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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仙人錄

第十一章 是非

浮世仙人錄 顧蠡 3134 2021-12-21 07:22:22

  剛回到房中,屁股還沒有坐熱,林惜音便又拉著顧憶之上了街。

  樂無涯一臉不樂意地跟著。

  三人走進(jìn)一座茶館。茶館里很是熱鬧,人影錯落,座無虛席。三人登上二樓才在圍欄旁看到唯一一張有空位的桌子。那里坐著一位少年,看上去與他們?nèi)四昙o(jì)相仿。而且有趣的是,那少年與顧憶之一樣,都是一襲寬衣大袖的儒生打扮,不同的是那少年著青藍(lán)色,而顧憶之則衣袍暗灰。

  少年端坐,側(cè)耳聽著說書人娓娓道來的故事,目光卻俯視著臺下眾生。他們注視著說書的人,不知自己已成了他人眼中的故事。

  躊躇片刻,三人向著少年走去。顧憶之始終記著君子的儀禮,拱手問道:“請問這位兄臺,我等可否在此小坐片刻?”

  其實三人不知,自踏入茶館,少年便已注意到他們。他回過頭看向三人,笑著伸手,一個“請”字隨口而出。

  落座的瞬間,樂無涯看到少年手中捻著一串佛珠,身上有股淡淡的檀木香味。他凝目問道:“你是佛門的人?”

  “兄臺好眼力,”少年也不遮遮掩掩,當(dāng)即挑明身份,“在下霍斐淵,迦葉寺俗家弟子,師承空海大師?!?p>  佛門之中,名氣最盛的當(dāng)屬梵音寺,那是佛圣釋迦坐悟的道場。其次便是菩提寺、無相寺、迦葉寺和空明寺,此四者在九州內(nèi)同樣久負(fù)盛名。南方也有一些寺院,不過他們大多只弘揚(yáng)佛法,極少參與修行。

  對于迦葉寺,三人只知其名,其他并無過多了解。一來他們涉世未深,九州大小宗門接觸甚少。二來佛門中人看破紅塵俗世,極少參與道派宗門之間的爭斗,所以有關(guān)他們的事跡并不多。

  樂無涯對霍斐淵的身份仍心存懷疑,豈料顧憶之已自報家門:“原來是迦葉寺的師兄,幸會幸會。我們是道德宗的弟子,我叫顧憶之,他們二位是我的師兄樂無涯,師姐林惜音?!?p>  心思單純,遇上良善之人自然是好事,可遇上居心叵測之人,難免會吃不少苦頭,說不定還有性命之憂。樂無涯既欣賞顧憶的單純良善,又時常為他感到擔(dān)憂。

  霍斐淵呵呵笑道:“昨日剛與歸元宗的道友打過交道,今日便碰上道德宗的道友,這世上的事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真的只是巧合?樂無涯不敢斷言,他只覺得此人的眼神過分深邃,像是苦修多年的高僧,或是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者。少年鮮衣怒馬,這樣的眼神不是他這個年紀(jì)應(yīng)該擁有的。除非他也曾遇到過......

  顧憶之心性純良,沒那么多心思,很快便與霍斐淵聊得興起。這人雖是佛門弟子,對儒門之學(xué)竟也頗有研究。

  林惜音不想?yún)⑴c他們的話題,吃著零嘴,聚精會神地聽那說書人講著故事,時而與臺下聽眾一同喝彩。她并不喜歡看書,卻對別人講述的故事極感興趣。

  那是一段出自《奇聞錄》中的故事,講的是蛇妖幻化人形,謀害梁氏一家,終被歸元山仙人斬殺。此事確然發(fā)生過,傳記者雖以筆墨潤色,但大體脈絡(luò)卻如出一轍。

  說書人一拍醒木,高聲講道:“只見云鶴上人手持仙劍,御風(fēng)而起......那蛇妖不敵,假意投降,竟欲暗算云鶴上人。可云鶴上人是何許人也,豈會毫無防備?他反身一劍便削去那蛇妖的腦袋,令其不能再作惡人間。真可謂妖邪詭譎實難測,自有仙俠衛(wèi)人間!”

  后面那一句顯然是說書人自己加上去的,只為調(diào)動氣氛,書中并無此言。

  臺下人都紛紛鼓掌叫好。

  這個故事聽來平常,遠(yuǎn)不如《奇聞錄》中那些愛恨情仇來得曲折。往日聽這個故事的人并不多,不過當(dāng)下妖物作祟永安,人心惶惶。于是城中百姓都憧憬仙人出世,如故事中的云鶴上人那般,斬妖除魔,捍衛(wèi)正道。

  霍斐淵聽完,卻搖了搖頭,幽幽地嘆了聲:“又是一個癡兒!”

  顧憶之大為不解,便問霍斐淵:“鏟除妖邪本是件大快人心之事,霍兄為何嘆氣?”

  “憶之道友,你也認(rèn)為那只蛇妖該死,對嗎?”霍斐淵的反問令三人感到困惑。

  難道不是么?宗門內(nèi)的長輩自小便教導(dǎo)他們,斬妖除魔,匡扶正道,乃他們修行之人應(yīng)盡的責(zé)任。因此對于妖族,他們從小就埋下了憎惡的種子。

  而顧憶之對于妖族的印象,除了書中的描寫,便是四年前那只張開血盆大口的赤水黑蛇。陸瑾年的手臂折在赤水黑蛇口中,所以顧憶之對妖邪也是頗為憎恨。

  輕輕撥弄佛珠,霍斐淵緩緩說道:“關(guān)于這個故事,我在師父口中聽到過另一個版本?!?p>  另一個版本的故事?三人頓時來了興趣,洗耳傾聽:“聽師父說,梁氏的長子前世原是一農(nóng)夫,某日鋤地時遇上兩條花蛇。兩蛇本無傷人之意,可農(nóng)夫心有恐懼,便揮起鋤頭將其打死。年幼的小花蛇正巧看到了這一幕,仇恨便由此種下。”

  后面的劇情三人大致都能猜到,卻仍不忍打斷霍斐淵,聽他繼續(xù)講著:“花蛇歷經(jīng)百年,終于修煉出人形,易名為花錦繡。她找到農(nóng)夫的轉(zhuǎn)世,也就是梁氏長子梁寬,意圖殺了他為雙親報仇,只可惜諸般巧合,花錦繡一直未能得手。”

  “相處日久,花錦繡對梁寬的感情逐漸生出了微妙的變化。不知不覺間她已愛上這位風(fēng)流倜儻的公子。愛恨兩難,花錦繡百般糾結(jié)下選擇了前者。二人很快結(jié)為夫妻?!被綮硿Y所講的故事與說書人出入甚大。

  聽到這里,三人都覺得,自己聽到的是另一個故事。那是人與妖之間的凄美愛情,無關(guān)乎是非對錯。

  霍斐淵只淡淡一笑,眼眸下似有些感傷。他接著講道:“可惜好景不長。云鶴上人路經(jīng)梁府,向梁寬道出花錦繡蛇妖的身份。梁寬半信半疑,便以雄黃酒試探,不出意外,花錦繡當(dāng)著眾人的面露出了妖身?!?p>  “被最愛的人背叛,沒有什么比這更令人心寒。新仇舊恨,那一刻涌上花錦繡心頭。她在梁家大開殺戒,云鶴上人趕到時,已只剩梁寬幸存。后面的故事便與說書人講得大致無二?!被綮硿Y講述的故事幾乎將書中的內(nèi)容全部推翻,三人都大為震撼。

  觀眾的喝彩聲停了有一陣子,樓下的說書人早已拍響醒木,開始講述另一個故事。而顧憶之三人卻無意去聽,他們每個人似乎都在思考著什么。

  佛珠轉(zhuǎn)動,時間隨之行走。過了一會兒,霍斐淵又問了他們同樣的問題:“聽完這個故事,三位道友可仍覺得,那蛇妖當(dāng)真該死嗎?”

  樂無涯面容冷峻,義憤填膺地說道:“她殺人作惡,既是惡便應(yīng)當(dāng)除之。”

  女子的心思細(xì)膩而感性。林惜音當(dāng)即反駁道:“明明是梁寬有錯在先,才逼得花錦繡瘋魔,大開殺戒,憑什么把罪責(zé)都推到花錦繡身上。”

  二人各執(zhí)一詞,難辨對錯?;綮硿Y最終把目光放到了顧憶之身上,他問道:“憶之道友,你認(rèn)為呢?”

  “我!我不知道?!鳖檻浿従彺瓜骂^。

  這是陸瑾年不曾教給他的,也是書中未曾見過的,他不知道該如何判斷。明明花錦繡殺了人,可顧憶之卻覺得她在做正確的事情,明明梁寬是受害者,但他卻更像一個壞人。此刻,顧憶之心中的善惡是非有些模糊。

  何為對,何為錯,一時間他竟分不清界限。

  霍斐淵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隨后輕聲說道:“世事皆有因果。若非前世種下惡因,今生又怎會有這般果報。”

  “依你所言,倒是那梁寬自作自受了?!睒窡o涯冷冷地哼了一聲,顯然不贊同霍斐淵的說法。

  林惜音橫插一嘴:“如果不是梁寬猜忌自己的妻子,哪里會生出那么多事端。要我說,那梁寬就是自作自受,活該?!?p>  “其實說到底還是人心吧!”沉默許久的顧憶之突然開了口,三道目光齊刷刷望向他。“前世他放不下心里的恐懼,失手錯殺了花錦繡的雙親。今生他又放不下心中的猜疑,逼得花錦繡瘋魔。為何花錦繡能為愛放下心中的仇恨,可他就放不下呢?”

  顧憶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說出來這么一番話,或許是由心而發(fā)吧!不過確實有幾分道理。

  “憶之道友真乃大智慧之人!”霍斐淵贊道。

  可事實上,這樣的道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一點(diǎn)都不簡單。當(dāng)真正身處那樣的境地,諸般抉擇難斷,又有幾人能放下心中的恐懼與猜疑?無外乎遵從心的選擇,哪管對錯。

  “只是可憐那花錦繡,遇上那么一個負(fù)心漢?!?p>  林惜音隨口的一句感嘆,立刻便引得樂無涯臉色驟冷:“妖就是妖,只要是妖物就該死。你們可不要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鏟除永安城內(nèi)的妖物?!闭f罷憤然離席。

  只要一提到妖,樂無涯就有些奇怪,似乎表現(xiàn)得過于激動了,與平時判若兩人。

  “無涯他……怎么了?”顧憶之看向林惜音。

  她和樂無涯的交集僅限于顧憶之,哪里會知道原因,嘟了嘟嘴說道:“鬼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

  霍斐淵則捻著佛珠,淡淡一笑,年紀(jì)輕輕就有股得道高僧的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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