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兵敗如山倒
顏玲瓏自從進(jìn)了龍馬城之后，天天都在城內(nèi)的望樓上遠(yuǎn)眺陳凝露的大營，見她旌旗連綿二三十里，環(huán)繞了整個龍馬城的南面，尤其是在那封勸降向北的信飄滿內(nèi)外城之后，顏玲瓏每日里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可向北勸她放寬心，一則城內(nèi)守軍多達(dá)四萬人，二則糧草水源充沛，三則陳凝露后方有賊寇襲擾，這城她是攻不破的。
此時遠(yuǎn)處又傳來轟隆隆的響聲，顏玲瓏死死攥著向北的手：“你可千萬別大意了，你忘了你是怎么攻破安平城外墻的么？陳凝露那邊修士眾多，這幾天她們一直在用千斤鐵球轟擊城墻，打開了好幾個口子！我看她這次決心很大，真怕熬不過這次圍城?！?p> “別怕，我們這幾天晚上一直在修補(bǔ)羊馬墻，她們就算造出了幾萬斤的大鐵棒也沒法轟爛我們的城墻，而且前幾天我已經(jīng)下令，只要她們砸鐵球過來，我們這邊的人拼死也要把鐵球留下，如此一來等到陳凝露把鐵用光之后，看她還怎么破城?！?p> 向北所說的羊馬墻是一種斜土坡，破城柱橫著掃過來只要碰到它就會被彈到空中，如此一來便再無威力撞穿城墻，之前安平城由于年久失修，羊馬墻被雨水沖垮了大部分，才會被顏玲瓏輕易攻破。
倆人在寒風(fēng)之中站了一會就堅持不住了，向北趕緊拉著顏玲瓏下樓去喝了口熱茶。
“我還是不放心，我要去外城巡視一圈！”
“別呀！你就放一百個心罷！來，陪我來下會棋。”向北趕緊拉住她，她再這么操勞下去怕是要犯病了，到時候城還沒破，主帥先倒了。
顏玲瓏拗不過他，于是心不在焉地下了幾局，全都輸了：“下棋有什么意思，我又玩不過你！都不讓我悔棋！”
“行行行，再玩兩把，你隨便悔棋。”向北替她把十幾個子擺好。
這時遠(yuǎn)處好像傳來了雷鳴聲。
“老人都說雷打冬，十個牛欄九個空，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顏玲瓏看起來更加憂慮了。
“你就別多想了，看你憔悴成什么樣了，哪還有梁州第一美的感覺，比家里的老媽子都老?！彼齑椒喊赘闪眩劭舭l(fā)黑，整個人沒了往常的靈氣。
顏玲瓏慘淡一笑：“那我比老媽子都丑，你還要不要我？”
向北挪到她那條長板凳上摟著她：“哪能就不要你了，你可是我的心肝，更何況以后你要當(dāng)神女的，我肯定抱緊你的腿，跟你進(jìn)宮去嘞?！?p> 此時門外有傳令官急忙跑來：“報！陳凝露引來天雷，城墻上死傷無數(shù)，請大帥定奪！”
“什么！引雷術(shù)？”顏玲瓏驚訝地看著向北。
向北也是瞠目結(jié)舌，這可不是一般元嬰修士能做到的，且不說只有元嬰上境的半步化神才能引動天雷，單單這雷靈道法修煉起來就頗為坎坷，不下個十幾年苦功是練不成的。
“難不成陳家出了個化神？”向北揣測道，因為之前梁州只有一個化神，就是活了第二世的上官婉本人，而上官婉是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的。
“說不準(zhǔn)！陳凝露不是有個再世元嬰的妹妹么，興許是前不久已經(jīng)突破卻被她們故意隱瞞起來了?！?p> 放在以前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所有門派都?xì)w屬朝廷的仙策府管轄，名冊上的修為境界都是每年更新的，況且這是出了個化神境的大修士，朝廷還會嘉獎賞賜并昭告天下，但天下大亂之后各地都脫離了朝廷，自然也就無人去管這種閑事。
“事不宜遲，咱快去外邊看看罷！”
向北與顏玲瓏再次攀爬到望樓頂層，只見頭上烏云密布，天雷滾滾，一道道碗口粗的閃電精準(zhǔn)地劈在城墻附近，點(diǎn)著了許多房子，而城墻上的士兵全都逃了下來，無人敢接近城墻百步之內(nèi)。
韓正奇這時也爬了上來：“我滴個乖乖，還能在有生之年見到如此場景！”
“快看！陳凝露要攻城了！”顏玲瓏見到遠(yuǎn)處的敵陣開始運(yùn)動，大驚失色。
城墻若是沒人防守那守城一方就失去了最大的倚仗，敵人破城將會輕而易舉。
“這！趕緊派飛騎去趕走那個施法的修士！”向北眼尖，看到雷幕的閃光之后躲著一群黑點(diǎn)，施法的人肯定也在其中。
傳令官趕忙連滾帶爬下樓去。
韓正奇一拍大腿：“先別慌！道法有云，以金克雷，我馬上去準(zhǔn)備長鐵桿，破她這萬重雷劫！”
顏玲瓏把負(fù)責(zé)調(diào)兵的魚符給他：“對對對！你趕緊去，多帶幾個元嬰去幫忙！”
城外，站在樓車上的陳凝露見到自己三妹能造出這么大的聲勢，先是喜悅，再是有些惶恐，以后她要是冷不丁來這么一下對付自己那可怎么辦？
藍(lán)楹笑著提前祝賀起陳凝露來：“此城今日可破矣！誒，凝露你怎么看起來不太適意的樣子？”
“沒，我只是見不得陳凝雪這么出風(fēng)頭，過兩天各地都要傳她的事跡嘞，什么勾動天雷啊，英姿勃發(fā)啊，天降神人啊，好似這龍馬城真是她一個人攻下來的一樣！”陳凝露輕輕地摸了摸藍(lán)楹垂肩的秀發(fā)。
藍(lán)楹嬌柔地依靠在陳凝露的身上，眼神卻瞟著地面上一個孔武有力的男將：“嗐，她再怎么說也是你陳家人，給你臉上貼金不好么！也讓上官婉看看，梁州不是只有她上官家有化神。”
陳凝露沒看見藍(lán)楹那異樣的眼神，她專心盯著遠(yuǎn)處的戰(zhàn)場，黑黢黢如螻蟻一般的人潮正在涌向那高聳的城墻，城墻上有幾個洞成為了蟻群的目標(biāo)，讓這洪流分成了幾股，只要它們越過那垮塌的廢墟，就能進(jìn)入這龍馬城，為自己拿下這異常關(guān)鍵的砝碼。
可一隊飛騎的出現(xiàn)讓陳凝露感到不妙。
兩炷香的時間，韓正奇就帶著一大隊飛騎沖到了城墻附近的上空，剛剛無處找鐵的他讓元嬰修士拔掉了三神廟前兩根萬斤重的鐵旗桿為己用，然后命人射入城墻頂部，一左一右引走了滾滾天雷。
城墻后的諸位將官見雷都打到了那雕龍畫鳳的鐵旗桿上，鐵桿都被劈得通紅發(fā)亮，趕緊捂著耳朵念叨著三神保佑，然后讓士卒們都滾上城墻去防守。
大隊飛騎也在向靜言的率領(lǐng)下繞過雷幕沖向敵軍飛騎，遠(yuǎn)遠(yuǎn)地放箭騷擾那獨(dú)自浮空的修士，讓她不得不分心于防守，從而熄滅了雷火。
沒有了天雷的加持，陳凝露的攻勢弱了下來，那些城墻上的缺口很快被幾個修士堵上，而已經(jīng)通過云梯爬上城墻的敵軍被金丹修士扔出的鋼槍串了糖葫蘆，守軍奪回城頭后開始往下倒?jié)L燙的金水、熱油，那些爬梯子爬到一半的人紛紛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陳凝露看著成百上千的人死在城墻下，不禁嘆息，有時候真是人命比草賤，他們是為了什么而去送死，自己又是為了什么而讓他們?nèi)ニ退?，答案十分明了，但又十分不明了，明明每個人都有更好的選擇，可偏偏每個人都沒有選擇。
陳凝露晃了晃腦袋，罵自己蠢，自己是為了爭權(quán)奪利才不惜起兵，怎的能有這種迷了心智的想法！這些話如果說出來不是討打！
她一再告誡自己，自己的目標(biāo)是凰座，是九州，自己必將一統(tǒng)九幽宗，成為這片大地的主人。
但冰冷的現(xiàn)實(shí)告訴她，時候未到。
持續(xù)攻城兩個月，龍馬城依舊未下，眼看年關(guān)將近，部下都開始想著回家過年，陳凝露每每經(jīng)過一個軍帳，里面都會傳來對年事的議論，陳凝露大火之下禁止全軍再討論過年。
而且顏玲瓏也開始對其攻心，在滿目瘡痍的城頭豎起高高的大紅燈籠，還放起了爆竹來，讓陳凝露部的士氣一落千丈。
臘月二十五，后方傳來急報，李雨帶著兩萬山賊洗劫了嘉蘭郡南部的兩個縣，殺死了兩縣縣令及五千府兵，而且還有繼續(xù)北上的態(tài)勢，即將威脅到陳凝露的老家上元縣。
陳凝雪聽聞此事后帶著自己的三千親兵就往回趕，陳凝露那連個請示都沒有。
陳凝露大罵縣令廢物，把手邊能砸的東西都砸爛了，她很少這么發(fā)火，藍(lán)楹在一旁都看傻了。
“飯桶！飯桶！都他爹的是飯桶！”陳凝露也趕忙派五千騎兵回援，她可不能讓宗族里的人抓到把柄，說她什么不把祖宗放在眼里，祖墳都要被挖了還在那攻城。
但是這么多精銳一走，這里剩下的九萬多人一半都是烏合之眾，陳凝露心知肚明，這龍馬城在二月前是攻不下來了，于是下令暫緩攻城，改為圍城。
圍城期間，陳凝脂在整頓后再次攻占了北部山口，將顏玲瓏徹底鎖在了龍馬城之中，與外界斷絕了往來，但城中的糧草已經(jīng)足夠守軍再撐一年。
除夕夜，陳凝露無法再阻止部下慶祝年節(jié)，她看著一幫部下喝醉了酒就來氣，早早地回了帥帳歇息，而城里也是鑼鼓喧天地鬧了一宿，鬧得她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這次要是攻城不利可就失去了人心，失去了人心自己在族中的威望會受到嚴(yán)重打擊，她手里的飯碗可沒有神女的鐵，神女是千年來一直背靠仙界的，正所謂鐵打的九幽氏，流水的丞相官，能當(dāng)神女的只有九幽氏族人，自己到時候就算打遍九州無敵手到頭來也是要改姓九幽的。反觀她這次勞民傷財，耗費(fèi)了陳氏一半家底搞出來一個西征，如果連一座城池都沒有拿下，那也就不用去談后面的遠(yuǎn)大志向了。
正月初一，飛騎來報，老祖讓她鳴金收兵，適可而止，不要再僵持下去，徒然耗費(fèi)陳家元?dú)?，陳凝露拒絕，并在初二強(qiáng)迫部下發(fā)起了攻城。
攻城時眾人看到完好如初的城墻皆畏縮不前，之前有化神境的大修士助陣都拿不下的城池他們可不想再去送人頭。
初三，老祖又來信，讓她趕在初八前回來祭神，否則便是違背宗族規(guī)矩的大不敬，陳凝露猶豫了一下，這一回就是十來天，如此關(guān)鍵時刻她不能下前線，否則軍心徹底動搖，大軍將不攻自破。
陳凝露沒回去，但信每天都要送來，他才知道肯定是三妹在那里搗鬼，根本不管自己回沒回去，照例就是每天一封家書送來。
正當(dāng)陳凝露找了幾個將領(lǐng)秉燭夜談下決心要大舉攻城時，前方傳來戰(zhàn)報，顏玲瓏打開城門主動夜襲，將其負(fù)責(zé)圍城的五萬人擊潰，正要朝自己的中軍大營襲來。
陳凝露覺得這是一個殲敵于城外的大好時機(jī)，但她部下的神情告訴她，這不是。
近在咫尺的李玉輝部也遭到了一支來路不明的奇兵夜襲，慌亂中兩萬人摸不清敵軍人數(shù)，根本沒有反抗，直接敗走去找陳凝脂部會合，而城下四處逃散的五萬人在漆黑一片中互相踩踏，死傷無數(shù)。
陳凝露想了想，自己這邊竟然只有一萬兩千人，就算加上逃過來的兵也不會超過五萬人，若是顏玲瓏城中的四萬人齊出，自己這邊士氣傾頹根本無法抵擋。
“該撤了大帥！顏玲瓏的大軍已經(jīng)把我們包圍了！趕緊走水路撤罷！”一幫將領(lǐng)紛紛勸她趕緊走，再不走就要被包餃子了。
“你們的兵呢！我還有十萬大軍呢！”陳凝露只覺得頭重腳輕，恍惚間就要倒地，幸好藍(lán)楹扶住了她，并和幾名將領(lǐng)把她抬上了飛馬。
藍(lán)楹不放心她，和她騎了同一匹馬，坐在馬背上，陳凝露呆呆地聽著馬翅膀忽扇忽扇，然后回頭望了一眼，都燒了，她的大營都被燒了……
沖天的火光告訴她，她完了。
短暫的失神之后，取代頹喪的是滿腔的怒火，這股怒火燒得比連營十里的大火還要旺還要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