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皇城,永安以北,有一處低矮小山,名曰北山。此山鐘靈毓秀,霧隱若現(xiàn)。遠(yuǎn)如仙子出浴,近似步履神宮。朝有霞光萬丈,暮見青嵐隱勢。春則桃柳為舞,鶯歌燕語;冬則霜雪為妝,萬籟俱寂??芍^人間不可多得之仙境。
北山久負(fù)盛名,并非全因其風(fēng)光秀麗,聲名享譽(yù),蓋山中狐魅也。
《九州山川志·風(fēng)物篇》記曰:世間狐族有三。南疆妖域,十萬大山東隅,見狐妖之國涂山......其狐四足九尾,生而聚祥瑞之氣,世稱“九尾天狐”。異世魔界,魔族有奉狐魅為徽者......其狐身墨色,善變化之淫巧,如幻化人形,皆艷媚無雙,觀一目便失神志,凝視之則攝心魂。妖異鬼魅,遂名“魅影黑狐”。
凡狐之屬,以北山白狐為絕......通體銀白,不染塵色,臥于霜雪而不能循其跡......攜靈智而生,能人語,修煉成人,風(fēng)姿綽約,體態(tài)俊美......世間瑰麗傳說,多見其影跡。
時(shí)值秋朔,風(fēng)也微涼。北山林中,一些樹木不堪秋意,葉子早早便泛了黃,而有一些卻仍綠意盎然。
一只背著滿滿的紅色包裹的白狐正在林間肆意奔跑,身形穿過一叢灌木,出來的卻是一俊美的白衣少年,那少年手里也提著個(gè)鼓鼓囊囊的包裹,眉眼笑意濃重,如春風(fēng)拂面。步履輕快,穿過一層無形光幕,白衣少年的身形陡然消失。
北山密林身處,白衣少年驀然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旋即便有十?dāng)?shù)只白狐自林間朝他奔來。在靠近少年時(shí),那些白狐紛紛化作人形,幻化的模樣男女皆具,且盡是少年,男子俊朗,女子美貌,走在人群中都讓人忍不住多瞧上兩眼。
“景初哥哥,你終于回來了,這幾日可真是讓我們好等呢!”少女嬌嗔,眉眼里滿是歡喜。
坐在石頭上的少年名喚元景初,乃是北山狐族狐王獨(dú)子,雖修行百年有余,卻仍是少年心性,頗為頑劣,時(shí)常跑下山玩耍,也因此沒少挨狐王的罵。
將包裹放下,元景初換了個(gè)更為愜意的姿勢,裝作抱怨道:“還不是因?yàn)槟銈??若不是為了給你們采買,東奔西跑,我早便回來了?!?p> 少女握住元景初的手腕,輕輕搖著:“景初哥哥,我們都知道你是最好的了,快把東西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吧,我們都等不及了呢!”
“是呀是呀,快把東西拿出給我們看看吧!”其他少年少女也都急切的催促道。
“瞧你們那心急的樣兒!”元景初挑眉一笑,隨后不緊不慢地將手伸進(jìn)包裹內(nèi),左也摸摸,右也摸摸。
少年少女們都滿懷期待地注視元景初。
“小桃姐姐,你的胭脂?!闭f著,元景初從包裹中掏出一盒胭脂,扔向人群中那個(gè)頭戴桃花的少女。
接過胭脂盒,少女喜不自勝,滿臉笑容如頭上那朵綻放的桃花。其余人看了眼小桃,又望向石頭上的白衣少年,眼中期待更甚,都希望下一個(gè)驚喜會是自己。
元景初又從包袱里拿出幾朵簪花,拋向某位青衣少女:“綠蕪妹妹,你要的簪花,都是你喜歡的花朵和顏色?!?p> “還有元亦哥哥你要的折扇......”
一番鼓弄下來,元景初身旁的紅色包裹逐漸變得干癟,最終空空如也。收到驚喜的同族依次向元景初道了謝,隨后便欣然離去,獨(dú)留元景初躺在石頭上,笑容不止。他并未給自己留下什么,因?yàn)樯较履嵌巫杂蓵r(shí)光,那些有趣的見聞,奇妙獨(dú)特的體驗(yàn),每一個(gè)都送給自己最好的禮物。
玩夠了,笑夠了,剩下的就是回去挨老頭子的罵,元景初早便習(xí)以為常。
某處洞府中,狐王元黎正襟危坐,面容染著些許怒色。而狐后元清浣則坐于其側(cè),姣好的面容宛如少女,膚白若雪,凝肌若脂,絲毫看不出已是修煉過五百年的老狐貍,倘在人世之中,仍是世人為之癲狂的絕色。
元景初大搖大擺走進(jìn)洞府,對著狐王狐后喚了聲“爹娘”。
狐王元黎頓時(shí)氣不打一處來,厲聲喝道:“跪下!”
深知父親是何種脾氣,元景初當(dāng)時(shí)便跪了下來,既不求饒,也不狡辯,只是低下腦袋,有幾分沒底氣的說道:“爹,我錯(cuò)了?!?p> 兒子了解父親的脾氣,父親也清楚兒子的秉性,元黎怒道:“你少給我來這一套。我還不了解你嗎?每次在我面前都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嘴上說著‘知錯(cuò)知錯(cuò)’,心里卻從不把我的話當(dāng)回事,出了門就往山下跑,你自己說說看,這是第幾次了?!?p> 老爹的話句句屬實(shí),元景初低著頭,有些羞愧。不過也正如元黎所言,元景初的羞愧只是眼前而已,說不定過幾天就將他的警告當(dāng)作耳旁風(fēng),轉(zhuǎn)而又跑下山玩耍。
見兒子仍如以往一般,嘴上認(rèn)錯(cuò),心里不改,頓時(shí)氣急:“今日我非要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你,讓你長長記性?!?p> 元黎抄起手邊藤條擰成的鞭子,便欲抽打元景初,怎料又被狐后攔下。元清浣溫聲勸道:“景初的確是頑皮了些,可念在他仍是少年,性子活躍也是情理之中,待年歲再長些,經(jīng)歷些事情,自會變得沉穩(wěn),相公你又何必為此動怒呢?”
又是這般。每每元黎想對兒子施以懲戒,妻子便會出面求情,然后看在妻子的面子上,不是小示以懲,便是不了了之,全然無法令元景初受到教訓(xùn)。也正是仗著母親的寵愛,元景初才敢“屢教不改”,隔三差五便跑到人間游玩。
元清浣給兒子使了個(gè)眼色,元景初便輕車熟路地用膝蓋走了兩步,向著父親求道:“爹,孩兒真的知錯(cuò)了。孩兒保證,必定不會再有下次,您就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嘛!”
二人一前一后唱著雙簧,元黎的心頓時(shí)便軟了下來,心中長嘆一聲,看向身旁的妻子,無奈說道:“你呀,就寵著他吧,早晚讓你給寵壞嘍!”
有以往的經(jīng)驗(yàn),元景初當(dāng)即便知父親怒意漸消,一下子便站起身:“我就知道,爹您是舍不得打孩兒的。”
“滾回你的狐貍洞,給我面壁一個(gè)月。”
“好嘞!”元景初嬉皮笑臉地跑出洞府,并未將父親的懲罰放在心上。他早已習(xí)慣了,每次父親罰他面壁,說是十天半月,其實(shí)不過三兩天而已,待父親氣全消了,母親在一旁求求情,元景初便又可以走出他的狐貍洞,而后尋個(gè)機(jī)會,再次跑到山下玩耍。
元黎望著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又生氣又無奈:“這小子何時(shí)才能讓我省點(diǎn)心?。 ?p> “還不是隨了你的性子,”元清浣柳眉一挑,笑靨如花,“當(dāng)初你年少時(shí),不也時(shí)常背著老狐王去山下鬼混?!?p> 狐王霎時(shí)老臉一紅:“我哪有下山鬼混,我那分明是......去打探消息的?!?p> 元清浣當(dāng)然知道夫君說著假話,只笑而不語,未曾深究,畢竟都是幾百年的老夫老妻了,沒必要為了一句玩笑話爭個(gè)不停。
一家人其樂融融,可不羨煞多少神仙?