忽略諸將之良策,幾次陷全軍于險境,若不是諸將齊心破敵,敗局難以避免!何況向北治下不嚴(yán),其弟向文屢犯夜禁,于營中狎妓,強迫良家婦女?dāng)?shù)人,而向北一貫縱容包庇之,嚴(yán)重破壞我軍風(fēng)紀(jì),應(yīng)當(dāng)嚴(yán)懲!”
令狐瓊也站起來發(fā)聲:“末將也有異議!向北與陳凝脂交戰(zhàn)時急功近利,令宋仁斗突入敵軍大營,導(dǎo)致飛騎損失過半,如此大的損失本可避免,應(yīng)當(dāng)記過!”
緊接著張志和其他人也起來數(shù)落了一番向北。
“向北修為不足,僅憑筑基難以服眾!”
“向北是男官,做不得總鎮(zhèn)!帶壞了風(fēng)氣!”
……
向北聽得那個上火啊,額頭上青筋暴起:若不是我兵行險招挽救了局勢哪還有今天的勝利?你們說不定都已經(jīng)成了殷昭、陳凝露的階下囚!
而今天向家眾人一個都沒有被邀請到場,無人幫向北聲援,向北只能看向顏玲瓏,希冀她給出一點反應(yīng)。
但顏玲瓏一直沉默不語,連看都不敢看向北一眼,只埋頭看著桌子上的文書,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仿佛眾人都在批判她一樣。
向北不在意別人怎么說他,他只關(guān)心玲瓏怎么選擇,等到所有人都把他詆毀了一遍,也不見顏玲瓏抬頭,向北氣得直接摔門而出。
走在顏府大院中,他忽然想起這幾天顏玲瓏的冷淡表現(xiàn),原來不是沒緣由的疏離他,全是在為今天做鋪墊!
向北誰也沒知會,一個人回到了青虹山,他躺在書房的搖椅上,靜靜地思考著,顏玲瓏為什么這么做?他又要如何回應(yīng)?
他本以為自己會被封為副總鎮(zhèn),沒想到真成了副總鎮(zhèn),只不過顏玲瓏自己已經(jīng)成了更高一品的經(jīng)略使,那就意味著自己依舊是她的下屬,而不是整個紅石軍的二把手。
本來打算當(dāng)了副總鎮(zhèn)就要開始實踐母親傳給他的治世六策,攛掇玲瓏搞假丹之術(shù)的,現(xiàn)在他丟了話語權(quán),恐怕是很難再把這事提上議程了,他可以想象其他人對此的冷嘲熱諷會有多么強烈。
這假丹之術(shù)雖然可以迅速使人結(jié)成金丹,但對靈臺有不可逆轉(zhuǎn)的損害,搞不好會讓修士靈臺中的靈引如水潰堤般涌泄而出,最終葬送一世修為。
可向北堅定地認(rèn)為他母親是對的,當(dāng)年那無名仙人曾告訴她,人族與妖族、仙界絕無和睦共處的可能,而妖族已經(jīng)默默隱忍了數(shù)百年,隨時都會大舉進攻,所以大敵當(dāng)前,非常之事需行非常之法,否則人族必將被兩者淘汰。
只可惜其他人都不懂,和他們講多少遍都不信,都認(rèn)為妖賊會繼續(xù)和人族小打小鬧,不會到拼命的地步。
向楠見他躺在書房的搖椅上氣色十分不好,就來問他:“怎么了?玲瓏又跟你吵架了?”
“沒事!”向北本來心情就沉重,再一提顏玲瓏他越想越來氣,使勁搖著椅子,閑話他是不愿多說的,那人絕情也是意料之中,但禁不住自己實在快氣死了,還是倒豆子一般全倒了出來。
“這顏玲瓏!是要驢子跑又不給驢吃草!”向楠一臉驚訝的樣子。
“屁!老子才不是她的驢!”向北一砸茶杯,把茶托都砸碎了。
向楠自己收拾起碎片來:“她最后封你什么官位?”
“我哪還聽得下去!她故意沒喊上你們,就是想擺我一道!還叫了那么多人給她助威!真把事情做絕了!老子替她打江山,打完就不認(rèn)人了,可還沒到殺功臣的時候她就這德行,以后萬一打下來九州,豈不是轉(zhuǎn)眼就要砍了我的頭?”
興許是向北剛才說顏玲瓏抓到了她私吞軍糧的把柄,向楠用有些心虛的語氣說道:“那這咋辦?你也只能吃啞巴虧,和她較勁你也沒勝算,正所謂人微言輕,咱青虹派畢竟不及她四分之一,她手底下還有那么些人可都是顏家世代的走狗,咱拼不過的!”
向北不服:“不能就這么算了,她這次拿我們向家開刀,我總得想點辦法,要不然永遠(yuǎn)走不出這座青虹山!”
“你稍微冷靜些好伐!萬一惹惱了顏玲瓏,我們向家最后一座靠山就倒了!總不能到時候投奔上官婉去吧?”
“搞不好老子直接投奔上官婉!陳凝露也行!”向北覺得還真可以,青虹派地理位置十分微妙,夾在三方勢力之間,投靠誰都行。
向楠差點被口水嗆到:“別瞎說!你和玲瓏感情那么深,不至于不至于!”
“感情深個屁!她也不過是拿我當(dāng)個姘頭!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向北從搖椅里起身,氣得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